求子?
公孫大夫一眼狠厲橫過來,眉毛一揚將手中藥物往桌上一摔,環(huán)抱著雙手將自己蜷縮在角落,他怒的白胡幾要翹起,
“怎么著?老夫看你的脈象也不像個懷孕的?難不成和你齊棣那賊小子……”
莫立揚聽后面色愈發(fā)沉重。
入冬去白陀寺的人不多,這間客棧除了一些趕路的散客,也無旁人。
莫立揚手下的護衛(wèi)也不敢多往此處瞅來,莫贈抓著折傘,一下一下的敲打著自己的手心。
公孫大夫大覺不妙!
他將身子不由自主的往角落又塞了塞。
“死老頭!再瞎說你就跑著去姑蘇吧!”
莫贈走過去一腳蹬在他的坐墊上面,拿著傘頭指向他道。
公孫大夫身子縮的更緊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老夫早知你是個頑劣性子,還非要在馬車上裝一副柔弱不堪的樣子,我呸!”
莫贈不想與他再爭論下去。
她朝莫立揚福身道:“安卿哥哥,茗溫曾在汴京城有位關(guān)系較好的妹妹,聽聞白陀寺求子靈驗,茗溫想替她求上一求?!?p> 莫立揚陰沉的面上舒展起了笑意,“可去?!?p> 是可去,莫贈身后跟了四個持劍高手。
知道的是去拜佛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拆人家廟的呢!
莫贈行的快,進了廟添了香油錢,幾位護衛(wèi)在廟門口等她。
莫贈拜菩薩時,不慎從袖袋中掉落一張皺極了的信紙。
莫贈怔了會兒,便將信紙緊緊捏于手心。
看到求簽處,她只是一時起意,算了下自己的命格。
紹什十三年十一月十三日晚,汴唐人可都知她被燒死在齊府。算一下是否為準不為過吧。
拜過神明求得陰杯,再重復而來。
待簽落,為中下,莫贈糾結(jié)的想了一會兒,跪在僧前問道:
“可解?”
那僧道:“當由姑娘定奪?!?p> 一簽一問一答,莫贈只覺得他在裝神弄鬼。
看起來小小年紀行為卻是老成。
她本不信世間那些玄事,可她母妃信。
不過莫贈少時每捱過王妃的戒尺,王妃便去拜屋中佛像。
莫贈對佛像恨的緊。
行到白陀不去探下佛之終究,莫贈心中定會覺得缺些什么。
她將簽重新放在那僧面前,雙手合十謝過之后,便提腳往寺門走去。
“卜——”
還未行至門外,莫贈耳邊響起一陣沉悶而又透亮,清晰而又震響的聲音,莫贈心倏地沉靜下來。
缽音悠長,回旋于耳——
梵音起,萬籟俱靜。
廟中沉檀香浮沉,身后便是僧的經(jīng)語。
莫贈來的浮躁,去時心竟亮了幾分。
她抬頭便望見日晷后的一樹滿金葉。
許是滿金葉樹太過悲意,便填滿了枝葉間的縫隙。
樹由藩籬圍成,籬上歪扭寫著四行涂涂改改的逍遙字:
“庭前落木金翻,綺桂已絮冬寒,君處梭織風雨,吾鄉(xiāng)雪重何安?!?p> 不似佛家的規(guī)整,竟有些莫名的瀟灑。
雨水襲來不留情,莫贈深深望了眼白陀寺廟那位化缽的小僧人,開傘低頭快步離去。
……
白陀寺有個傳聞,寺中延艼方丈曾為一道士,不知為何后來轉(zhuǎn)了性皈依佛門。
佛道二者之間本就在世間有所沖突,延艼方丈這人當真是有意思極了。
白陀寺門開全看他心意,經(jīng)常有求緣之人在客棧住好幾日都無法進入白陀。
行為倒是很“道家”。
莫贈同莫立揚他們坐一桌,興致勃勃的聽著隔壁求緣的兩個樵夫打扮的人說話。
莫立揚見莫贈心情大好,便斟了杯茶水給她,“聽聞白陀寺求緣靈驗,可否為實?”
莫贈笑道:“實不實就不知道,心中落得清明倒是真的。”
見莫贈面不止笑意,莫立揚道:
“行到姑蘇,茗溫有何打算?”
打算?
莫贈低頭細細想了一會兒。
既然莫立揚都安排好了她的去處,就當安穩(wěn)的生活。
可她這幾個月中經(jīng)了翻天覆地的洗禮,不狠下心來怎能對得起已逝的王府,絞盡腦汁表面待自己好卻又變著法想讓她死的齊元,還有那千人一面的皇帝莫良!
滅王府時,說是莫贈母親娘家被貶于一不知名縣中,可據(jù)莫立揚于莫贈在馬車上聊天時,他不經(jīng)意間透露出姥姥一家被人暗殺。
他們就連三、四歲的娃娃都沒放過!
這渾濁不堪、丑陋無比的王朝,從根開始糜爛。
命運將她推到一灘臭泥爛澤,她不應(yīng)該自怨自艾。
她見過所謂強者無情的殺戮,見過朝廷內(nèi)斗傷及無辜,也見過弱者恐到極點的憤怒。她要對得起自己,更要對得起對自己好的人!
一絲恨意摻雜著一絲狠意,閃過她灰暗的雙眸。
莫立揚覺得莫贈明明身子那般瘦弱,可無形中壓向他一股沉著。
“姑蘇城中湯家巷中神秘茶商,可是真的?”莫贈面色冷靜,她抬起頭來道。
“你想做甚?”公孫大夫一驚,猛然站起身來。
莫立揚將唇緊抿為一條線,繼而啞聲道:
“是真的?!?p> “當初安卿哥哥將此地圖畫與茗溫,是為了支走莫贈遠離那個骯臟齷齪的地方?”莫贈驚詫問道。
莫立揚如蜻蜓點水般點了點頭,“可不知為何突然此事傳遍了汴京城,就連陳七公子都有所耳聞?!?p> 莫贈愕然的望向莫立揚,如此大一茶商被京城傳遍,其他茶商不僅蠢蠢欲動,對他的性命還極為不利。
“那我們……”莫贈還未說完,莫立揚直接了當?shù)溃?p> “護神秘茶商,取得江南茶葉流通權(quán)?!?p> 莫贈心中大悟!
汴唐重商抑農(nóng),江南商處于朝廷半管制狀態(tài),并不似汴京城全管制。若是奪得江南茶葉流通權(quán),等于可與汴京城茶商標主得以對抗。
或許更甚。
公孫大夫儼然覺得氣氛僵硬,他拉著莫立揚便要吟詩作對。
半晌兒公孫大夫腦子里實在沒有東西,他道:“你先來!”
莫立揚將茶葉重新沖了一泡,道:
“向日風清,葉落長空。倚華軒,思慮營營。花柳如夢,且歌且行。莫傷落紅,悲秋水,嘆平生?!?p> 公孫大夫接不來,便拉了拉莫贈的袖子。
莫贈嘆了口氣,知他一片好心轉(zhuǎn)移沉重的話題。
莫贈想了會兒,不自覺捏緊自己袖中的信紙,道:“登時雨沉,攘攘庭中。怊寒宵,不覺淚盈。余歲不平,寄以霜鐘……”
祈草識心,鶯識意,君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