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璃是一個很戀家的人。上次她的媽媽給她快遞來了蕨粉皮子。她是流著眼淚吃完的。
寒暑放假意味著我們即將分別，我把她送到高鐵站，我們在高鐵站相擁。我在公交車上等待回閻良的車發(fā)動，她給我發(fā)來高鐵上沿途的美景。
“家生，畢業(yè)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嗎？”她在手機上問道。
“我還沒有，你呢？”我回復(fù)到。
“我想我會回安康?！?p> 暑假的時候梅家歡沒有回閻良，他在西安做暑假工。
梅葉談戀愛后家里比我想象的還要空，一整天也沒有人。在學(xué)校的時候總想回家，想念媽媽的飯菜，梅葉的嘮叨，爸爸看電視的樣子?？烧娴幕氐郊依镏?，看見的只有熟悉的家具，知識那種思念又逐漸落空。致使我想要逃離，有了想去外面看看的想法。
這幾天劉璃就像是失聯(lián)了一樣，每天和我聊的時間很少，很少能看到她主動發(fā)消息。
我想去一趟安康，我想在劉璃的家鄉(xiāng)找一份工作。就像她不給我打招呼，會突然來閻良一樣。我并沒有告訴她我的去向。是給她的一種驚喜，也算是給她問題的一個答案。
那時我第一次坐動車，也算是沿途的美景在我眼前呼嘯而過、我沒有那么耐得住心里的激動的心情，剛看見劉璃給我發(fā)過的地方我就準時按下快門，把照片發(fā)給了她。
“你來安康了嗎？”列車快到站的時候劉璃給我發(fā)來了消息。
“我給你發(fā)位置，很抱歉我不能去接你，我在三元小學(xué)等你?！?p> 我在安康站，她說的地方在漢陰縣。我做的列車是經(jīng)過漢陰的，不過我沒有下去，我不知道她家的具體位置，我怕我走錯了。
出租車載著我從國道走到鄉(xiāng)道，在繞道走在鄉(xiāng)間小路。我看見了熟悉的稻田，不過已經(jīng)種上了玉米。好似一切都是熟悉的，卻也是沒有見到過的景色。遠處的水塔，粼粼的河流在提醒我這里是安康，我已經(jīng)踏在了他鄉(xiāng)的土地。
等我到劉璃說過的三元小學(xué)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走到了西邊，一幀幀熱浪打在臉上。劉璃騎著踏板電動車。她戴著一頂漁夫帽，戴著墨鏡。
“你怎么來了？”劉璃問道。她沒有著急把車移到陰涼的地方，摘下了她的漁夫帽戴在了我的頭上?！耙矐?yīng)該給你買一頂漁夫帽，幾天沒見你都曬黑了?！?p> “給你答案啊?！蔽一卮鸬?。
她坐在電動車上，摘下來墨鏡。這幾天我正忙呢，沒什么心情陪你逛。
“怎么了？”我問道。
“張婷走了，去另一個世界了?！?p> 很多年后我問不經(jīng)意間想起這個時候，問過她一次為什么她不愿意用老字或是死字。劉璃說：“她是花兒一般的年紀，直到現(xiàn)在我也不能接受她的離去?！?p> 她把我緊緊抱住，突然哭出了聲。
劉璃哭得很快，我沒有任何防備。她平復(fù)心情也很快，我剛敢動想安慰一聲，她就已經(jīng)擦干了眼淚，喊我上車。
劉璃的村子很大，和閻良不同，每一戶人家門外還有一曾護墻。護墻粉刷著統(tǒng)一的白色，畫著一種風(fēng)格的墻畫。
“你準備待幾天？”劉璃一邊騎車，一邊問我道。
“我在想在這找個活干。”
琉璃聽到了我的話，把車停了下來，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我。“你是認真的嗎？”
我點了點頭。她的眼神一改從前的溫柔，變得銳利。我看著發(fā)怵。
“我知道你怕我難過，但完全沒有必要這樣。你陪你玩幾天你就回家吧，不要讓媽媽著急?！?p> “我給她說了。家里就我一個，實在太無聊了。我說我想出來上班，但是也沒告訴她我去的是安康?！蔽一卮鸬?。
“你想去哪，名勝古跡還是自然景觀？”劉璃問我道。
“我?guī)闳ニ肄D(zhuǎn)轉(zhuǎn)吧，上次的故事只講到了一半。”
沒等我說好，劉璃已經(jīng)轉(zhuǎn)過車把，載著我向南走去?！拔业募冶泵?，她的家在南方。”我們走到鎮(zhèn)里街道，劉璃買了一個西瓜。
我們走在鄉(xiāng)間水泥路面，穿過田地。沒多久就到了張婷的家。和我想象的不一樣，張婷的家是兩層獨棟小別墅，后面是茅草屋。
劉璃在路上告訴了我張婷的家境。張婷五歲的時候父母就離異了。他的爸爸在她六歲的時候中了一百萬的彩票?？墒羌依锏膭e墅剛裝修完他的爸爸就出了車禍。事故原因是醉酒駕駛，車側(cè)翻進了河里。
張婷是她的爺爺撫養(yǎng)長大的，她的媽媽嫁給了西安的一個拆遷戶，生了一對雙胞胎。
張婷是先天性慢性心臟病，沒有搶救過來。
“當我得知張婷離開的這個事的時候，我想張有志什么時候回來，結(jié)果盼到你來了?！眲⒘О衍囃５搅碎T口，摘下了墨鏡。
“張有志不知道嗎？”我問道。遠遠就能看見村子里最沒得獨棟小別墅，近看卻不是如此。銹跡斑斑的鐵門沒有上鎖，一眼就能看見厚厚的一層塵土覆蓋在水泥地上，窗戶上半掩的窗紗已經(jīng)掉了大半，垂到了窗沿。
最醒目的還是嶄新的訃告靠在墻角，門框上的挽聯(lián)。
是小孫女來了？院子里出來了一個老漢，一手拿著蒲扇，拄著拐杖顫顫巍巍朝我們走來。
“爺爺，是我來了?！眲⒘∨苓M門，將老漢扶穩(wěn)，挽著老漢的手臂。
“我看門口得是還有個娃呢？”老漢笑道。
“爺爺，他是我的朋友，我們一起來看看你?！?p> “好，好，好！”老漢欣慰著拍著劉璃的手，嘴上掛笑，眼角卻濕潤起來。“是有志嗎？”
劉璃搖了搖頭?！安皇?，他沒回來呢?！?p> “不是那就是梨娃的男朋友！”老漢笑道。“快進來?！?p> “爺爺說的璃不是琉璃的璃，是梨花的梨。”我跟在他們后面抱著西瓜。劉璃小聲沖我說道?！盃敔敹常劬€看不清楚了。”
“你說啥？”爺爺問向劉璃。
“我給我男朋友說讓他把西瓜放到冰水里面，這樣一會兒就能吃爺爺就能吃甜甜的涼西瓜了?！?p> “你倆還是個學(xué)生娃，給我這老漢買啥西瓜呢！”爺爺用蒲扇輕輕拍打了著劉璃的后背。
“爺爺，我?guī)ё屗麃磉@個事情要先保密呦。”
“知道，爺爺年輕的時候和知青談戀愛也不敢叫別人知道?！?p> 吃過西瓜，劉璃帶我去了張婷的房間。她的房間很整潔，墻面上貼著明星的海報。書桌卻很老舊，老式地到在房間里顯得格格不入。書桌上放著一塊透明玻璃，玻璃下夾著張婷從小到大的照片。
“她真的很喜歡周杰倫，很喜歡劉德華?！眲⒘дf道，她坐到床邊，給我找了一個小板凳。
她的房間有個陽臺，陽光正好通過陽臺灑在書桌上。陽臺上有一個躺椅，圍欄上擺著三三兩兩的盆栽，角落放著一把吉他，對這厚厚一摞教科書。
她又站起來，牽起了我的手打開了書桌抽屜。
抽屜里放著工工整整的一踏一百塊錢，還有一封寫著劉璃，張有志，李菁名字的信封。
“張婷的遺書？”我說道。
劉璃點了點頭?！盃敔斦f她書桌里是她最重要的東西，錢我專門數(shù)過，正正好好一千塊錢。”
“她為什么這么做？”
“我不知道?？赡芤磺械拇鸢妇驮谛欧饫?，我不敢打開看它。我甚至都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張有志?！?p> 天色完全暗下來的時候，我們就準備離開了。爺爺為我們送行。
“爺爺，你一定要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等我畢業(yè)。我給您養(yǎng)老送終。”劉璃說道。
我騎著車帶她離開，爺爺揮著手為我們送行，劉璃趴在我的背上，回頭見到爺爺離她越來越遠。那晚的月亮很圓，我推著劉璃的踏板電動車，她挽著我的手臂。我們走在漢江邊漫步，享受傍晚的風(fēng)溫柔拂動臉頰。牽著的手越來越暖。
我在安康找到了一家火鍋店做起了服務(wù)生，劉璃在街道對面的便利店做收銀員。我們有空余時間都會區(qū)爺爺家坐一坐，有時候買西瓜，有時候是甜點，蔬菜。
我們選擇暫時不告訴張有志張婷的事。
收假前幾天我回到了家里，梅家歡比我回來得早，他用他的工資給爸爸媽媽換了新的手機。他給他自己買了一個吉他。
梅家歡已經(jīng)回來很多天了，我到家的時候他在學(xué)彈吉他。
“張有志是你同學(xué)？”梅家歡一邊收拾琴弦，一邊問道。
“我知道。你怎么認識他的?！蔽覇柕馈?p> “沒事，西安和他一塊上的班?！?p> “什么工作？”
“酒吧酒保?！?p> 新學(xué)期張有志卻沒有報道，我給他打電話，他說他在睡覺。后來沒過一個月，張有志因為曠課太多次被學(xué)校勸退了。
劉璃說張有志的爸爸媽媽托關(guān)系讓他去當兵了。
張有志驗兵前一個晚上給我打來了電話。他說他想去再看看張婷。
我說要是當兵之后就沒有什么機會了，想去就去。不要讓自己后悔。我想讓他自己發(fā)現(xiàn)總比我們告訴他要強得多。
他說他知道了。
掛掉電話后不久，張有志給我發(fā)來了消息?！安蝗チ?，這次離開就不想再回來了。我不想再回安康了?！?p> 安康是張有志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