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還是應該回到從前,雖然人回不去了,可是畢竟故事是發(fā)生在從前,這個誰也無從改變。
那是一個夏天,重新分文理科班的日子。
那會的秀禾倒是談不上高興還是不高興,也談不上糾結還是不糾結,因為她知道,她的事情,從來都是她的事情,跟別人很難扯上關系,當然她說的還是家人,而不是身邊的朋友。在這樣的人生十字路口,每當需要選擇的時候,她大都是一個人,沒有人可以給她一個理所當然的建議或者意見。
記得初三那會,考試過后老師要求開家長會,要求家長必須有一個人參加,秀禾覺得,這個事情好像太難了,她不知道回家該不該說,能不能說,當然更大的理由是因為,這個問題在她的家人看來可能無關緊要,所以她吃不準,所以她覺得這個很難。
當她懷著一絲絲的僥幸心理跟家人說的時候,果不其然,還沒說完,父親就已經(jīng)暴跳如雷,他說他很忙,沒時間參加什么家長會,還說,老師怎么那么多事呢!
所以那個時候,秀禾更加肯定,她覺得自己的存在或許真的可有可無,她不知道為什么,別人家都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為什么這種急切的心情,他們家一點點都沒有,或許是真的自己太不重要了!從此以后,自己的事情就是自己的事情,秀禾很少再說。
而這次,分文理科了,學校里更夸張,居然還特地放假,讓回家跟家人商量,秀禾覺得,這有什么可商量的呢!
所以大家興致勃勃的回家去商量,她干脆都沒走,她不知道自己回家干嘛。是看父親再一次的生氣過后將東西努力的摔向四周的墻壁,還是看母親去做勞工,經(jīng)常忙的都深夜了還回不了家,秀禾不忍心,她常常覺得無助,覺得自己不能幫忙,還給家里增加負擔,她每每看見母親,就覺得內疚,所以從來也不提什么要求,很早就已經(jīng)失去了同齡人的簡單的快樂,很早就讓自己背上了思想包袱,而且一刻都不愿意忘記。
往日的校園變的靜靜悄悄,往日操場變的靜靜悄悄,往日的宿舍變的靜靜悄悄,就連往日的大堤樹林也變的靜靜悄悄。秀禾獨自一個人來到樹林,找個地方坐下來,目不轉睛的看著遠處蘆葦叢,飄飄蕩蕩,像大海里翻翻滾滾的波浪……
她的腦海里一片空白,內心卻如那蘆葦蕩一樣,波濤洶涌,有關于未來,更多的是迷茫吧!
“你好!”
“嗯?”
秀禾回頭看,是一個白白凈凈的男生,從相貌到衣著都無可挑剔,一看就是個非常講究的人,他好像不屬于這里,像是從天而降,皮膚白皙的不像話,別說秀禾,就是其他很多要好的女生也比不了的,真的,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他不屬于這里。
“你是一個人嗎?”
“嗯,是,都放假回家了?!?p> “你為什么不走?”
“家里沒有人?!?p> 秀禾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脫口而出這樣的謊話。
“哦!原來如此?!?p> “你不是我們學校的吧!”
“嗯!不是,剛來?!?p> “哦!難怪,那你從哪里來?”
“上海。”
“什么?上海?那么遠,家搬到我們這邊嗎?還是……”
秀禾覺得自己的話好像太多了,初次見面,素昧平生的人,為什么要跟人家說這么多話,所以話說一半自己就停下來了。
“嗯,算是吧!會在這邊待一陣子。”
“哦!”
“我可以坐下來么?”
“隨便吧!”
秀禾淡然的回答了一句,然后沒有再回頭的又看著遠方,不再說什么。
“沒想到學校附近還有這么好的地方。”
“嗯,大家沒事了都喜歡來這里?!?p> “你也經(jīng)常來?”
“嗯,經(jīng)常來,跟同桌一起,她回家了?!?p> “你有心事?。 ?p> “嗯……沒有。”
“你選文科還是理科?”
“不知道呢!再說……”
“哦!”
秀禾始終沒有再回頭看他一眼,因為剛才那一眼,秀禾就將他深深記在腦海里了。她見他沒有多少話再說,順手又抓起隨身聽,帶上耳機開始聽她的歌。
要說這個隨身聽,可是寶貝的狠,是秀禾好不容易才從平時的生活費里剩出來買的,她平時看的很珍惜,可能也正是因為它來之不易吧!總是這樣,別人輕而易舉,理所當然就能擁有的東西,她就總覺得對于她來說就是一種奢求。也許正是因為她上學的機會來之不易,所以她不敢再有其他的要求,所以平時想要什么,需要什么,她就總是從平時的生活費里面剩出來。
“哎呀!”
“我?guī)湍?,我?guī)湍??!?p> 秀禾一不留神,隨身聽就從手里滑了出去,順著坡就滑下去了,于是秀禾就下意識的站起來,不顧一切的往下滑,想努力去抓住它。
“哎!你小心點啊!”他見此情景,也跟著滑下去。
幾乎同時,他一只手抓住秀禾,另外一只手去抓隨身聽,秀禾剛好比他早那么一點點抓住了它,而來不及收手的他卻一把抓住了秀禾的手,秀禾本能的反應過來,趕快撥開他的手,隨身聽又滑下去了。
“啊!”
秀禾一邊覺得尷尬,一邊大聲叫著。
“你待著別動,我來,我來?!?p> 于是他一個大步向前,抓住了隨身聽。
“我拿到了,我拿到了。”
他轉身朝秀禾微笑著說,一只手揮動著,像是在向秀禾展示自己的戰(zhàn)利品一樣,似乎莫名興奮的有點過頭了。
“快還給我,看看摔壞沒有?!?p> “好,你等著,我這就上去?!?p> 他輕輕將隨身聽放到秀禾手里,秀禾卻再沒有敢看他一眼,假裝擺弄著隨身聽,看看摔壞了沒有。
“應該沒有事吧!它是滑下去的,并沒有摔?!?p> “希望如此?!?p> 說著,秀禾起身,站起來準備要走的樣子。
“你要走??!”
“嗯,是,我該回去了,宿舍要關門了?!?p> “嗯,好?!?p> “再見!”
“再見!”
知道轉身離開,秀禾再沒有抬頭看他一眼,她覺得自己的心快跳到嗓子眼了。生平第一次,秀禾那么近距離的跟一個男生接觸,而且是素昧平生的外地人,卻都不認識,這讓秀禾自己都不愿意相信。
其實秀禾原本就屬于那種很安靜的人,平時的話不多,所以,難免顯得有些神秘。很多男生都喜歡拿她開玩笑,喜歡逗她,而她也總是微笑從容的面對,并不是像其他女生一樣高冷。
只有秀禾自己心里清楚,自己的不善言談,并不是他們眼中的神秘,也不是因為秀禾這個人不好相處,自己的安靜,也并不是他們眼中的淑女形象。其實自己是不自信,那種刻在骨子里的不自信,她只是想用自己的安靜和微笑去掩飾這種不自信而已。
可能源于父親的嚴厲和脾氣的古怪,所以秀禾從小就覺得自己生活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像別人再平常不過的打打鬧鬧,一家人在一起的說說笑笑,他們家從來沒有過,至少在秀禾的心里,從來沒有過一次,所以,即便是家里有父親,有哥哥,秀禾依然對男生,對男性保持著距離感,保持住陌生感,而背后就是對男生的排斥感,她甚至不知道怎么樣跟男生相處,或者說怎么樣跟男生相處才是對的。
記得有一次她去住在縣城的三叔家蹭飯,三嬸卻在飯桌上指著秀禾說,讓她不要像堂妹一樣,不要在學校里瞎搞,不要談戀愛。
可能因為她跟三叔的疏于管教或者溺愛,堂妹太過分的早熟了,老早就在學校里混日子,還拉幫結派的,總是被叫家長,三嬸又管不了,所以才指桑罵槐也好,相提并論也罷,不由分的就說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話。
直到多年以后,秀禾依然清晰的記得那天的那一幕,那一句話。因為沒有人給她說過,她的父母都不曾這樣說過。
至于這樣的擔心,秀禾卻在心里暗暗覺得,太杞人憂天了,秀禾哪里懂這些。恰恰相反,秀禾卻是一個非常晚熟的人,不要說談戀愛了,就是平時跟男生說話都很少,可能是因為家里特殊的氛圍,所以對于秀禾來說,男性是陌生的,包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