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等待后終于等到了相約的時間。
“公子這是要出門去?”
月娘梳洗整齊,緩步走到了門口,準備悄無聲息的離開,因為她總覺得柳枝不一般,似乎她清澈靈動的眼睛能看透自己,卻不料柳枝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她要離開,“是的,多謝柳枝姑娘幫在下做飯洗衣,如若有緣,再見一定重謝?!?p> 柳枝還是穿著一身緋色衣裙,面帶笑容從容有禮地跟月娘道別。
月娘走出巷子,遠遠看到身著藍底長衫的歐陽軒宇,他胸前的白色干枝梅刺繡精美,映得他俊朗的面容更添了幾分書香氣息,月娘一時看得出了神,兩人原地不動,相望良久,歐陽先開了口“昨晚,休息得好嗎?”
月娘回過神,邊向他走去,邊問:“你,你在等我嗎?”
“嗯,我估計你今天要走,也估計你不會跟我道別,所以我自己來堵你了。這次可能真的要天涯各自遠方了,特來相送。”
“天涯各自遠方?”月娘眼露惆悵,“是啊,天涯各自遠方,歐陽公子珍重?!?p> “不知你準備去哪里呢?”兩人并排走著,歐陽直視前方,壓抑著想要多看幾眼身邊這個女扮男裝的神秘姑娘的心情,盡量裝作問得大方自然。
月娘則不自覺的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步逐步向前個,慢吞吞地說道“我也不知道?!?p> 歐陽有些興奮:“真不知道?”
月娘則繼續(xù)著慢吞吞地語調(diào)“真不知道。”
這下,歐陽停住了腳步,更加難掩激動的盯著月娘:“那跟我去京城怎么樣?你可以帶上你的朋友,我在京城有一處山莊,名為攬月,風景極好,你去了.......”
“多謝好意。攬月山莊,真是個好名字啊??上也荒苋チ?,我身有要事,就此道別吧?!?p> 月娘打斷了他的描繪,歐陽聽得出來,她沒有一絲猶豫,更沒有一分留戀。
停了半晌,歐陽繼續(xù)直視前方行步:“哦,這樣啊,那以后去,我等你?!?p> 接下來的一段路,他和月娘兩個人誰也不說一句話,馬上要走出巷口,月娘正準備先開口道別。
歐陽雙手突然抓住月娘的兩肩,眼中閃著光,恨不能鉆進月娘的眼睛,鉆進她的心,這讓月娘感到十分詫異又心跳不已,這突如其來的熱烈的眼神,好像是要讓她牢牢記得他的樣子,又好像再抱怨她不愿意去他口中的攬月山莊,還似乎夾雜著很多的不知名的不舍。
兩人相視良久,月娘看著眼前這個相識不到幾日的男子,他白皙的臉龐棱角分明,一雙秋水眼眸充滿了光芒,干凈清朗如晴空萬里,這與她烏云遮月般的人生形成了多么大的對比,這個人神秘莫測,這個人熱情如火,這個人總能帶給她無盡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這個人......
“你捏疼我了?!痹履锟嘈χ?p> 歐陽知道自己失了態(tài),忙松開手:“我有東西送你”,說著他從腰間拿出一塊梅花印腰牌,這與之前信箋上的梅花印不同。這枝梅花下壓著一彎新月,“這個送你,如若去了京城,就找攬月酒樓,拿出腰牌,有人會帶你來找我。如果,如果無緣再見,也請收下留作紀念。只是,我希望它在你手上能用上一次?!?p> 月娘沒有拒絕,或者說,她的潛意識里也在期盼用一次腰牌,期盼再能見到這個人,這個叫歐陽軒宇的男子。
“好?!闭f罷,月娘頭也沒回得離開了。
望著她的背影,歐陽說不出的滋味,喃喃自語道,“難道,連真名都不愿告訴我?”
“公子,要我跟上去嗎?”因為太過傷神,歐陽竟沒有發(fā)現(xiàn)柳枝早已站在了他身旁,“那個,要不就跟上?”
柳枝笑了笑:“公子如若放心不下,柳枝愿意代勞,暗中保護那位姑娘?!?p> “姑娘?你怎么知道的?”歐陽吃驚地看了柳枝一眼,柳枝則笑而不語。
歐陽嘆氣道:“也好,你還是跟著那個傻瓜吧,自以為裝得像男人,殊不知破綻百出,住了一夜都被你發(fā)現(xiàn)她是女兒身,行走江湖,定要吃虧的?!?p> “遵命!公子放心,柳枝一定全力護姑娘周全。”
“好。不過,你怎么還是這個口氣,都說了你現(xiàn)在是我的副手,不是女仆了,不要總是唯命是從的樣子,我是請你幫忙?!睔W陽有些生氣著說道。
柳枝又笑了笑:“柳枝的命是公子救的,不管何時何地,柳枝都是公子的仆人,柳枝的命都是公子的呀。當然是唯命是從?!?p> “好了好了。不要說這些了!快跟上她?!睔W陽不耐煩地擺擺手。
“是!”
話說柳枝是歐陽三年前在京城青樓救下的女子,當日她正被販賣至青樓,死活不肯穿青樓服飾,正被人毒打時,歐陽看這個女子只是挨打,一聲不吭,眼睛里充滿著冷血的殺氣,有股子桀驁不馴的氣質(zhì),決定救她一命。他沒花多少銀兩便替她贖了身,從此教她學文習武,柳枝也很聰明,三年時間里就成長為一名優(yōu)秀的探子,她練武天賦極高,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他不可或缺的幫手,但就是死腦筋,總把報恩,還債這些掛在嘴邊,無論歐陽怎么抬高她的身份,可柳枝就是不改口氣,著實令他又氣又無奈。
柳枝一路跟蹤月娘來到了城隍廟。
城隍廟人來人往,月娘想,此時正是掩護她與李曉他們見面的好時候。月娘順手拿了幾支香點燃,裝作祭拜神靈的樣子,眼睛則時不時的四下張望,突然一個小男孩走了過來。
“哥哥,這個給你?!?p> 月娘接過小紙條,又看到男孩手中的糖葫蘆,像是新買的,想到了小時候她與李曉、李凝露、靜兒玩耍的暗號,“糖葫蘆為證,消息為真”,她打開紙條看到是李曉的筆跡“后院假山”。
月娘攥緊紙條,匆匆敬完香,裝作游人向后院走去。
“月娘,這里?!?p> 剛到后院假山,月娘便聽到李曉輕聲喚他。
“曉哥哥,找到凝露了嗎?”月娘急切地問道。
“找到了,世子把她安頓在了一家茶館,一切都好。”李曉邊說邊看著四周的情況。
“那師傅呢?”月娘又問。
“我爹已經(jīng)下獄,具體情況還不知道,我約了世子今晚在露兒住的茶館見面,他去打探我爹的消息。”
“不管怎么說,他們是父子,他會真心幫我們嗎?”月娘還是不信任朱鼒枋。
李曉細致端詳了月娘,整齊的頭發(fā),干凈的衣物,昨夜應該安全度過了,然后接著月娘的話茬兒說道:“放心吧,我信他。我們只為救出我爹,又不會傷慶王分毫?!?p> “那可不一定!”月娘撇著嘴,絮叨著像慶王那種奸佞小人,就應該如何如何,李曉看著她絲毫未被昨日表白一事干擾,還能與他有說有笑,絲毫不顯尷尬,心中又燃起了希望,或者露兒說得對,月娘只是情竇未開,加上接二連三的打擊,對感情一事更有了防備。這時正需要他全心全意的對她好,愛她護她,終有一天,月娘肯定能接受他的,畢竟青梅出馬的感情,是他的籌碼。
“曉哥哥?”月娘看李曉一言不發(fā),有些惱。
“啊?那個,你說得都對。咱倆等到天黑了,就去找露兒,一同商議對策。這次我們不能再分離了,人多力量大!”
“好的好的。我也這么想的。”月娘連聲答應,李曉露出了剛露出笑容又緊忙收了回去,追問道:“為什么不辭而別?又不是小孩子了,還離家出走?你知道溫伯為你操碎了心嗎?都不知道哭暈多少回了?!?p> 月娘不知道說什么好,紅著臉自言自語,“我就想出來走走看看。”想到溫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樣子,月娘又忍不住笑了起來,李曉看著月娘的樣子,也想到了溫伯靠著門框望眼欲穿,哭哭啼啼的樣子,忍不住兩人都笑了起來。
茶館里,李凝露叫來長生,要了男裝,裝扮一番,來到街市,“戍邊參將被抓,肯定成了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李凝露盤算著到處走走看看聽聽,說不定就能知道李曉昨天說的話究竟指什么。
她來到一個街邊小茶鋪子,根據(jù)經(jīng)驗,一般街邊茶鋪子就是家長里短的地方,這里有錢人不屑來,百姓們也正好能暢所欲言。
“老板,來壺好茶!”李凝露故意粗著嗓子吆喝。
“好嘞!好茶一壺!”茶鋪老板還送了一盤瓜子。
李凝露邊喝茶邊嗑瓜子,她的旁邊坐了幾個喝茶歇腳的擔貨郎,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津津有味,李凝露認真一聽,果然說得是李德良被抓一事。
“聽說了嗎?花馬池參將李德良被慶王抓起來了?!?p> “是啊是啊,聽說了,現(xiàn)在花馬池都亂了套了,楊老將軍一家為國捐軀,李將軍因失職罪下獄了,聽說他還有個兒子也是個小將,正被通緝呢?!?p> “這次慶王要得意了,他的死對頭就是楊老將軍,奈何朝廷重用,楊老將軍也是咱們寧夏鎮(zhèn)的定海神針,這下老將軍戰(zhàn)死了,慶王可不得一舉鏟除他的手下,再安排自己的人,好乘機掌握花馬池兵權?”
“可惡的慶王,仗著皇親國戚,欺上瞞下,平時裝作艱苦清貧的樣子,滿鎮(zhèn)城的人誰不知道他干得那些傷天害理的事,克扣軍糧武器,中飽私囊,也就是花馬池那些忠臣良將護得咱們這么些年安心生活?!?p> “噓,小聲點?,F(xiàn)在鎮(zhèn)城到處都是慶王的暗探,當心被抓住砍了你的腦袋!”
幾個人說笑著,其中一個年齡較大的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會打洞。都說慶王奸佞,可他的二兒子朱鼒枋純良正直,但是聽說這次捉拿李將軍和他兒子的人,正式二世子帶的人?!?p> 李凝露聽到朱鼒枋的名字,忍不住湊過去問道:“老哥,你剛才說,二世子帶人抓的李德良?”
“你誰?。客德犖覀冋f話?”幾個人警覺得看著李凝露。
“我就外鄉(xiāng)來的,聽你們講得有聲有色,好奇的問問。”
“哦,外鄉(xiāng)人啊。聽聽就行了,不要亂說話,當心惹火上身?!?p> 李凝露連忙道謝,接著問道:“幾位老哥說是朱鼒枋帶人抓的李德良?他不是與李將軍一家關系很好嗎?”
“好什么呀!好還能給李將軍帶枷鎖腳鐐?這世道,哪有什么好關系,都是逢場作戲,關系再好,人家老子慶王一句話,世子還不得乖乖聽令辦事?除非他不想要爵位了?要知道他大哥身體不好,眼看著只有二世子能襲爵?!?p> “是啊是啊,世態(tài)炎涼?。《际抢骝?qū)使,哪像咱們老百姓活得真性情呢,哈哈。”
李凝露付了銀子,恍恍惚惚回到茶館,“是啊,人家是世子,還要襲爵,肯定不會為他們一家丟了大好前程,更何況發(fā)號施令的是他親爹。我和哥哥都太天真了?!?p> “姑娘回來了?”長生站在茶館門口望眼欲穿,按照世子吩咐是絕對不允許李凝露走出茶館的,可是她軟磨硬泡,實在難纏,從小跟世子長大的長生,生平第一次伺候女主子,實在磨不開,只能答應她出去兩個時辰,不料李凝露一走就是一晌午,當真急壞了長生,還好世子忙著打探消息,沒有來茶館,不然長生真不知道怎么交待。
“李姑娘,你可回來了,急死我了,說好的兩個時辰,可你看現(xiàn)在都什么時辰了,要是世子來了知道我放你出去,還不打斷我的腿啊!”
李凝露兩眼通紅盯著長生,“是啊,謝謝你放我出去。不然我還囚禁在這茶館出不去呢?!?p> 被嗆了一句,長生覺得莫名其妙,這和早晨嗲聲嗲氣,哭哭啼啼求他要出門的李凝露小姐完全不是一個人,冷言冷語,句句透著殺氣。
“姑娘說得什么話?怎么叫囚禁?我家世子是怕姑娘風寒未好,再染病了?!?p> 李凝露苦笑一聲,上了二樓,麻木得等著兩個丫鬟給她洗漱換了女裝,她看著鏡中的自己,覺得十分好笑,她的心儀之人,抓了她的父親,還上了枷鎖腳鐐,如今還誆騙她把她囚禁在一個無人問津的小茶館,還派人看管她,她的憤怒、傷心與羞恥涌上心頭,“你們都出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p> 兩個丫鬟看她心情不好,知趣的離開,李凝露一個人趴在床上大哭起來,想到爹爹狼狽蒙受不白之冤的樣子,想到她還對朱鼒枋滿心好感的樣子,想到哥哥還信任朱鼒枋,她恨不能立刻斬殺了這個人面獸心的二世子,可是她又想到自己根本下不去手,她更加無助,只能哭泣??蘖撕芫煤芫盟?。
“哎呀,好燙!李姑娘又發(fā)燒了?!边^了許久不見動靜,長生和丫鬟進來探望,發(fā)現(xiàn)她趴在床上一動不動,伸手一摸額頭,李凝露又發(fā)起了高燒。
“趕緊去熬藥!再打盆水給李姑娘降溫。”長生趕緊吩咐人做事。
“怎么了?”正在三個人手忙腳亂之時,朱鼒枋進門詢問。
“回稟殿下,李姑娘又發(fā)高燒了。”
朱鼒枋一聽,忙走兩步進前探病,“怎么回事?不是早都退燒了?”
“那個,都怪我,李姑娘說悶得慌想上街走走,結(jié)果回來就,又發(fā)脾氣又哭鼻子,還發(fā)燒了。”長生愧疚的跪在地上說道。
“長生!你好大的膽子!我的話你都不聽,定是李姑娘上街聽到了什么流言蜚語!”
“世子,我,我錯了!”
看著長生著急悔恨的樣子,朱鼒枋也不忍心再責罵,示意他們?nèi)齻€趕快照顧李凝露,“起來吧!哭有什么用!快去請大夫!”
“???哦,是!”長生急的掉眼淚,一聽朱鼒枋安排他去大夫,連忙應聲飛一般地跑了出去。
李凝露被說話聲吵醒,迷迷糊糊看到朱鼒枋坐在床邊,“你怎么來了?我不用你管!”
“李姑娘,你好好養(yǎng)病休息,不要想太多?!敝禳堣使室獠黹_話題。
“放了我爹爹,我自然就好了。是你抓的他,是不是?抓了老子,卻來給女兒看病,你安的什么心!咳咳咳...”李凝露想要再罵兩句,不想氣血翻涌,咳嗽不止。
朱鼒枋一聽急了:“李姑娘,你誤會了!我怎么會抓李將軍呢?我?guī)退€來不及啊?!?p> “不要再騙我了!我要走,放開我!我要去找我哥!救我爹爹!”李凝露更加激動,幾進咆哮。
“李姑娘!”
李凝露掙扎著起身,朱鼒枋想要攔住她又礙于男女授受不清,丫鬟們上前幫忙攔住李凝露,屋子里亂做一團。正在這時,李曉和月娘依約而來,一進門看到這一幕也嚇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月娘著急著問道,李曉也問,“露兒,你干什么?”
兩個人大聲質(zhì)問,朱鼒枋趕緊站起身,離開床邊,說到:“李姑娘非要去找你!還說我騙她!”
“哥!月娘!”李凝露看到李曉和月娘,一下子哭了起來,朱鼒枋百口莫辯,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越站越遠,看著他們?nèi)齻€人重聚敘舊,哭泣、說笑,看著他們,朱鼒枋想“這便是患難見真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