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之前林玄通說過的,大多數(shù)鬼魅妖邪,其實并不能實質(zhì)性的對人造成傷害。其手段也不過就是些障眼法,迷人心魄。所以其實最后害死自己的,往往是被污了心智人類自己。
但人就是這樣,常常用不著別人干涉,就會沉淪在自己內(nèi)心所藏的隱密或者執(zhí)著中不能自拔,從而做出不被別人理解,甚至是過激的事情,這也就是修行之人口中常說的心魔。而這種心魔一旦再被邪祟激化利用,其造成的后果就更加不堪設(shè)想了。
但又換過角度來說,既然只是心魔作祟,那么有時候就恰恰只需要簡單的一個人,一句話,就能像明燈一樣,引著人心走出心間迷霧。這也就是慧者常說的醍醐灌頂。
而這一行人都是修行之人,妖精也是修成人形的妖精,其心智的鍛煉要遠遠高于常人。所以在馮一川一語道破之后,立時便恢復(fù)心智驚覺過來,急忙互相扶持地站起身,心有余悸往四周看去。
眾人各自檢查著傷情,馮一川低頭看去,只見胸口上被張瘋子錘底篆刻的符咒,按壓出了幾條隱約的印痕,不過沒有損到鬼差留下的印記,否則又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
童老頭揉著臉頰問張瘋子以前是不是也遇到過這樣的事,張瘋子搖了搖頭,說從來沒有這樣過,否則他早就提前警示大家了,還說也許是這次人多,所以那棵妖樹改變了應(yīng)對的策略。
童老頭又轉(zhuǎn)過來問馮一川是怎么看破的,馮一川將自己看到的景象一說,大伙紛紛感嘆,還好有他這開了些許的天竅,關(guān)鍵時候總算救了大家一命。
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又互相致歉寬慰了一番,一行人這才繼續(xù)前行。張瘋子再三提醒,從剛才的情形來看,那棵妖樹也許還有手段沒有使出來,現(xiàn)在已經(jīng)越來越接近妖樹,讓大家務(wù)必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以免再次受制。
只是話雖這么說,但人人心里仍不免打鼓?,F(xiàn)在還離“匿魂樹”有些距離,它就能引得眾人互相攻擊而受了傷,真要是到跟它對面而處的時候,天知道又會發(fā)生什么事……
提心吊膽地又走了大概一個多小時,光線倒是沒太大變化,周圍仍舊是一片陰沉,忽明忽暗的。只是溫度卻似乎低了許多,馮一川老是覺得身上的熱氣正被一絲一絲的抽走,身子冰涼,而且好像變得輕了一些,走路一腳高一腳低,有點頭重腳輕的。
由于經(jīng)歷了先前那一幕,這時除了必要的交流外,眾人都不太敢說話,生怕莫名其妙又著了道,再引發(fā)什么沖突。只是馮一川越走越覺得發(fā)冷,抬頭去看其他人,一時也看不出他們究竟什么狀況,正忍不住想發(fā)問,忽然看見紅蘭轉(zhuǎn)過頭,像是要跟自己說點什么。
奇怪的是,明明紅蘭就在跟前,嘴巴也張開動了動,但馮一川卻聽不見她在說什么,就像是她自己在那演啞劇似的。馮一川皺著眉頭問了聲“什么?”又見紅蘭的嘴皮子碰了碰,仍舊聽不到聲音,正想再問,忽然一陣刺骨的寒風(fēng)猛地刮了過來。
那股寒風(fēng)像是有形質(zhì)一般直透骨髓,瞬間充盈在馮一川的胸腹間,甚至灌進他的腦袋里,讓他由腳到頭周身都劇烈地一顫。馮一川哆嗦著,條件反射地閉了下眼睛,但僅僅是這最多一秒鐘的閉眼,再睜開時,他完全懵了……
陽光和煦,眼前是一個好像李大嬸家那樣的農(nóng)家大院,院里擺著七八桌酒席,有很多人舉著酒杯熱鬧喧嘩著,觥籌交錯,像是在辦著婚壽之類的喜宴。只不過,那些人的衣著卻非常古怪,有穿著現(xiàn)代正常服飾的,也有許多好像電視劇里那種古代打扮的。
馮一川此時正站在堂屋出來的門口,他皺緊眉頭不住觀察著院中,想要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目光所及之處,才發(fā)現(xiàn),院子里那些熱鬧的人群,面容更是奇怪。
院里林林總總得有四五十人,每個人都感覺好像認識,但又好像都不認識。這也不怪馮一川,因為那些人的臉都是模糊的,有人的臉龐會偶爾清晰一下,但還沒確認,等那人轉(zhuǎn)過頭去又轉(zhuǎn)回來時,卻又換了另外一副完全不同容貌。
馮一川心里一緊,腦子像是清醒了一點,心中暗想,怕不是又著了那“匿魂樹”的道了。可誰知正當他想要集中精神思考應(yīng)對的時候,忽然有個人從院中朝他跑了過來,伸手在他肩膀上用力拍打了一下,喊到:“才睡醒???起這么遲,得罰酒了啊!!”
馮一川只感覺肩膀上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一下,被拍得發(fā)麻,根本不像是幻覺。再轉(zhuǎn)頭一看那人,心里更迷糊了。只見那人的臉有幾分像童老頭,又有幾分像張瘋子,像林玄通,還有幾分像他以前的一些同事和朋友,總之來說,那人似乎就是他所有認識的人的綜合體……
還沒等馮一川回應(yīng),院子里其他人就呼啦一下全都圍了過來,喧嘩著,擠搡著,將他往院中帶去。隨著祝酒聲的高揚,嘈雜歡鬧的喧騰,和酒席上那些口感真實的香肉美酒入口,漸漸的,馮一川腦中最后一絲清明也消失殆盡。他開始覺得,現(xiàn)在身處的一切,肯定才是現(xiàn)實,而之前的那些事,就只是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噩夢……
宴席的熱鬧,和參與的幸福感持續(xù)高漲著。正當馮一川忘乎所以的時候,忽然院門外跳進來一個俏麗的身影。他轉(zhuǎn)頭看去,雖然這個女人同樣既像陸曉蕓,又像紅蘭,甚至還有些像那個叫楚月的丑女,但此時這些異象在他心里已成自然。果然,馮一川只是輕輕招呼了一下,便看到那女人笑吟吟地朝自己走了過來。
只見那女人手中抓著根細細的鞭繩,一揚一揚的,像是剛剛才趕著馬車或者驢車回來。她走到近前,熱情的跟周圍的人招呼了一圈,這才低頭看向坐著的馮一川,嘴里說到:“別只顧著喝酒,地里的活兒還沒干完呢?!蓖瑫r手里的鞭繩,嬉鬧一般地朝馮一川后背輕輕揮了下來。
那鞭繩看上去十分輕巧,女人的動作也完全是夫妻間的親昵,所以馮一川也只是笑瞇瞇的回應(yīng)著,全然不以為意。哪曾想挨上鞭繩的瞬間,他后心如同被一根粗壯實心的藤條全力抽中了一樣,火辣辣地心頭一震,差點噴出一口血來。
馮一川剛想發(fā)火質(zhì)問,旁邊吃喝的人們又一下子圍了過來,不由分說就抓起酒肉往他嘴里塞。說來也怪,那鞭抽的痛苦來得快去的也快,酒食下肚的時候,后心好像就沒那么疼了。只是這一次吃著那些肉,好像已經(jīng)不再那么香,反而稍稍有點異味,酒里也似乎多了些糙味。
“別只顧著喝酒,地里的活兒還沒干完呢?!瘪T一川沒吃幾口,女人又是同樣的一句話,同樣的一鞭子。馮一川同樣渾身劇震,但很快也同樣被人簇擁著繼續(xù)吃喝,同樣好像沒事了一樣。只是,在這諸多同樣的情形之下,卻也有一點不同,他的嘴角,正緩緩流出一抹猩紅……
第三次鞭繩抽完之后,馮一川已經(jīng)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tài)。他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喝醉了,還是被抽暈了,而且此時不止是后心處的劇痛,就連他剛剛吃下喝下的那些東西,都仿佛刀子一樣,攪動著他的五臟六腑。
就在那女人手中的鞭繩還要再次抽下的時候,突然,只聽正前方人群中一聲暴喝,馮一川有氣無力地抬頭看去,就看到一塊海碗大小的石頭,朝著他的腦袋飛了過來。
姑且不論這里是不是幻境,但一根細小的鞭繩抽在身上就已經(jīng)快要了命,要是被這么大的一塊石頭砸中,那豈不得跟中了炮彈一樣……所以馮一川只能拼著最后一點力氣,一面抬起手臂想去擋一下,一面掙扎著想要躲避。
可誰知道,他的手臂像是被空氣緊緊箍住了一般,連帶著他的身體都絲毫動彈不了。下一秒,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塊海碗大小的石頭,正正地砸在了自己的頭頂上。
沒有眼花耳鳴,也沒有腦漿迸裂,那塊石頭就像只是有分寸的按在馮一川的頭頂上。緊接著,他只感覺渾身連同臟腑一起劇烈抽搐著,不由自主趴到地上劇烈嘔吐起來。眼前忽然一黑,再睜眼時,面前放著一具腐爛的動物尸體,旁邊是一灘自己吐出來的,混著血跡的腐肉殘渣……
馮一川感覺頭上一輕,抬頭看去時,只見張瘋子那柄刻著符咒的石錘,正緩緩離開自己的頭頂,那些符咒還閃著些許的光芒。
很快就看到了張瘋子那張緊迫憂慮的臉孔,而他的另一只手則探向自己身后。馮一川順著轉(zhuǎn)頭看去,只見身后有一條從旁邊黑樹上延伸下來的粗壯藤蔓,正被張瘋子緊緊抓在手里。但那條藤蔓的末端,卻還像一條蛇一樣,在兀自不停地掙扎抽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