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邪
林唱晚入道那日,虛境山內(nèi)烏云密布,白霧茫茫,電閃雷鳴飛沙走石間,圓月竟隱隱泛了血光。
替她護法護到倚著樹干睡著了的蘇懷若頓時驚醒,見這陣勢,不由小皺了皺眉頭:“哦豁,居然入了邪道?!?p> 若換作別人眼見自己的親徒弟逢如此變故,那定然是要急到跳腳的。
可蘇懷若非但沒有急到跳腳,還將方才皺起的眉頭舒展開,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就像是老早就預(yù)料到她會入邪道了似的。
入定結(jié)束后林唱晚緩緩睜開眼睛,懵懵懂懂地喊了句:“師父?!?p> 她眉心有一點由煞氣凝結(jié)而成的殷紅,雙眸亦滲出幽幽暗暗的紅芒來,將臉色襯得愈發(fā)蒼白如紙,活像剛從墓地里爬出來的女鬼。
“哎,”蘇懷若笑瞇瞇地走過去將她扶起來,寒暄道,“如何?”
“靈臺清明,精神飽滿,感覺甚是良好,”林唱晚惋惜道,“不過師父,我似乎入邪了?!?p> “入就入唄,有甚么了不得,”蘇懷若安撫地摸了摸她的頭,幫她理好有些凌亂的頭發(fā),“走,回家吃飯去?!?p> 順著蜿蜒在山中的青石路,可見古松蒼翠,可聞流水潺潺,可嗅花香淡淡。生在拐角的那顆老樹下歇了只白白胖胖的小兔子,見了人也不躲,聳拉著耳朵半瞇著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經(jīng)過時林唱晚蹲下摸了摸它,作為回應(yīng),它親昵地用小腦袋蹭了蹭她手背。
“怎么了?”站在她身側(cè)的蘇懷若輕聲問道。
“師父,”林唱晚猶豫著問道,“入邪是不是不大好?”
“怎么不好?”跟小兔子擁有著同款朦朧睡眼的蘇懷若打了個打哈欠,無所謂道,“放心罷,估計也就是名聲不大好?!?p> “……”林唱晚扶額,“令我憂心的不是這種‘不好’?!?p> 不明所以的蘇懷若:“那是什么?”
“師父,”林唱晚隨手幻化出來一把猩紅色的長劍握住,朝他微笑道,“你明知道我為的什么,別蹬鼻子上臉,否則我現(xiàn)在就送你去見老君?!?p> 那劍通體流光,紅芒四散,一看便知是削鐵如泥,鋒利無比的。蘇懷若定眼朝劍鋒望了會兒,也不知是發(fā)神經(jīng)還是鬼上身,直接伸手往劍鋒處去,面無半點遲疑。
嚇得林唱晚立刻將劍尖挪了地兒:“你發(fā)什么瘋?”
“這回你不用擔(dān)心了罷?”蘇懷若便也慢悠悠地蹲下來,伸出手去摸了摸那毛茸茸的小兔子,用炫耀的口氣道,“你師父我呢,跟你清暉師公不同,肚子里沒什么墨水,也說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是這點兒小事,還是能用自己的方式去教你的?!?p> 林唱晚松手,那劍便隨風(fēng)散作一縷煙,眨眼就消失不見了,但心里面的憂思卻并未隨此全然散去,反而愈發(fā)苦悶了些:“莫名其妙?!?p> 說罷站起身,扔下蘇懷若獨自往前走去,心里想著:“我真是被鬼迷了心竅了才會問他?!?p> 在她心里蘇懷若是無論如何都比不過那位以書入道,博學(xué)多才有智慧的葉清暉師公的,甚至連以劍入道,冷冷冰冰的蘇喻非師公都比不過。她總嫌蘇懷若太過于莽夫,不如葉清暉知書達理,也太過于無能,不如蘇喻非武藝高超,整天不思進取游手好閑不說,還天馬行空輕浮散漫,實在不知道他是因何而入的道。
接受不了自己修入邪道的林唱晚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惶恐迷茫,很有害怕自己以后會變成危及天下大魔頭的苦悶,便踏著落葉騰空而起,想著趕緊回去找葉清暉傾訴她的忐忑不安,意欲以此尋得解救之法。
目送她上天的蘇懷若回過頭,與小兔子睡眼對睡眼片刻,后有感而發(fā)道:“你看起來可真肥美,與我家湯鍋甚是相配呀?!?p> 小兔子:“……”
往他手背重重啃了口的小兔子頓時跳入草叢中,不知去向。
覺得甚是無趣的蘇懷若干脆倚著樹干慢慢坐下,心安理得的闔眼養(yǎng)神。
不久后林唱晚果然回來了,氣喘吁吁道:“清暉師公跟喻非師公去哪兒了?”
盤腿坐在樹下,優(yōu)哉游哉的蘇懷若朝她眨眨眼:“打發(fā)走啦?!?p> “走了?”林唱晚小臉憋得通紅,不可思議道,“他們在虛境山里待了這么多年,為何突然……”
“晚晚,”蘇懷若氣定神閑地打斷道,“別說他們,我們也要走啦?!?p> 林唱晚默了會兒,遲疑道:“是不是發(fā)生甚么事情了?”
蘇懷若臉色沉重地點點頭。
她心便“咯噔”地跳了一下:“莫非跟我入邪之事有關(guān)?”
想著,臉色愈發(fā)沉重起來。
這人被入邪一事打擊得狠了,愈發(fā)有些被害妄想癥的征兆。蘇懷若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似乎不該跟她開玩笑,便撓撓頭,態(tài)度良好地坦白道:“噯,其實……”
“嗯?”林唱晚見他猶猶豫豫的,心眼兒不免又被吊了起來,緊張極了。
“是因為早些日子為師將身上的錢財都拿去布施行善去了,”蘇懷若心虛的笑道,“事到如今,已付不起租這虛境山的銀兩了?!?p> 林唱晚:“……你有這么樂善好施?怕不是將善都行到賭坊里去了罷?!?p> 充耳不聞的蘇懷若:“不過正好,你谷也辟了,道也入了,左右沒什么再呆在這兒的必要了,出去領(lǐng)略領(lǐng)略花花世界并不失為一件壞事兒?!?p> 最后他滿臉真摯:“如何呀徒兒,不妨同為師一起闖蕩江湖去罷!”
“所以你冠冕堂皇地說了這么多,就是為了掩蓋你賭錢的時候輸?shù)絻A家蕩產(chǎn),連房子都沒了的事實?”林唱晚挑眉。
蘇懷若訕訕道:“呃,那個,那家賭坊的掌柜瀕臨破產(chǎn),我所作所為,是真的在行善來著……”
“闖蕩江湖也只是在為以后無家可歸的慘狀找借口吧?”林唱晚冷漠道。
垂死掙扎的蘇懷若:“呃,其實……”
“行了,你閉嘴罷,”林唱晚再次微笑著幻化出那把猩紅色長劍,“我現(xiàn)在便送你去同老君他老人家作伴去!”
飯局
中州鶴山與南城彭蠡相隔數(shù)十公里,即便是快馬加鞭也得奔波好幾日才能到達。
而家財萬貫的檀小姐果然有錢,即便是在離家那么遠的蠻荒之地,也擁有屬于自己的府邸。
令蘇懷若心心念念的晚飯由檀夤親自掌勺,桌上除卻三人以外,還有檀小姐的哥哥,檀希言。
一見如故的姑娘們聊得熱火朝天,推杯換盞,不亦樂乎,蘇懷若插不進話兒,又嫌獨酌無趣,便給檀希言斟了酒,打算好好跟這位同樣家財萬貫的檀公子培養(yǎng)培養(yǎng)感情。
于是檀希言便將自己對國情民生的見解說了個遍,末了,豪氣干云地問道:“蘇兄以為如何?”
“檀兄所言甚是,”蘇懷若狗腿地點點頭,遂懇切道,“如此才華橫溢有見地,怪不得這么有錢!”
檀希言:“……”
雖然此人俗不可耐,但這畢竟是自家妹子帶回來的客人,該給的面子,也還是要給的。
調(diào)整好自己心理狀態(tài)的檀希言和顏悅色道:“蘇兄是彭蠡本土人士?”
這頭已經(jīng)有些醉醺醺了的蘇懷若傻笑著說:“不,我是蓬萊山上的仙人!”
被逗樂了的檀希言:“那為何不入天府當(dāng)仙師呢?”
在這個以尋仙訪道為潮流的年代里,修士是被推崇備至的存在,而天府內(nèi)的仙師們作為所有修士中的佼佼者,享受的自然是被奉若神明般的待遇。
若真與那些個高高在上的仙師們沾點邊兒,還需要來攀他們檀家的高枝么?
回應(yīng)這句嘲諷意味濃厚的調(diào)侃的,是蘇懷若傻兮兮的甜笑:“你居然信了,真是個小傻子哈哈哈?!?p> 檀希言:“……”
不得不說,跟這種奇葩聊天真是非常讓人郁悶的事,最主要吧,即便是在這種半醉的狀態(tài)里,他的眼神也是澄澈明凈的,也就是說這奇葩連懟人都是那么的真心實意,誠懇殷切,毫無欺瞞可言。
被他的純潔無瑕所打動的檀希言感慨萬千的喝了口酒,心想:“如此高貴的品格,大概也就只有智障能夠擁有了吧?!?p> 酒伴沉默得久了,意興闌珊的蘇懷若便主動搭話道:“對啦檀兄,你們家到底是多有錢沒處花,才會無聊到來彭蠡買房子?。俊?p> “這個蘇兄你就有所不知啦,”檀希言興致勃勃道,“彭蠡地處蠻荒,依山傍水,不算繁華卻又有人間煙火味兒,最是那些達官顯貴們優(yōu)選的隱世修道之地呀!”
說到生意,他便滔滔不絕起來:“我只需買多幾處府邸,種些個琪花瑤草加以修飾,再隨便請個仙師來住上一夜,最好還能舉辦個修士研討會什么的,此地的房價,必將突飛猛漲,成為有心問道者趨之若鶩的仙境!”
畢竟是在虛境山里與世隔絕了這么久的人,蘇懷若對他口中的‘仙師’沒什么概念,對宴請眾修士來開研討會的難度也沒什么概念,但聽起來好像能賺錢的樣子,他就很開心的想要參與其中:“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趁此時機撈上一筆?”
檀希言思忖了會兒,遂斟酌著問道:“您有錢屯宅子么?”
蘇懷若老老實實的搖搖頭。
“您有讓別人巴結(jié)你的權(quán)位么?”檀希言又問。
蘇懷若再次老實的搖頭。
“……”檀希言便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道,“既然無錢無權(quán)無勢,便莫要做一夜暴富的美夢了,還是去打點兒零工,好好過小日子罷?!?p> 畢竟是不知道從那個旮旯底兒蹦出來的人,俗氣就算了,還傻,難免會讓這位很有經(jīng)濟頭腦,年紀(jì)輕輕便將檀家打理的井井有條,甚至得到了達官顯貴們青睞的公子哥兒感到嫌棄。
當(dāng)人嫌棄起另一個人的時候,即便是從良心上覺得不應(yīng)該,也控制不住自己擠兌鄙夷的言語行為。
對于他的輕視,蘇懷若也不知是揣著糊涂裝明白還是真沒察覺出來,只低眉順眼,委委屈屈的撇嘴道:“檀兄說得有道理噯,看來我這輩子是發(fā)不了財啦。”
這狀況被坐在蘇懷若身邊正和檀夤聊天的林唱晚留意到了,不由便峨眉倒顰,怒眼圓瞪:“檀公子,過分了啊,我?guī)煾付家呀?jīng)這么傻了,你還擠兌他,你的良心不痛嗎!”
剛想幫著林唱晚責(zé)怪檀希言幾句的檀夤:“?”
以為自己馬上就要被罵個狗血淋頭了的檀希言:“??”
蘇懷若:“???”
于是幾個人大眼瞪小眼,皆不知作何言語了。
最后還是唯一靠譜的檀小姐率先出聲打破尷尬,朝蘇懷若賠禮道歉道:“家兄這是喝多了,醉起來甚么瘋都耍得,竟說出這種胡話,真真貽笑大方了,還請?zhí)K先生見諒。”
“你們這群人好奇怪,”蘇懷若不解道,“檀兄說說實話而已,怎還不許了呢,難道我的斤兩會隨你們口頭上的話兒有所增減不成?”
聞言林唱晚恨鐵不成鋼地嫌他傻,檀希言頗為唏噓地嘆他呆,唯檀夤愣了半響,后伸手重重刮了刮林唱晚鼻梁,語氣溫柔的責(zé)怪道:“晚晚,蘇先生是有大智慧之人,你當(dāng)好好學(xué)習(xí)體會才是。”
“是是是,”林唱晚福至心靈,突然側(cè)下腰用腦袋去蹭了蹭檀夤,嘟囔道,“你從來都是這樣說,依我看哪,在你眼中,就沒有誰是不能用‘有大智慧’這四個字來形容的?!?p> “孔先賢有云‘三人行,必有我?guī)熝?,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這等家喻戶曉的道理,你不可能不明白,”檀夤將手繞到她腦袋的另一側(cè),輕拍著柔聲道,“我知道你平素不喜枯燥言語,但不是也有話說‘要以圣賢義理之學(xué)植其根本’嘛,篤學(xué)好古些,對你修行總歸是有好處的?!?p> 將她們之間的親昵舉止看在眼中的檀希言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話想說,卻又沒說出口,呆呆的,就開始發(fā)愣出神。
捧著酒樽的蘇懷若神色淡淡,看不出是喜是悲,只一杯接一杯的喝著,不多時真醉了,恍惚間竟看見了故人。
一個雙眼皮丹鳳眼,笑得嫵媚多情,有勾魂攝魄之艷美;一個薄唇笑眼,抿嘴笑時清婉含蓄,眉宇間有股奇異的光彩迸發(fā)而出,讓人移不開眼,兩相依偎時,更是綢繆繾綣,情意纏綿,仿佛天造地設(shè)一般。
再轉(zhuǎn)念,相同的地方只余下了一個身影,著一件春梅綻雪的薄裙,握一只象牙指環(huán),對一輪伶俜孤月,啞著嗓子低吟:“銀床淅瀝青梧老,屧粉秋蛩掃。采香行處蹙連錢,拾得翠翹何恨不能言?;乩纫淮缦嗨嫉兀湓鲁晒乱?。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
當(dāng)夜,在蘇懷若醉倒之前,檀希言聽見他輕喃了句:“師姐。”
磨鏡:
夜深人靜,半夢半醒之時林唱晚恍惚聽見檐上有磚瓦被踩踏的“吱喳”聲,便一個激靈起身,輕手輕腳也從窗牗處攀上了屋檐。
“晚晚?”蘇懷若見林唱晚睡眼惺忪,懵懵愣愣的,不免關(guān)切道,“怎么了,可是住不慣?”
聽見是他,林唱晚便放下心來,揉揉眼睛:“沒有,是我以為遭賊了?!?p> 林唱晚站在檐邊上,衣衫單薄,影子被月光拉的老長,唯恐她神志不清,一個不慎摔下去的蘇懷若忙伸手去拉她。她卻拍掉他的手,面露嫌棄:“連怕個屋檐都能鬧這么大動靜,我勸你還是拉倒罷,真沒見過你這么弱雞的師父?!?p> 將她三兩步飛身而上的矯健身手盡收眼中的蘇懷若:“……”
緘默之中耳畔只余下風(fēng)搖樹動的“沙沙”聲,林唱晚抬頭與星星對視了會兒,突然道:“師父,我們走吧。”
“嗯?”蘇懷若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問道,“去哪兒?”
“隨便什么地方都行?!绷殖韺W(xué)著民間閑書里主角的瀟灑舉動,攤開雙手直直躺下去。
然后就是頭磕到冰冷堅硬的瓦片時發(fā)出的悶響,和她吃痛,情不自禁的:“哎唷!”聲。
默默用手捧住她后腦勺,給她當(dāng)全智能按摩枕的蘇懷若邊揉邊道:“怎么了,覺得檀小姐……不好么?”
“恰恰相反,”林唱晚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她對我好得無話可說,若另有圖謀,虛情假意也就罷了,偏又這般情真意切,發(fā)自肺腑。且我瞧著,她那眉梢眼角里透露出來的,竟不像是沖妹妹,反倒像是……與戀人相處時不自禁的熟稔寵愛一般?!?p> “傻子,”蘇懷若取笑道,“難得有人拿真心待你,你不領(lǐng)情便罷,還妄自揣度,真真是拿狼心當(dāng)了狗肺了?!?p> “你才傻呢,”林唱晚嘟囔著,“沒個前因后果的,除了父母親,世界上哪兒有會莫名其妙對你好的人吶?!?p> 然后她心煩氣躁地?fù)蠐项^皮,直嘆道:“我真懷疑是月老牽錯了線了,否則好端端的,我怎么會稀里糊涂就扯了她的裙子呢?照正常情況算,她打罵我一頓還使得,可這非但沒朝正常方向走,還愈發(fā)的歪曲,事到如今,竟已有些要磨鏡的苗頭了。”
思及檀夤處處無微不至的體貼,她又恨起來:“但凡我是個男兒,得如此俊俏細(xì)膩的美人兒投懷送抱,老早就娶了!”
她正處于最難以教導(dǎo)的年紀(jì),看過些雜書懂些道理,就自以是伶俐通透了;稍微遇見幾件不順心的事,就自以為是飽經(jīng)風(fēng)霜了;腦袋瓜子稍微轉(zhuǎn)多兩圈兒,想得多了些,就自以為是老成持重了。偏生這小孩兒又很要臉面,說也說不得,罵又不忍心,更別說動手打了。
只好哭笑不得道:“丫頭,這才四個時辰,不至于罷?”
林唱晚就瞪他:“你別不信,我是女人,女人的感覺很準(zhǔn)的!”
“……”蘇懷若鄭重其事地用審視的目光掃遍她全身上下,遂語重心長道,“雖然接觸的少,但是女人真不長這樣兒,她們該有的東西你還沒長出來呢?!?p> “@#¥%……”林唱晚差點沒一個翻身起來撓他臉。
片刻的安靜過后,林唱晚惆悵道:“師父,兩個都是女子的話,能結(jié)為雙修道侶么?”
蘇懷若思忖著緩緩道:“女子同女子相戀,不是不行,但最好不要?!?p> “這是為何呢,”林唱晚歪了歪腦袋,“有忤天理倫常么?”
“沒,”蘇懷若搖搖頭,平靜道,“非我族類而已?!?p> 俗世中人很奇怪,任你秉性是好是壞,才能是高是低,樣貌是美是丑,只要符合“非我族類”這四個字的,都要“雖遠必誅”。
這四個字,古往今來累得多少天賦異稟,闊達放浪者不得善終,林唱晚心里清楚得很。
她感慨:“真是個霸道的詞?!?p> 蘇懷若嘆息了聲,也道:“是啊。”
“所以呀,我們還是走吧,”林唱晚躺得脊梁骨有些發(fā)酸了,就拉著蘇懷若的手臂坐起來,“檀姐姐這么個天仙似的人,萬一我招架不住,就完了。”
“這么個天仙似的人,你舍得嗎?”蘇懷若揶揄道。
“有什么不舍得的,”林唱晚聳聳肩,無所謂道,“如你所言我同她相識才不過四個時辰而已,就算再邪門,這么點兒時間產(chǎn)生的感情要忘掉也就是眨眼的事兒?!?p> “成啊,”蘇懷若見她表情不對,就上手去幫她垂了兩下肩膀放松,“既然你都這么想了,那明日咱們道個別便走罷?!?p> 感到困倦的林唱晚打了個哈欠,懶懶散散地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在爬下去睡覺之前她鄭重其事地朝蘇懷若道歉道:“師父,今早是我錯怪你了。”
以前有葉清暉在的時候,林唱晚從來不會跟他聊這些小女兒家的心事,這回師徒兩難得聊開了,蘇懷若卻又苦于不知該如何跟她交流來。
她正處于最難以教導(dǎo)的年紀(jì),看過些雜書懂些道理,就自以是伶俐通透了;稍微遇見幾件不順心的事,就自以為是飽經(jīng)風(fēng)霜了;腦袋瓜子稍微轉(zhuǎn)多兩圈兒,想得多了些,就自以為是老成持重了。偏生這小孩兒又很要臉面,說也說不得,罵又不忍心,更別說動手打了。
只好哭笑不得道:“丫頭,這才四個時辰,不至于罷?”
林唱晚就瞪他:“你別不信,我是女人,女人的感覺很準(zhǔn)的!”
“……”蘇懷若鄭重其事地用審視的目光掃遍她全身上下,遂語重心長道,“雖然接觸的少,但是女人真不長這樣兒,她們該有的東西你還沒長出來呢。”
“@#¥%……”林唱晚差點沒一個翻身起來撓他臉。
片刻的安靜過后,林唱晚惆悵道:“師父,兩個都是女子的話,能結(jié)為雙修道侶么?”
蘇懷若思忖著緩緩道:“女子同女子相戀,不是不行,但最好不要?!?p> “這是為何呢,”林唱晚歪了歪腦袋,“有忤天理倫常么?”
“沒,”蘇懷若搖搖頭,平靜道,“非我族類而已。”
俗世中人很奇怪,任你秉性是好是壞,才能是高是低,樣貌是美是丑,只要符合“非我族類”這四個字的,都要“雖遠必誅”。
這四個字,古往今來累得多少天賦異稟,闊達放浪者不得善終,林唱晚心里清楚得很。
她感慨:“真是個霸道的詞。”
蘇懷若嘆息了聲,也道:“是啊?!?p> “所以呀,我們還是走吧,”林唱晚躺得脊梁骨有些發(fā)酸了,就拉著蘇懷若的手臂坐起來,“檀姐姐這么個天仙似的人,萬一我招架不住,就完了。”
“這么個天仙似的人,你舍得嗎?”蘇懷若揶揄道。
“有什么不舍得的,”林唱晚聳聳肩,無所謂道,“如你所言我同她相識才不過四個時辰而已,就算再邪門,這么點兒時間產(chǎn)生的感情要忘掉也就是眨眼的事兒。”
“成啊,”蘇懷若見她表情不對,就上手去幫她垂了兩下肩膀放松,“既然你都這么想了,那明日咱們道個別便走罷。”
感到困倦的林唱晚打了個哈欠,懶懶散散地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在爬下去睡覺之前她鄭重其事地朝蘇懷若道歉道:“師父,今早是我錯怪你了?!?p> “嗯?”蘇懷若歪了歪頭,表示不理解。
“這次出山,其實你也很難過的,對吧?”林唱晚輕嘆了口氣,道,“你這人太能裝了,導(dǎo)致相處那么多年我都搞不懂你到底是真蠢還是假蠢?!?p> 聽她這樣說完,蘇懷若就在心里想:“那當(dāng)然了,以前你都花時間了解你清暉師公去了,也就他走的這幾天你才開始跟我好。”
不過自家徒兒終于肯敞開心扉跟自己親近了,蘇懷若當(dāng)然不會放過這個交流的機會,當(dāng)即柔聲道:“沒有的事,能跟晚晚一同入世體會人情冷暖,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么會難過?”
“可你現(xiàn)在都睡不著覺了,”林唱晚偏過頭去看他,頗為心疼道,“以前在虛境山的時候,明明每天都睡得跟死豬一樣的。”
“……”僵硬了慈愛笑容的蘇懷若炸毛道,“誰說大半夜爬房檐的人一定就是睡不著覺了,我行竊行不行?采花行不行?思考人生行!不!行!”
“就你?得了罷,”林唱晚邊理身上的衣褶子,邊腳不沾地的往下飄,順便嫌棄道,“修道這么多年,爬個房檐都那么大聲響,還行竊?不摔下去就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