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站在地磚的中央,直到眼睛適應(yīng)了黑暗。
隨后他終于看清了對面那幾個,形容丑陋,奇形怪狀的男人。
為首的那個頭發(fā)被編成一個個短小的辮子,老鼠尾巴一樣散落在脖子周圍,他的左臉上有一個顯眼的刀疤,從額角一直延續(xù)到下巴。他靠坐在椅子上,骯臟的赤腳搭上桌子,眼睛在黑暗中像是裹著白霜的煤球,生了翳般渾濁。
天狼向前探了探身體:“你的眼睛怎么了?還是在黑暗中待得太久,已經(jīng)不需要眼睛了?”
黑暗中的男人冷冷地盯著他。
天狼直起身體,兩根大拇指插在皮帶中,用一種滿不在乎的語氣道:“我知道你們都想像烈熊一樣,當(dāng)我的守夜人。誰不想呢?哈哈??梢?!沒問題!但前提是,你們?nèi)嫉眉袅祟^發(fā)!”
盜賊們開始低低地發(fā)笑,隨后那笑聲越來越大。
“什么羅馬的新星,原來是個傻子!”
“你聽到了嗎?他說讓我們剪頭發(fā)?呵呵,就是我老媽都不敢碰我的頭發(fā)。”
“你老媽早就死了?!?p> “對啊,就是因?yàn)樗隽宋业念^發(fā),所以我一刀,殺了她?!?p> 八個男人,天狼默默地環(huán)視著屋內(nèi)。
坐在桌前,一臉陰鷙的,是鼴鼠。一把鐵灰色的砍刀,就放在他手邊的桌面上。鼴鼠的身后,那兩個一高一矮,正在拿自己母親打趣的蠢貨,都拿著短劍。
桌子的右端,一個胖子坐在桌沿上,肥肉從肩頭的袖口處擠了出來,大笑時只看到他的雙下巴發(fā)顫。兩個瘦子抱著肩站在火把的陰影里,腰間都挎著劍。還有墻角那里坐著兩個家伙,正埋頭發(fā)出狼吞虎咽的咀嚼聲,不管他們有沒有武器,一時半會兒都過不來。
很好。
天狼伸出手抹了抹面前的桌面,又對著光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嘖嘖搖頭。
“你們沒聽說嗎?”
鼴鼠冷眼瞧著天狼一臉嫌棄地東摸摸,西看看,然后拉了一把還算干凈的椅子,坐了下來。
“聽說什么?”
“守夜人,保平民,歸愷撒,得土地。包吃住,包裝備,還有一天一個銀幣的差餉。怎么樣?不比當(dāng)盜賊更有前途?”天狼和鼴鼠一樣將腳“哐”的一聲砸在了桌上,用厚厚的靴底敲了敲桌面,鼴鼠的砍刀差點(diǎn)被他踢到地上。
鼴鼠皺眉冷笑一聲,將自己的砍刀往一側(cè)挪了挪。
“一天一個銀幣?軍團(tuán)普通士兵一年也不過百來個銀幣的軍餉。愷撒,你出手可真大方?!?p> “那是?!碧炖窍袼形串?dāng)家的貴公子一樣,笑得爽快,“銀幣算什么?那玩意我多的是!”
“呵呵。”鼴鼠笑得意味不明。
盜賊們互相遞著眼色,也跟著嘿嘿地笑了起來。
天狼也在笑,笑得毫不設(shè)防。
這時,酒館之外突然傳來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慕饘倏呐雎暋?p> 天狼奇怪地回頭:“這是什么聲音?”說著就要站起來。
鼴鼠卻連忙道:“沒事沒事,這附近有個鐵匠鋪,想來是在打鐵?!?p> 天狼半信半疑地道:“是么?”
“當(dāng)然是,還有烘培店的那些討厭的家伙,總是弄出這樣那樣的噪音。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吵死人了?!饼B鼠使了個眼色,滿身肥肉的胖子站了起來,走到天狼身后,門神一樣地站在了那里,堵住了天狼的退路。
天狼似無所覺地笑道:“原來這就是打鐵的聲音,聽起來倒像是我姑父家的衛(wèi)兵操練的聲音。”
“是么?呵呵?!饼B鼠假笑著,“對了,愷撒少爺,如果我們答應(yīng)加入你的守夜人,我們是不是就可以去你姑父的府???”
“那是自然?!碧炖谴鸬酶纱?,“不止是我姑父的府邸,元老院和神廟,你們也能進(jìn)去。還有造幣廠,這些都是我們守夜人要守護(hù)的地方?!?p> “是么?”鼴鼠的眼睛亮了,渾濁的眼球里像是生了兩道火光。
天狼看上去很滿意自己的話所產(chǎn)生的效果,他得意地環(huán)視了一圈,那些眼睛發(fā)光的盜賊們,站了起來,雙手撐著桌面,傾身向前:“怎么樣?想好要不要做我的守夜人了嗎?”
“做!當(dāng)然要做!”鼴鼠一拍桌子也站了起來,他揮了揮手:“拿酒來,為了慶祝我們西城的盜賊和愷撒,羅馬的新星的合作,我們一定要干上一杯。”
兩杯葡萄酒,被放在了油膩的桌面上。女巫用猩紅色的長指甲,在兩杯葡萄酒的杯緣各自點(diǎn)了點(diǎn),然后朝天狼咧開嘴一笑,緩緩地退后。
天狼在女巫的身上聞到了一種氣味,他微微皺起眉頭。
女巫用沙啞,陰森的聲音道:“現(xiàn)在,你們的合作,將被眾神注視著。如果誰先違反了協(xié)議,將會受到眾神的懲罰?!?p> 鼴鼠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率先拿起了銅制的酒杯:“很好,祝福眾神?!饼B鼠仰脖一飲而盡,朝天狼露出杯底。
“不錯?!碧炖琴澋?,他也拿起了酒杯,在手里晃了晃。
此刻天狼手中的葡萄酒和尤利烏斯家酒窖里的藏酒還是有很大區(qū)別的。
愷撒時代的普通葡萄酒,里面通常含有大理石粉,石灰粉這類東西用來降低酸度,還有未濾凈的果渣以及其他雜質(zhì),這讓葡萄酒比一般意義上的酒要更粘稠。也讓舉杯一飲而盡這種事,頗有難度。而富人家的葡萄酒則用蜂蜜來解決口味問題。
所以,不論從口感還是品質(zhì)方面來說,天狼都不可能將這杯酒喝下去。更何況,那站在一邊笑得詭異的光溜溜的女人,讓他后背發(fā)涼。
鼴鼠緊緊地盯著天狼,目光里帶著幾分威脅。
“非得喝這杯嗎?我家里有更好的酒?!碧炖遣磺樵傅氐馈?p> “是的,少爺,非喝不可?!饼B鼠翻著白眼,“誠意,少爺,你得表示點(diǎn)誠意出來?!?p> 天狼十分為難地將酒杯湊到唇邊,眾盜賊都眼巴巴地看著。
天狼露出實(shí)在難以下咽的表情,掙扎地拿著酒杯靠近又拿開,張開嘴又閉上。眾盜賊的臉色也是一喜一憂地跟著變化。
最后鼴鼠實(shí)在忍不住了。他“哐”地扔掉酒杯,探身越過桌子,一把抓住天狼的肩,另一手捉住天狼的手腕,就要強(qiáng)行將酒灌進(jìn)天狼的口中。
然而就在這時,他卻感到有什么冰涼的東西,頂著他的脖頸。他微微一動,竟然一痛。
“欸,別亂動,我這把刀,可不是一般的刀?!碧炖抢淅涞爻飞?,身手靈活地越過桌面,穩(wěn)穩(wěn)地站在了鼴鼠的身后,在此過程中,他手中的匕首,始終頂著鼴鼠的脖頸,另一只手,則用拇指死死地掐著他肩頸上的穴位。
饒是鼴鼠身高體力都強(qiáng)過天狼,但是被天狼這么一掐,竟然半個身子都動不了了。就連他那把近在咫尺的砍刀,他的手也無法再多抬一分,去握住刀柄。
“你們兩個滾開?!碧炖菍ι韨?cè)兩個投鼠忌器的盜賊冷喝,“不想讓他的老鼠腦袋掉下來,就都滾到對面去!”
“按照他說的做!都按照他說的做!”鼴鼠歪著脖子,連聲叫道。
那兩名盜賊,看著天狼單薄的體格,有些猶豫。
天狼冷笑,手下微微用力。
“?。 饼B鼠慘叫一聲。
“哎呀,出血了?!碧炖莻?cè)頭瞥了一眼,慢吞吞地道,“不好意思,我警告過你的。我手中的刀,可不是一般的刀。是鑄劍師打造了一千多把匕首,才出了一把這樣鋒利的好刀。你最好不要亂動,讓你的手下也不要亂動,不然我手一抖,你的小命可就沒了?!闭f著天狼的手腕微微一抖,鼴鼠那滿頭小辮子中的一個,就這么被鋒利的刀刃割斷,掉了下去。
眾盜賊吃了一驚,鼴鼠面如土色。
“瞧,我沒騙你吧。”天狼滿意地笑。
當(dāng)布魯圖斯心急火燎地踹開酒館的房門,沖進(jìn)來準(zhǔn)備解救愷撒時,他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
本應(yīng)該成為人質(zhì)的愷撒,正一臉不耐煩地坐在桌后,而兇悍的西城盜賊首領(lǐng)鼴鼠,則跪在他的身前,肩上還壓著愷撒的靴子。而其他的盜賊則蹲在地上,一臉的沮喪。
這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角斗士跟著也沖了進(jìn)來,后面還有烈熊和其他守夜人。
“太慢了?!碧炖堑靥ь^,“斯巴達(dá)克斯,從明天開始,所有的人,每天早上去大競技場跑兩羅馬里,如果跑不完,就通通沒飯吃?!?p> 角斗士愣了愣:“我也要跑?”
天狼咧開嘴笑了:“當(dāng)然,要身先士卒嘛,百夫長大人?你該不會是老得跑不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