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法師

　　小查理看著前面走著的略顯單薄的背影，下意識裹緊了自己身上的灰袍，往上跟緊了些。

　　前面的人若有察覺，回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看不出來，小伙子還是很厲害的嘛。”

　　小查理的臉在前者手中光源的映照下，可以看見有斑駁的點點藍色污漬。

　　灰袍上有著淡淡的香氣，屬于眼前人，少年紅著臉低下了頭。

　　時間回到三沙之前。

　　只看那巨口離著小查理越來越近。

　　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勇氣，小查理一閉眼，一矮身，向著那張鋪展開來的巨口沖了過去。

　　還沒看清小查理做了什么，卻見他在接近巨口的一剎那，整個人側(cè)滾到一邊，緊接著便看到這怪物吐出來捕食小查理的口腔被劃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墨藍色的血液像是瀑布一樣淋了小查理一身。

　　那怪物也叫不出聲，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就沒有發(fā)聲器官。

　　口部的重創(chuàng)讓它終于感到了畏懼，一甩身子，噗通一聲，回到了平靜的河水中。

　　再看小查理，他半伏倒在巖石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絲毫不顧自己身上的血有一股腥臭。

　　在他的手里緊緊握著一把匕首。

　　回憶至此。

　　小查理那條握著匕首的手臂又有些隱隱作痛了起來。

　　也虧得那怪物將自己相對柔軟的器官暴露在了小查理面前，使得這把匕首終有了用武之地，若是這怪物選擇的是橫沖直撞，那這小小的刀刃是根本無法刺穿它厚重的鱗甲的。

　　也幸虧獸類的智力低下，小查理這才撿回一條命。

　　但饒是如此，怪物的口腔卻也不是那么好劃開的，其中發(fā)達的肌肉讓小查理刺入的瞬間差點以為自己扎進來的一塊軟木當中，震得虎口生疼。

　　小查理揉了揉自己的手，不好意思道：“若非您出手，我怕是兇多吉少，說起來，還不知道您的名字呢?！?p>　　年輕人的強大讓平日里大大咧咧囂張無比的小查理變得乖巧了很多。

　　青年回過身繼續(xù)往前走：“我叫斯托雷德·荷克拉里斯·讓·齊木達喬穆?！?p>　　小查理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怎么會有這么長的名字！

　　青年雖然沒有看到小查理驚訝的表情，但是他立馬就像是猜到了少年的心中所想：“是不是很長？”這番駕輕就熟的模樣，想來小查理不會是第一個覺得他名字長的人：“你叫阿讓就好了?！?p>　　盡管這名字被縮減了，但是小查理還是覺得有些怪，這一聲：“阿讓……”像是兩個字塊有了實體，極不情愿地被少年從喉嚨里擠了出來，為了緩解些許的不自在，少年補充道：“……哥哥?！?p>　　“阿讓哥哥？”阿讓重復了一遍小查理的話，語氣聽上去似笑非笑。

　　這讓少年更加窘迫了，步子也放緩了一些，他與阿讓的距離也有些拉遠了。

　　阿讓輕聲笑了笑：“那你的名字呢？”

　　“回先生，我叫科里佩林·查理?！毙〔槔砗翢o戒心地就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叫我查理就行了?！?p>　　面對這個陌生人，小查理不知為何卻拿不出那種“請叫我科里佩林大人”的架勢，估計是受人所救，也沒有這個臉面說這些瞎話了。

　　“那我就叫你小查理吧?！卑⒆屝φf。

　　小查理也沒有否認，只是默默地跟著阿讓的步伐。

　　場面就這么安靜了下來。

　　兩人一言不發(fā)地一前一后走在愈發(fā)狹窄的河岸邊，腳邊渾濁的河水已經(jīng)開始漫上了河岸。

　　這樣的情形卻沒有持續(xù)太久，河岸的地勢開始逐漸抬高。

　　小查理借著光線發(fā)現(xiàn)這個溶洞出現(xiàn)了分叉，一條便是這邊的河岸緩慢往上，另一條則是那條寬闊的地下河，蜿蜒向了更深的黑暗。

　　龐博的樣貌掠過了小查理的心頭，少年胸口有些發(fā)悶。

　　他試探性地詢問阿讓：“阿讓……哥……先生……”

　　“怎么了？”

　　“您是否看見一個孩子……瘦瘦小小，大約……”

　　兩人正說著，這邊的道路豁然開朗，出現(xiàn)了一個空闊的巖石平臺。

　　在巖石平臺的一處，兩個帳篷圍著一個篝火孤零零地支在那兒。

　　一個細瘦的身影正在那個簡陋的營地忙碌著。

　　空氣里飄過來若有若無地藥香。

　　小查理一愣，下一刻他也顧不上腿腳的疼痛，向著營地跑了過去：“龐博！”

　　可他沒跑幾步，就慢了下來，站在了原地，因為他看清了那個晃動的人影。

　　營地里的那人聽見了這邊聲音，自然就望了過來，她將手中的長柄勺放到一邊煮沸的藥鍋里，在自己圍裙上擦了擦手，便迎了過來。

　　這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孩，灰色的披肩發(fā)利落地扎成了一個辮子垂在后頭，樣貌清秀，一雙琥珀色的雙眼讓女孩看上去不似人類。

　　她一手拉住了小查理的手，另一手拂過了他的頭：

　　“小家伙，感覺如何？”

　　見小查理沒說話。

　　女孩直起身看向他身后走來的阿讓，投去了詢問性的目光。

　　“這小伙子沒事兒，就是剛才遇到了一頭深淵巨口，受了點驚嚇，沒什么大礙?！卑⒆屄柫寺柤纾丝趟砩系幕遗圻€披在小查理的身上，自己則穿的一身白色的亞麻襯衫：“我倒是有些冷，諾，這是你要的灰鹽礦。”

　　說著阿讓解下腰間的一個小口袋遞給了女孩，然后徑直走向了營火。

　　女孩接過小口袋，打開看了看，然后又將它系掛在了腰間，半俯著身望著小查理：“來，小家伙，別怕，我們不是什么壞人?！?p>　　看著女孩亮晶晶的眼睛，小查理反而低下了頭。

　　女孩倒也理解，笑著揉了揉小查理還有些濕漉漉的頭發(fā)，牽起他的手走向了營地。

　　阿讓這邊則已經(jīng)開始給自己的碗里倒上熱水了。

　　小查理呆呆木木地跟著女孩，然后坐在了一塊巖石上。

　　“叫我穆羅拉姐姐就行了?！迸⒄f著安頓好小查理便從帳篷里取出了一條毯子裹在了他的身上：“冷嗎？”

　　小查理搖了搖頭，但一跟穆羅拉對視，他就猶豫了，只好又慢慢地點了點頭。

　　“也不問問我冷不冷?！卑⒆屧谝慌圆逶挼?。

　　但他只得到了穆羅拉的一個白眼。

　　穆羅拉轉(zhuǎn)頭便去查看著小查理的傷勢，索性都是些皮外傷，再不然就是一些淤青，最大的傷大概就是小查理扭傷的腳踝了。

　　隨著體溫的回暖，原本身上不注意的傷口此刻都有些火辣辣的疼起來。

　　而且，這個少年有些發(fā)燒的趨勢。

　　穆羅拉盛了一碗藥湯端到了小查理的面前：“小家伙，喝點吧，我是一名藥劑師。這碗藥湯喝下去至少能驅(qū)除一下你身體里的寒氣?！?p>　　小查理下意識看了眼阿讓，卻發(fā)現(xiàn)這個實力強大的年輕人正脫了鞋，對著火堆烤腳，臉上盡是享受的表情。

　　穆羅拉轉(zhuǎn)而看了眼阿讓，沒好氣道：“那個家伙啊，是個法師，雖然只是入門級的法師吧，但還算是個可靠的伙伴。”

　　阿讓的聲音懶洋洋地：“好歹我是我們傭兵團的團長，你這么說我當心我開除你?！?p>　　穆羅拉裝作呸了一口，重新看向小查理：“你呢，小家伙，你怎么來到的這里？”

　　小查理接過穆羅拉手里的碗，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撲面而來，湯水澄清，幾片藥草葉子漂浮在其中。他捧著微熱的碗嘬了一小口，微苦，但在暖洋洋湯藥里似乎真的蘊藏著某種魔力，讓他緊繃的神經(jīng)放松了些，眼淚也抑制不住地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

　　“怎么了？”

　　穆羅拉看著眼里彌漫起水汽的小查理，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小家伙，怎么了？”

　　穆羅拉不摸倒不要緊，這一摸倒像是打開了什么機關(guān)，小查理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我和我的……我的朋友……遇到了……機關(guān)……我的……朋友……”

　　少年根本就沒辦法完整地說出一句話，不住地抽泣使得他說得斷斷續(xù)續(xù)。

　　穆羅拉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拿回了小查理手上捧著的碗，然后起身撩開了旁邊的帳篷：

　　“小家伙，你看看，這個小家伙是你的伙伴嗎？”

　　小查理抹著眼淚，望向帳篷里面：

　　一個裹著毛毯的黑發(fā)小男孩正睡著，看上去他呼吸平穩(wěn)，睡得正香。

　　這不是龐博還能是誰？

　　小查理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剛要脫口而出的一聲龐博卻在下一刻變成了一聲短促的驚呼。

　　突然的劇烈運動讓小查理仍在休息的身體一時間不能適應(yīng)，所以他的腿肚子在第一時間就提出了抗議——瞬間的痙攣讓小查理一下子撲倒在地上，還撞翻了一旁的行李。

　　行李包里一塊透明無色的水晶摔了出來。

　　穆羅拉趕忙放下碗，把小查理扶了起來：

　　“沒事吧，小家伙。”

　　小查理見了龐博沒事，破涕為笑，哪還管得上這些小小的傷痛？他搖了搖頭，順手撿起了那塊正好在他腳邊的水晶，遞給了穆羅拉：“我沒事，龐博他怎么樣了？”

　　穆羅拉笑說：“那個小家伙沒事，只是需要多休息一下。”正想要去接過那塊水晶。

　　“等一下！”

　　阿讓突然發(fā)話了：

　　“都別動！”

　　兩人都有些奇怪。

　　卻見阿讓看著小查理手中的那塊水晶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他們這才發(fā)現(xiàn)，小查理手中的那塊本該晶瑩剔透的無色水晶正散發(fā)著微弱的青色光芒。

　　穆羅拉試著接過水晶，那個光芒卻消失了。

　　“嘿，小家伙?！?p>　　小查理有些懵，他還不太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只是順著阿讓的聲音望了過去。

　　卻見他收起了先前的不修邊幅，臉色有些莊重肅穆，而他眼神中卻冒著光：

　　“小家伙，你想成為一名風系法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