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放松?!币晃怀嗦阒仙淼哪凶酉刈谝粡堊腊盖?,全身的肌肉宛如鋼鐵一般堅實,極其輕聲地自言自語著,額頭和后背上都冒出了汗珠,表情認真又緊張,他便是江東的折沖將軍——甘寧,字興霸。
桌案上則高高地疊起了八塊大小差不多的石頭,看起來已經(jīng)有些搖搖欲墜。
“第九塊……每次都是到第九塊就倒了?!备蕦幮⌒囊硪淼貙⑹种械厥瘔K緩緩地舉起,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嘴巴收緊成了一個圓孔,眼珠都快對到一起了,“別倒……別倒……”
除右臂之外,甘寧身上的其它部位幾乎全都是定格的狀態(tài),紋絲不動,隨后輕之又輕地疊上了第九塊石頭。
石頭微微地晃了兩下,慌得甘寧的心跳差點停止,眉毛都快抬上頭頂,兩眼都快沖出眼眶,所幸總算是穩(wěn)住了。
“嗯——終于……”甘寧不敢用嘴巴出氣,生怕不當心吹倒了這豎直疊落著的九塊石頭,只得用鼻子長長的舒出一口,頓時感覺渾身放松,似乎是打破了自己的一項無聊紀錄。
正在此刻,房門被突然打開,傳來一股弱弱的微風,觸到了石塊,石塊瞬間開始傾倒,根本沒有時間挽救。
“喔噢噢噢!”甘寧不知所措地伸出雙手,表情夸張而滑稽,卻也只得看著石塊依次摔落下去。
“興霸,劉玄德一行人就快到柴桑了,公瑾讓你我一同出城迎接。”另一位身形強壯的男子走了進來,同樣赤裸著上身,后背上有數(shù)十條又粗又長的傷疤,看得令人望而生畏,那是曾經(jīng)在戰(zhàn)場上舍命保護孫權而留下的,他便是江東的奮威將軍——周泰,字幼平。
甘寧的脖子向前探著,直勾勾地盯著散落在桌案上和地面上的石塊,兩只手無力地向外攤開,沉重地喘著粗氣。
“呀,糟了。”周泰掃了一眼石塊,小聲嘟囔一句,立即轉身往門外走去,接著對房內(nèi)的甘寧說道,“快去北城門,公瑾在等我們?!?p> 甘寧下彎著嘴角,眉頭幾乎快交叉在一起,沒好氣地轉過頭去,卻只聽見了周泰那正在快速離開的腳步聲。
“混賬幼平,饒不了你?!备蕦幰е栏瑫r擦了擦身上和臉上的汗珠,隨后穿好衣服,準備前去和周瑜他們在城北匯合。
剛踏出軍營,甘寧沒好氣地東張西望,想尋找周泰的身影,突然一股并不大的沖力撞到了他的左腿,但那強壯的身軀沒有絲毫晃動。
低頭一看,一個大約五六歲的小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肉嘟嘟的臉蛋上露出了哭腔,而地上則有一只小小的雞腿,已經(jīng)沾滿塵土,不能吃了。
“嗚——雞腿、雞腿,嗚——”小男孩哭了起來,用那有些油膩的雙手揉起了眼睛,衣服看起來比較簡樸,必定不是大戶人家的孩子。
甘寧站得筆直,斜眼看著男孩,表情嚴肅又冰冷,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害怕。
“哎呀,甘將軍?!币晃灰轮瑯雍啒愕哪凶优苓^來,一把扶起男孩,沖甘寧低頭哈腰,似乎是男孩的父親,“抱歉、抱歉,孩子跑得快,撞到了你的腿上,還請不要見怪?!?p> 甘寧瞟了一眼男子,接著再度看向男孩,彎下腰、伸出胳膊,碩大的手掌一把按住男孩的頭頂。
“甘將軍,抱歉、抱歉?!蹦凶右姼蕦帥]什么好臉色,嚇得跪了下來,生怕傷害到自己的孩子,連忙不停地賠不是,就差磕頭了。
男孩也被面前的這個龐然大物驚得止住了哭泣,睜大紅紅的眼睛,小嘴巴不自覺地呡上了。
“小崽,我的人腿有些貪吃,不當心啃了你的雞腿?!备蕦庪m然臉色看起來兇巴巴的,但語氣卻很是溫柔,隨后蹲下身,掏出好些個銅錢塞進男孩手中,“那雞腿就只能歸我了,你再去買整只雞吃吧。”
男孩看著手中的銅錢愣神了一小會,然后由驚嚇立刻轉為驚喜,對著甘寧露出了可愛的笑容。
“哎呀,謝過甘將軍!謝過甘將軍!”男孩的父親一個勁地作起了揖。
甘寧朝男孩做了一個鬼臉,歪嘴笑了笑,站起身子,邁著大步往北門走去。
……
侍女荷塘和月色騎著馬,慢悠悠地走著,她們的小姐則騎在前頭,隨著顛簸晃動著身子,這一趟外出狩獵沒有任何戰(zhàn)利品,令她們顯得有些掃興。
“小姐,劉玄德這一軍看起來不過才萬人左右,我們江東的陸軍和水軍相加可有不下十萬,主公應該瞧不上這幫人吧?”月色帶著不屑的口吻,撇著嘴角向自家小姐問道。
“是呀,小姐?!币慌缘暮商烈脖硎玖烁胶?,“方才那劉玄德居然說是來尋主公結盟,依我看叫投奔還差不多?!?p> “你們呀,別瞎操心了?!毙〗銛?shù)落了兩位侍女,眼睛微微瞇起地看著前方,“軍務是男人們的事,我們女流之輩沒那么容易明白?!?p> 荷塘和月色聽了之后,都不太情愿地撅了下嘴唇、抬了抬眉毛,略略地將腦袋低下去,沒有做出什么回應。
“我看劉玄德這群人不那么簡單?!毙〗銉A斜了下上身,從掛在馬鞍上的包裹里取出一只雪梨,隨意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接著咬上一大口,迸出了幾滴新鮮的汁水,接著邊嚼邊說道,“他們不太像是愿意屈居人下的人,所以一定不可能來投奔我們。”
小姐微瞇的眼睛始終盯著前方距離大約一里路的位置,那是劉備率領的軍隊正往柴桑的北城門前行。
……
周泰穿好上衣,騎著馬來到城北門外,見周瑜、魯肅和黃蓋已經(jīng)到了。
“公瑾。”周泰停在周瑜的側身后,低頭作揖地打了聲招呼。
“幼平,興霸來了嗎?”周瑜騎在馬背上,稍稍側了下臉,朝周泰問道,語氣雖然平靜,但總讓人覺得有一股無形的壓迫力。
“他應該快到了?!敝芴?,同時向身旁的魯肅和黃蓋依次行了禮。
然而,魯肅的頭發(fā)和肩膀處的衣物都濕嗒嗒的,迎面吹來的風即使很弱,卻也令他的身體有些輕微的發(fā)抖。
“子敬,你這是……”周泰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抬起胳膊對自己的頭部繞著圈地比劃了兩下。
“我、我、我哪知、知道?!闭f到這個,魯肅顯然有些生氣,伸手指向了一邊的黃蓋,“我睡得好、好、好好的,這老、老家伙對著我、我的腦袋就、就是一盆冷、冷、冷水。”
周泰忍著笑意,大致也猜到了原由,眨了兩下眼睛,隨后看向同樣在忍著笑意的老將黃蓋;黃蓋則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上下左右地轉動著眼珠,將臉轉去了別處,還刻意地清清嗓子咳嗽了幾聲。
“公瑾。”這時,甘寧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嗯,人已到齊,我們在此等候劉玄德吧。”周瑜深呼吸了一口,直直地望著北方,隱約已能見到一支軍隊走來。
甘寧朝魯肅和黃蓋依次行了禮,唯獨露著鄙夷的眼神看著周泰;周泰似乎也知道甘寧因先前打擾了他疊石塊而心有不悅,便用眼角打量著他,不太好意思扭頭過去面對著面。
“幼平,你好像不太敢看我?!备蕦帋е爸S的語氣,脖子向前探了探,探到了周泰的側前方。
“誒,你想多了,興霸?!敝芴┝⒓磳⒛樲D到另一側,避開了甘寧的視線,“我是落枕了,轉不過來,哈哈哈哈。”
“落枕?”甘寧揚起眉毛、撇下嘴角,“我指法不錯,要不替你揉揉?活動下頸部的經(jīng)脈如何?”
“免了、免了,休息兩日就好,不勞興霸費心?!敝芴┭杆賰A斜了上身,往一邊倒著躲去。
“別說玩笑話了。”周瑜昂起了腦袋,仍然望著北方,左手彎曲著撐住大腿,右手隨意地耷拉在膝蓋處,“劉玄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