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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下亂世

第五章 黃泉

嬴下亂世 老劉忙忙 6654 2018-12-08 23:07:55

  漢軍的營帳內(nèi),韓信剛接上了脫臼的手臂,還有些疼,不停地揉著右肩。

  “哈哈哈哈,大將軍。聽說你負(fù)傷了,可還好???”沒等人稟報,劉邦便大搖大擺地走了進(jìn)來。

  “不知主公已到,未曾遠(yuǎn)迎,還請恕罪?!表n信只是輕微地低頭曲背,因右臂疼痛,也沒有作揖。

  “不礙事,我一來便知你與項(xiàng)羽大戰(zhàn)時受了點(diǎn)傷,就命人不要通傳了,我自己走來沒什么要緊?!?p>  “謝主公?!表n信說完便站起了身子,“司馬欣狀況如何?”

  “來人,抬上來?!?p>  不一會,三個士兵架著一把巨型鐵錘,晃晃悠悠地走進(jìn)帳內(nèi),即使三人輕輕地放到地上,還是發(fā)出了沉重的撞擊聲。

  “哈哈哈哈,司馬欣其實(shí)怪可惜的。當(dāng)年你苦戰(zhàn)降服了他,卻被項(xiàng)羽搶去納入帳下,還被委派在長安監(jiān)視我?!眲钸呎f邊坐下了,“如今還不是被樊噲一斧子削去了腦袋,只是浪費(fèi)了這么一員猛將?!?p>  韓信跟著坐下,冷眼看著巨錘,回憶著當(dāng)時與司馬欣大戰(zhàn)的情景。

  “大將軍,楚軍已兵敗如山倒,下一步如何打算?”劉邦問道。

  “他們肯定已經(jīng)人心渙散,要趁勢徹底擊垮楚軍的心神?!表n信回答時語氣非常平緩,似乎早就想到了方法。

  “那……你打算怎么做?”劉邦詢問。

  ……

  虞姬又點(diǎn)上了油燈,繼續(xù)幫項(xiàng)羽按撫后背,以減輕戰(zhàn)斗后的疲勞。

  “項(xiàng)王?!睅ね鈧鱽砹擞覍④婄婋x昧的聲音。

  “將軍進(jìn)來說話?!?p>  “是?!?p>  鐘離昧走到帳內(nèi),低頭作揖,略有些一瘸一拐,看來猛踢烏騅的那一下給他的腿造成了一些傷害。

  “什么事?”

  “漢軍派人將一把巨錘丟進(jìn)了我方營地,還傷到了幾個士兵?!?p>  “巨錘?難道……”

  “看來大將司馬欣已兇多吉少,而且……”

  “而且劉邦應(yīng)該也已和韓信匯合了?!表?xiàng)羽打斷了鐘離昧,自己接著往下說。

  虞姬靜靜地站在一邊,鐘離昧也一動不動,二人沒有再說什么,即使是安慰的語句,只因此時說什么都無濟(jì)于事了。

  “知道了,下去吧?!表?xiàng)羽起身,往角落緩緩走去,“妙弋,你也出去,讓我獨(dú)自待一會。”

  ……

  “韓將軍,傷勢如何?”劉邦的親信蕭何走到帳內(nèi),關(guān)切地詢問。

  “不礙事,蕭公不用擔(dān)心。”見蕭何前來,韓信不顧右臂疼痛,從床席上站起,作揖拜見。

  “誒,將軍有傷在身,不必多禮,快請坐下說話?!笔捄巫饕净囟Y。

  “來人!上酒菜?!表n信向帳外吩咐。

  “將軍找我前來有何事商量?”

  “我已派人將司馬欣的巨錘送去楚軍營地,必定會對敵方造成一些內(nèi)心影響。但要徹底擊潰,還差一招?!?p>  “那將軍有何高見?”

  “我聽說蕭公曾云游楚國,是否會哼唱他們的民歌?”

  “妙!此招甚妙!如此定能使得殘敗的楚軍更加無心戀戰(zhàn)?!?p>  一個士兵將酒菜端了進(jìn)來,擺上桌案。

  “傳令下去,尋軍中聲音洪亮的將士,越多越好,速來我?guī)で凹??!表n信對著士兵吩咐道。

  “將軍果然有勇有謀!不枉費(fèi)我當(dāng)年月下追君吶,哈哈哈!”蕭何高興極了,給韓信倒上了酒。

  “蕭公過獎。來,干!”

  “干!”

  ……

  虞姬在楚軍的營地里走著,看著士兵個個垂頭喪氣,多數(shù)身上都有白布包裹,還滲著鮮紅的血跡。

  不知不覺,她來到了醫(yī)療營。

  狀況慘不忍睹,許多士兵的身體已殘缺不全,因疼痛引起的叫喊聲不絕于耳,軍醫(yī)們滿頭大汗,不間斷地替?zhèn)麊T治療。

  “你的右手已經(jīng)廢了,必須馬上截掉。”

  “醫(yī)長,還能再治治嗎?沒了手我當(dāng)不了兵,回家也不能種地,但我是家中獨(dú)子??!噗……”傷兵說著說著吐出了一大口血。

  “傷口已經(jīng)化膿,滲入經(jīng)脈了,不截的話連命都保不住。來人,按住他?!?p>  麻藥早就用完了,只能硬生生地?fù)?jù)。

  “醫(yī)長!這邊有傷患大出血!”

  “用力按住經(jīng)脈!用力!我這就過來!”醫(yī)長將才據(jù)了一半的手臂交給副手,“你來繼續(xù),即將到骨骼,幅度可以大一些?!闭f完便向大出血的士兵跑去。

  只見士兵渾身抽搐,眼珠往上翻著,四肢斜著向外展開,手指扭曲、青筋暴起,胸口處有一個圓形的傷口,鮮血猶如泉涌,定是受過利器重?fù)簟?p>  醫(yī)長見此情形,立刻脫下外衣,隨意折疊了幾下,用力地按住傷口,略帶哽咽地說:“將士!你已盡力,我們楚軍必能化險為夷,了你心愿,不必再堅持,安心去吧,安心去吧……”

  漸漸地,士兵不再掙扎,鮮血也不再涌出,整個人呈現(xiàn)了放松的狀態(tài),同時脈搏也停止了跳動。

  醫(yī)長趕回副手那邊,查看被據(jù)手的士兵。

  只見副手托著一只殘臂,跪在地上抽泣,而士兵已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

  醫(yī)長上前拍了拍副手的肩膀,說:“膿已入血,怨不得你?!?p>  虞姬看著眼前的情景,雙目早已濕潤,她緩緩地走到一棵樹下,不愿再面對如此的慘狀。

  樹的另一側(cè)躺著一位很年輕的小兵,全身多處包裹著白布,就連眼睛也是,似乎已經(jīng)失明。

  “是不是項(xiàng)夫人來了?”

  “是我,你怎么知道?”

  “嘿嘿,這里的將士個個滿身臭汗。此時這么香,一定是夫人。”

  “傷這么重還說笑?!庇菁Ыz毫不嫌棄小兵的滿身污垢,輕撫了他的頭發(fā),“你多大了?”

  “我啊,明日就十七了,看起來很小吧?因?yàn)槲议L的矮,不過我很能打呢!”

  “你這么年輕,為什么要來參軍打仗?”

  “我小時候一直打架、不好讀書,又不會做工,只好來當(dāng)兵啦。”

  “參軍兇險,你沒有家人嗎?”

  “我原父家的族人在壽郢全被秦軍殺死了。除了我母親,她當(dāng)時在出城去娘家的路上,所以才逃過一劫。后來母親又嫁了,才有了我?!?p>  “壽郢……”虞姬重復(fù)了一句,想起自己的故鄉(xiāng),“可惜了你的父家,不過你的母親還真是萬幸?!?p>  “是啊是?。∧赣H是去告訴我姥姥一件喜事,我小姨在一個大戶人家做侍女,被許配給人家的二少爺了。哈哈,是不是很風(fēng)光???”

  虞姬聽了心里一顫,依稀喚起了自己孩童時的記憶。

  “你的小姨……叫什么名字?”虞姬試探著問道。

  “她叫丘央,聽說長得很漂亮,可惜……她當(dāng)時也沒逃出城來。”

  兩行熱淚瞬間從眼眶流下,盡管印象已經(jīng)十分模糊,可虞姬還是想起了這位假裝玩游戲,再把自己騙出城的丘姐姐。

  “是的,我想她一定非常漂亮?!?p>  “不過我小姨一定美不過夫人,夫人可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人了?!?p>  虞姬流著淚對著士兵微笑,不過他根本看不見,“傻孩子,先養(yǎng)好傷吧?!?p>  話音剛落,山坡下響起了一片歌聲。

  “楚國的歌!夫人!是楚國的歌!咳、咳……”年輕的小兵大喊,同時從口中咳出了鮮血。

  虞姬顯然也知道,她更清楚這是漢軍故意為之。

  歌聲越來越響亮,傳遍了楚軍的營地。

  聽著聽著,有的士兵站起了身,抬頭看著夜空;有的士兵低下了腦袋,暗自哭泣;更有的士兵竟跟著敵方的聲音哼唱了起來。

  像是一道咒語,所有的楚軍紛紛開始思念起了家鄉(xiāng)。

  不遠(yuǎn)處有個士兵走到了山坡邊,往下方眺望,淚水不停地往下滴。

  “我們回不了家了?!笔勘匝宰哉Z,隨后又向前邁了一步,腳尖已經(jīng)踩出了懸崖邊緣。

  “將士!快止步!”虞姬跑到了士兵身后,叫住了他。

  “夫人,我想回家?!笔勘D(zhuǎn)過身子,聲音顫抖得很厲害。

  “將士!你的家不在山下,別做傻事!等戰(zhàn)爭結(jié)束,我們一同回家吧?!庇菁б贿呎f著一邊緩步向前。

  “戰(zhàn)爭……一定會以我們的全軍覆沒結(jié)束!我絕對不會歸順漢軍,那樣我情愿戰(zhàn)死!”士兵的表情越來越夸張,“回不了家了,回不了……”

  “也許還有機(jī)會!還有希望……”

  “夫人,我聽到了希望的聲音,就在山下,我馬上就能回家了?!甭冻鲆粋€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后,士兵向后倒著落下了山坡。

  “不要!”虞姬迅速往前邁了一大步,沒有抓住士兵,趴著摔在了地上。

  歌聲像惡鬼的旋律直沖進(jìn)耳朵深處,更像一雙雙無形的手臂要將楚軍拽下山坡,而更可怕的是,已有人跳崖自殺,其他士兵居然都無動于衷,甚至無人過來將項(xiàng)夫人扶起。

  虞姬失望至極,一步一頓地走回樹下,呆呆地坐了許久,歌聲一直沒有停止,重復(fù)摧殘著楚軍的心理。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想家嗎?”虞姬對一旁年輕的小兵問道。

  小兵沒有回答,甚至沒有一絲反應(yīng)。

  “孩子!”虞姬輕輕地推了推他,依然一動不動。

  虞姬慌張地伸出手指探到小兵的鼻下,已經(jīng)沒有了氣息,又一個不到十七歲的年輕人止住了他生命的步伐,死在了面前。

  虞姬終于再也忍不住,抱住雙膝痛哭起來。

  ……

  “報將軍!已有三個楚兵跳下山坡自殺?!?p>  “哈哈哈哈,韓將軍果然出得妙招,敵人已不攻自破。”劉邦大笑著稱贊韓信。

  “為主公效力,略施小計、不足掛齒?!表n信雖然說得謙虛,但語氣卻冷冷的。

  他走到自殺楚兵的尸體邊,靜靜地看了一會。

  “將軍!小心!”蕭何突然用力將韓信向后拉去。

  后退了一大步,二人都沒站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又一個楚兵跳了下來,鮮血濺到了韓信的銀甲上,若不是被拉走,便會直直地砸中他。

  見楚兵的尸體死不瞑目,正注視著自己,韓信覺得不太自在,嘆了口氣后迅速爬起身離開了,可他走著走著,又停下了腳步。

  “來人!去把尸體好生埋葬?!?p>  ……

  虞姬回到帳內(nèi),項(xiàng)羽正望著窗外,背對著她。

  “妙弋,想家嗎?”

  “我的家早已被秦國毀滅,從那之后項(xiàng)王就是我的家。”

  “楚軍大勢已去了,相信將士們也都已無心再戰(zhàn)?!?p>  虞姬沉默了,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

  “本以為滅了大秦便能一統(tǒng)天下,便能讓你風(fēng)光地當(dāng)上皇后,沒想到……”

  “項(xiàng)王無需自愧,相比皇后,我更愿化身男兒,在戰(zhàn)場上助你一臂之力?!?p>  “呵呵,妙弋此時竟還能說笑?!表?xiàng)羽苦笑了一下,略轉(zhuǎn)了身,伸出了強(qiáng)壯的手臂揮了揮,“來,過來?!?p>  二人相互依偎著,虞姬靠在夫君的肩膀,項(xiàng)羽摟著愛妻的細(xì)腰。

  山坡下的歌聲已經(jīng)停了,但楚軍對家鄉(xiāng)的思念似乎越來越濃。

  “妙弋,你走吧,回江東去?!表?xiàng)羽輕聲說道。

  虞姬聽到后一下將頭直了起來,“項(xiàng)王,為何?”

  “敗軍要么歸順、要么俘虜。而你定不愿被劉邦擺布,身為女流,若是被俘,結(jié)局一定十分凄慘……妙弋,回去吧?!表?xiàng)羽的語氣中充滿了無奈。

  “項(xiàng)王,如此說來……你依舊要誓死奮戰(zhàn)?”虞姬握緊了項(xiàng)羽的胳膊。

  “我為西楚霸王,怎可以敗身歸鄉(xiāng),顏面何存?”項(xiàng)羽已說得毫無傲氣,而是為了極力保留自己最后的尊嚴(yán)。

  “夫君,你若戰(zhàn)死,我……豈能茍活?”虞姬更改了稱呼,想以夫妻情分來勸說項(xiàng)羽。

  “心意已決!你我二人就此別過吧……有緣的話……來世再見?!表?xiàng)羽卻不為所動,將腦袋轉(zhuǎn)向了別處。

  “你我相識已有二十……”虞姬開始哽咽。

  “妙弋!”項(xiàng)羽放大音量,打斷了虞姬的說話,抬手將愛妻往身后一推,“無需多言!車馬已備好,我會命鐘離昧與你同行?!?p>  兩行熱淚從虞姬的雙眼流下,她沒有抽泣,更沒有哭出聲響,只是睜大了眼睛望著自己夫君的背影。

  二人默默保持了這個狀態(tài)很久,都沒有說話。

  感到愛妻依然站在原地不肯離開,項(xiàng)羽又說:“虞妙弋!”仍舊背對著,“你我就此廢棄夫妻之名。即刻起,再無任何關(guān)聯(lián),你……走吧。”

  又是一陣沉默,涼風(fēng)再次吹了進(jìn)來,吹滅了桌上的油燈。

  “羽。”虞姬用了對項(xiàng)羽的愛稱,“讓妙弋再為你跳支舞吧?!?p>  “不必了,本王現(xiàn)在毫無心情觀賞。”項(xiàng)羽低下了頭,閉上了雙眼。

  第三次沉默,帳內(nèi)又暗又靜,只能聽到些許風(fēng)聲。

  “羽?!庇菁nD了一下,“那妙弋先走一步?!?p>  “快離開……”項(xiàng)羽的眉頭鎖了起來,卻被一個清脆的聲響止住了說話,征戰(zhàn)多年的他很清楚,這是在拔劍。

  項(xiàng)羽立刻轉(zhuǎn)身,同時大喊:“妙弋!”

  ……

  黑暗的天空,沒有繁星、沒有云朵。

  下方有一條道路,彌漫著灰色的濃霧,兩邊各有一大片枯樹林,但里面的樹木不僅沒有枯死,竟然還能自行活動,仿佛都有著自己的思想。

  路上密密麻麻地走著很多人,個個面無生氣,仿佛行尸走肉。

  人群中混雜著一些面目猙獰的矮人,身高不足三尺,舌頭耷拉在嘴外,淌著粘稠的唾液。

  他們赤裸上身,只穿一條黑色的短褲,手里提著燈籠,忽明忽暗,時不時地朝行走的人群揮手示意,似乎在指明方向,燈籠上寫著兩個黑色的大字:黃泉。

  虞姬也走在其中,和同行的其他人一樣,似乎被什么外力迷惑著,竟然對眼前的情景完全不覺得恐懼,只是面無表情地一味向前。

  突然,一個矮人跑到跟前,抬起燈籠晃了幾下,虞姬緩緩地恢復(fù)了神智。

  周圍陰森異常,身旁的路人都似亡魂,兩邊的樹林不時地發(fā)出怪異的聲響,虞姬害怕得原地打轉(zhuǎn),瞪大眼睛、捂著嘴巴不知所措。

  “咕啦,嘰咕啦,哩嘀嘰啦咕。”矮人說了一句完全聽不懂的話。

  虞姬低頭看去,見面前站著一個相貌異常到恐怖的矮個子怪物,驚得大叫一聲,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矮人露出了駭人的笑容,流著口水走近了,他知道虞姬完全不理解自己的話,便抬起燈籠,指了指上面的兩個字。

  “噗哈哈哈哈!”矮人大笑起來,一口唾沫噴在了虞姬的衣服上,又粘又臭。

  接著,他伸出長長的舌頭舔了舔嘴唇,舌尖能夠到鼻頭以上,兩眼直勾勾地盯著虞姬的胸部,神情猥瑣、搖頭晃腦。

  出于自我保護(hù),虞姬下意識地一腳踢在矮人的臉上,將他踹出了老遠(yuǎn)。

  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唾液到處飛濺,撞到一個路人的小腿后,矮人才停下來。

  他一下跳起,怒氣沖沖地狂奔回來。

  虞姬早已雙腿發(fā)軟,來不及起身逃跑,只得眉頭緊鎖、閉起眼睛,抬起衣袖擋住了自己的臉。

  矮人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吼叫,接著又是一陣聽不懂的話語,以及不斷拍打在衣袖上的惡心唾沫。

  隨后,矮人單手抓起虞姬的一條腿,拖著她走向一邊的枯樹林。

  “你是什么怪物?要帶我去哪里?”虞姬驚慌地大喊,雙手使勁地在地上不停亂抓,劃破了皮肉,但居然只感覺到輕微的疼痛。

  周圍的路人卻似乎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聽不到,自顧自的行走。

  矮人的個子雖小,可力大無窮,一把將虞姬甩進(jìn)了枯樹林,拍了拍手掌后,便三步并兩步地跑開了。

  身旁的枯樹都在走動,伴隨著詭異的碰擦聲,樹枝仿佛一只又一只手臂,宛如猛獸撲食一般地朝虞姬抓來。

  虞姬怕得都快精神崩潰了,幾乎要哭出來,但又似乎完全流不出任何眼淚,她無處可逃,只能坐在原地,將頭埋在膝蓋里,渾身顫抖。

  “虞姬?!币粋€女人的聲音傳來,辨別不出方向。

  然而,枯樹群卻突然不再沖向虞姬,竟四散開來,全都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

  “誰?救命!”虞姬以為遇到了救星,一邊站起一邊向四面環(huán)視,但周圍連一個人影都沒有。

  “虞姬,你本有機(jī)會安全逃離,為何最終要選擇自刎?”聲音近了一些,但仍然捉摸不透方位。

  “你究竟是誰?”虞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當(dāng)時應(yīng)該沒有其他人在場?!?p>  “我是誰并不重要,而是你本該有美好的人生,為何偏偏選擇放棄?”

  “你在何處?為什么不現(xiàn)身?”虞姬仍然轉(zhuǎn)著圈,尋找聲音的來源。

  “不必再尋找,若我不愿,你永遠(yuǎn)看不見我?!迸说穆曇粢幌伦訌挠菁У哪X中傳出。

  虞姬整個人仿佛被電了一下,抬起一只手臂按壓住太陽穴,原地愣了老半天。

  “你……是神是鬼?”虞姬不敢動彈,只有眼珠在左右挪動。

  “你如此輕生,對你和你的夫君又何嘗不是一種罪過?”

  “項(xiàng)王已決定戰(zhàn)死沙場,我怎能棄他獨(dú)活?!庇菁У穆曇羧醯糜行┌l(fā)抖,只好回答女人的問題。

  “你已知項(xiàng)羽想要赴死,為何不再三勸他撤離?養(yǎng)精蓄銳,他日定能東山再起。”

  “夫君既已決定,身為妻子怎能過多干涉?”虞姬辯解著說道。

  “女弱男強(qiáng)充斥著你的思想,導(dǎo)致目光短淺,不知以退為進(jìn),結(jié)果只是空有一副美麗的外表。”

  “我……”虞姬低下了腦袋,想說話又一時找不到語句。

  “看到愛妻自刎眼前,你的夫君已經(jīng)生無可戀,死亡便成為了必然?!?p>  虞姬無言以對,深吸一口氣,雙眼緊閉起來。

  “你天生聰慧,可惜錯投女兒身,又因個人經(jīng)歷而令才智遭遇埋沒,使得你生性懦弱,缺乏判斷?!?p>  虞姬緩緩癱坐到地上,害怕中逐漸夾雜了一絲悔恨。

  “你到底是誰?我……是不是已不在人間?”虞姬轉(zhuǎn)動著脖子,朝周圍問道。

  “此處乃通往陰間必經(jīng)之路,名為黃泉。至于我是誰,到時自然便會知曉。而接下來,你需要在這片枯樹林中不斷磨練,不斷提升心智。”

  “這里?不!不!我一刻也不想單獨(dú)待在這!”虞姬猛然直起上身,雙膝跪地,攤開雙手地苦苦哀求,“求求你!不要丟我一個人?!?p>  “無可挽回,周圍已被下界,你無法走出這里。遙想當(dāng)年丘央的遭遇,絕對甚過你當(dāng)前的數(shù)倍。可曾想過,同為女子,為何她卻如此果敢?”

  虞姬再次愣住,無力反駁,丘央最后的笑容浮現(xiàn)在了腦海。

  虞姬痛哭了,哭得說不出話,但依然無法流出一滴眼淚。

  “不要……不要把我丟在這里……”過了許久,她才又一次虛弱地哀求。

  “這即是磨練,不要恐懼眼前的困難。也許今后某時,你會面對更多的困難,甚至是改變性別?!?p>  虞姬掃視了遠(yuǎn)處了枯樹,看得她心里直發(fā)毛。

  “而且,亡者必會走過黃泉之路,項(xiàng)羽也不例外。”

  “項(xiàng)王……”虞姬略微提了提身,轉(zhuǎn)頭向黃泉路看去。

  “虞姬,留在這里吧,磨練自己……”聲音漸漸的飄遠(yuǎn)了,直至消失。

  虞姬維持著癱坐的姿勢,呆若木雞,她哭了半天卻絲毫感覺不到氣喘。

  漸漸地,枯樹群又揮舞著枝杈聚集過來,行動越來越快,數(shù)根粗壯的樹枝已逼近到了眼前,即將抓到虞姬,她害怕得將頭埋進(jìn)了膝蓋。

  ……

  沒過幾日,項(xiàng)羽走進(jìn)了黃泉。

  只有矮人們聽到枯樹林里不斷地傳出“項(xiàng)王”的呼喊,直到道路的盡頭。

  一條大河隔斷了黃泉,河上有一座拱橋,又寬又長,橋頭處落著一塊巨石,上面刻著“奈何”兩個字。

  在項(xiàng)羽走上橋之前,有一位女子遞給了他一碗湯,清淡如水,摸上去很冰涼,卻在冒著蒸汽。

  ……

  四百年后。

  虞姬單腿勾著樹枝,雙手抱臂在胸前,整個人倒吊著前后搖擺,她閉著眼睛、無所事事。

  突然,那個熟悉的聲音出現(xiàn)在身后。

  一個高大的女人,衣著華麗、全身泛光,背后有無數(shù)手臂在自由地擺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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