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不知什么時候,陰沉的天空已經(jīng)放晴,但從午后開始就沒有被溫暖的陽光照射過,所以山谷外的空曠草地讓人覺得有些寒意,加上大戰(zhàn)之后的勞累,曹盧聯(lián)軍的將士們在簡單地慶祝之后便都入營歇息了。
夜空相當干凈,幾乎沒幾片云朵,透過營帳的窗戶能看到繁星點點和一盞明亮的弦月,周圍時不時地傳出昆蟲的鳴叫,以及微風拂過青草的聲響。
劉關張三人在同一間帳內(nèi),各自躺在三張床席上,沒有任何對話,而他們相互間隔的距離并不遠。
劉備平躺在最中間,抬眼看著窗外,雙手十指交叉,搭在腹部,兩腿筆直地放在席上,叉開的角度很小。
關羽躺在左邊,閉著眼睛,嘴角叼著一根雜草,兩手抱在腦后,左腿彎曲著踩在席上,右腿翹在左腿的膝蓋處,輕輕地抖動。
張飛躺在右邊,雙目放空,背朝劉備側(cè)著身子,雙腿微曲,右手壓在腦袋下,左手隨意地耷著,食指有節(jié)奏地一抬一落。
“云長?!眲浯蚱屏税察o。
“嗯?”關羽應道,依然閉著眼睛。
“你是什么時候往身上澆的水?”劉備對關羽能穿透火焰還是存著疑問。
張飛將腦袋朝那二人側(cè)過去了一些,豎耳聽著,眼珠也向左側(cè)移去。
“沒有澆過?!标P羽睜開了眼,看向了席邊,內(nèi)嵌著圣石的鎧甲正放在地上,“但我就是沒有被燒著,也許……”說著說著停下了。
“也許什么?”劉備接著問。
“我在陰間這么多年一直身處河中,或許是這個原因?!标P羽也想好了隱瞞劉備和張飛的理由,并不想提及圣石一事。
“河……”劉備扭臉看向了關羽,“我想起來了,原來那天從大河里冒出來的人就是你?!?p> 張飛又將腦袋緩緩放回了原位,閉上了眼睛。
“不過……云長,你身手如此好,以前在漢軍里擔任什么軍銜?”
劉備的這個問題使得張飛又慢慢地睜開了眼、皺起了眉;關羽則停下了正在嚼著雜草的嘴巴,帳內(nèi)迎來了一陣短暫的沉默。
“校尉。”關羽有氣無力的回答。
劉備感覺到這個問題讓氣氛有些凝重,便不再繼續(xù)開口了,用腳勾了一下床尾的被子,蓋到了身上。
“項王是怎么死的?”張飛語氣很沉地問了一句。
關羽轉(zhuǎn)頭朝劉備看了一眼,見他正雙眼望著帳頂,面無表情,不知道這個名字有沒有激起他的不悅。
“烏江自刎?!标P羽盡量簡化地回答,不愿再多說些什么。
又是一陣沉默后,張飛爬了起來,往帳外走去;劉備和關羽目送著他,之后便各自閉上眼睛,打算睡了。
“烏騅,我們?nèi)ニ南罗D(zhuǎn)轉(zhuǎn)?!睆堬w摸著愛馬的毛發(fā),溫柔地說道。
……
一把長戟,周身亮銀色,頂部尖銳,兩側(cè)似彎月,鋒利無比、吹發(fā)可斷,名為方天畫戟。
這把武器一下刺穿了皇甫嵩的咽喉,鮮紅的血液順著長柄一直流到了呂布那粗壯的手上,再一滴滴地落到了地面。
在處置黃巾余黨的問題上,盧植和董卓產(chǎn)生了重大分歧,二人互不相讓,在朝堂之上便大吵起來,先前對董卓表面和氣的皇甫嵩也終于忍無可忍,因而遭遇了殺身之禍。
呂布則直直地站著,表情平靜、氣息緩和,一手舉著長戟,另一手放在身后,顯然沒花費什么力氣就殺死了車騎將軍。
“此等貨色也能位居將軍?”呂布雖說口吻非常輕視,但卻有些不忍地皺起了眉頭,兩眼也沒有看向逐漸氣絕的皇甫嵩。
曹操低著頭,微微瞇著眼,看著跟前的另一具尸體,是尚書盧植,接著稍稍側(cè)了一下臉,瞪起眼珠盯著一旁的袁紹。
袁紹也正低著頭,余光掃到了曹操的表情,自知請董卓前來是引狼入室,心中感到一陣羞愧,馬上把視線轉(zhuǎn)向了別處。
呂布抽出長戟,皇甫嵩原地站了一小會便倒了下去,頭盔也摔掉了,露出后腦曾被張角燒傷的疤痕。
“當時我下令殺滅黃巾殘黨,盧尚書竟不予理睬,如若亂軍再次壯大,后果絕對不堪設想,你說是不是?。棵系??!倍恳贿呎f一邊轉(zhuǎn)向曹操。
“太師所言甚是!孟德贊同!”曹操雙手作揖,一時也不敢反駁。
“陛下,先前盧尚書辱罵在下,皇甫將軍又揮拳而來,在下實數(shù)無奈,才令奉先出手相助,望陛下不要在意?!倍坑置嫦蛄嘶实?,語氣卻絲毫不客氣。
少帝劉辯才十四歲,見董卓在朝堂之上連殺兩人,嚇得渾身發(fā)抖,但依然不愿屈服于淫威,鼓起勇氣回道:“太師是否有些矯枉過正?而且,為何允許武將持利器入殿?”
“好樣的!”曹操在心里暗暗贊嘆少帝。
“我得知陛下遭遇險境,特地前來搭救,不帶武器如何保護陛下?如何將這些亂臣就地正法?”董卓指著盧植和皇甫嵩的尸體,嗓門非常大。
“朕非常感激太師心系國家,而在你們到達洛陽之前,官宦之爭已被平息了,那……”少帝本想趕走董卓,卻沒敢繼續(xù)往下說,看到董卓一下瞪起眼睛望著自己,而他身后的呂布則輕輕地晃了一下手中的長戟。
朝堂的空氣仿佛凝結(jié)了一般,連呼吸和心跳似乎都能聽得很清楚,眾大臣不敢言語半句,全都低頭看著地面。
“那就請陛下論功行賞吧!”曹操突然接下了少帝的話,驚得旁邊的袁紹身子一顫,“太師前來救駕,理當封賞!還有此次大勝弘農(nóng)之戰(zhàn)的將士們?!?p> “正是!正是!陛下應當如此?!痹B立馬附和。
董卓回過頭和呂布對視一記,沒再多說什么,少帝劉辯和諸位大臣也都暫時松了一口氣,便開始行賞了。
在幾大主將被賞賜完之后,曹操提議道:“陛下,此次大戰(zhàn)張角,盧尚書帳下的劉備、關羽、張飛三人表現(xiàn)出類拔萃、有勇有謀,應當賜予高階官職,如……”
“那三人皆為草民、不知來歷,且目無尊卑,完全不值得賞賜!”董卓突然打斷了曹操的話,“孟德,不要提及無關緊要之人。”
“陛下,此三人不僅協(xié)助剿滅了張角,連張寶……”曹操繼續(xù)說道,不過又被董卓搶話。
“孟德!為何總是為賤民說話?”董卓怒視著曹操,每個字都說的很用力。
曹操表情平靜地與董卓對視了一會,大笑了起來,“唧哈哈哈,在下知曉太師心胸寬廣、公正嚴明,那便由太師定奪吧?!?p> ……
“安喜縣尉?”劉備一臉的疑問,扭過頭輕聲地問關羽,“大漢的縣尉是個什么官職?大不大?”
“都說是縣了,還能大到哪去?也就和一粒綠豆差不多?!标P羽嘲諷道。
“什么?”劉備大叫一聲,火冒三丈。
張飛在一旁歪著嘴角笑了起來,用余光掃了下劉備,有些幸災樂禍。
“哎呀,我說你們?nèi)辉谀墙活^接耳個什么呀?”宣讀詔書的官員是位矮個子內(nèi)官,娘里娘氣,翹著蘭花指,“快跪下接詔書和官印!還有你,聽詔的時候居然敢嚼著草,快給我吐嘍!”
本就對這封官非常不滿,還要下跪,對于劉備來說更是一個莫大的侮辱,他歪斜著腦袋,身體筆直地站在原地,憤怒地看著內(nèi)官。
“你、你、你想怎么樣?”內(nèi)官有些生氣,又有些害怕,“這可是董卓董太常的提議,還不跪下謝恩?”
一聽到董卓的名字,劉備更加怒不可歇,一只手已經(jīng)緊緊握住了腰間的劍柄,強忍著怒火,極力地控制著情緒。
“關羽謝恩?!币妱渖駪B(tài)有異,關羽便先跪下了。
“張飛謝恩。”張飛緊隨其后。
看到兩位兄弟的舉動,劉備只好硬逼著自己冷靜,俯下腦袋左右看了看關羽和張飛,深呼吸了一下。
“劉備……謝恩?!眲涮鹆穗p手,準備接受詔書和官印。
“嗯,這才像話,拿去吧?!眱?nèi)官翹著眉毛笑著,單手將詔書遞給了劉備。
“他比你更像女人。”劉備氣沒地方出,只好數(shù)落起張飛來。
張飛板著臉白了劉備一眼,下唇往前伸了一些,朝上吐了一口氣,腮幫子微微鼓了起來。
“好,那我也該走了,你趕緊前去安喜上任吧?!眱?nèi)官跨上了馬,準備離開。
“內(nèi)官請留步。”劉備站起身,叫住了內(nèi)官。
“嗯?”
“我們在洛陽城南安營已數(shù)日,昨日曹公帶著他的軍隊先行離開了,竟然未到我軍處言語半句,是否有異變?為何不見尚書和車騎將軍?”劉備說的時候語氣平穩(wěn),似乎已經(jīng)做好了不祥的心理準備。
“哎呀,你還真敢問吶!連曹典軍都不說,我哪敢說呀?!眱?nèi)官顯得有些慌張。
“難道是董卓……”劉備歪了一下腦袋。
“莫要口無遮攔吶!哎呀……總之你們再也見不到盧尚書和皇甫將軍啦?!眱?nèi)官說完,就頭也不回地拍馬離去了。
劉關張三人并排地站在原地,默默地望著內(nèi)官遠去的背影。
隨后,看了一圈身后還不知情的盧軍士兵,劉備仰起頭,望著蔚藍的天空;關羽移動著眼珠,漫無目的地眺望遠方;張飛略有傷感,面朝洛陽城的方向。
“云長,太常是個什么官?”
“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由奉常這一官職更改而來,百官之上、三公之下?!?p> 劉備低下頭看了看手里的官印,刻著“安喜縣尉”四個字,又從衣袖中取出了圣石,望著“嬴政”兩個字,歪嘴笑了一下。
他似乎覺得這個名字與這個官職簡直是天上地下的區(qū)別,心中感到一陣強烈的諷刺,他抬手用力一甩,圣石被扔到了老遠的地方。
“安喜縣怎么走?”劉備沒好氣地問道。
“你……是在問我嗎?”關羽反問。
“嗤。”張飛輕輕地搖起了腦袋。
……
“嗯?這塊石頭……刻著……嬴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