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笑,問道:“給霜小姐的年禮送進去了嗎?”
“送進去了,可憐霜小姐了,才多大……那院子連個火盆點不了,幸而您好心,不然她可如何過冬啊。”徐嬤嬤感慨起來。
認識了她快小半年,我清楚此人是個什么脾性了,聽她這般說,臉上也掛起哀傷來:“我們都是姐妹,偏偏……唉?!蔽覔u搖頭。
“小姐快別傷心了,今天要來客人的?!爆旇ё匀涣私馕遥已萜饝騺?,拿著紅底藍邊的五福褙子套在了我身上,說道:“老夫人不是還說了,跟您有關(guān)嗎?”
徐嬤嬤也輕輕地打了自己幾巴掌:“都是老奴的這張破嘴,今個兒是入年,您快別這幅模樣了,一年都沒有好運頭的。”
“嗯?!蔽也亮瞬粮稍锏难劢?。
七十二
駙馬府的禮一般都是往外送的,江子期沒有起勢之前是個窮鄉(xiāng)僻壤的學生,家里面追根究底,三代都是長在地上的,所以這些年來老夫人其實一直都是拿著中公往娘家填補,能收回來的禮也大多數(shù)都是些蘿卜、干菜之類的,府里下人都不稀罕吃的東西。
今日不同。
我被嬤嬤拉著在屏風后站了小半天,等堂里安靜下來才走出來,腿都是酸麻的。
老夫人身旁的矮桌上放著兩個打開的盒子,還有一屏紅珊瑚,都不是便宜的東西。
我猜測這可能是宋大人送來的禮,垂手站在一旁。
“明年丁丫頭就該出嫁了吧?”老夫人喝了口茶,問江子期。
江子期點點頭:“兒子最近也在犯愁這件事兒,母親現(xiàn)下可有人選?”
老夫人不贊同地看著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你這孩子糊涂,咱家姑娘還能嫁不出去嗎?母親心里有數(shù),可丫頭總要一個一個的嫁吧,欣丫頭這邊還沒走,下面的妹妹們怎么嫁?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母親說的是,兒子知道了。”江子期答道。
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不開口也不成了,“女兒聽父親、祖母的?!?p> “嗯。”老夫人滿意地讓跟著她的嬤嬤把桌上我的夫家給的年禮盒子收了起來,連叫我看一眼都沒讓,嘴里居然還能說道:“等明年開春你走了,我現(xiàn)在想想都覺得舍不得,這么好的孩子給了別人家,哎——這是你在娘家最后的一個年了,給自己買幾樣好東西?!闭f完便起了身,拿著一盤子的瓜子往屏風后面走去。
江子期如今看我就跟看透明人一般,我不知道這男人的心眼兒到底有多小,才會把對泰安公主的憤怒牽扯到我的身上,并且理直氣壯著。
等他們都走了,我這才松開握著帕子的手,手心里四個青紫色的彎月牙兒。
七十三
老夫人既然決定春天就要把我嫁出去,那么便不會留到五月花開。
年禮跟著我出嫁用的嫁妝,熱熱鬧鬧的籌辦了起來。
江子期曾經(jīng)想要托我去詢問泰安公主能不能也出些嫁妝用品,我告訴他母親正在宮里面,估計年后才能回來。
他以為我母親這是提前交代給我的托詞,登時冷了臉,一言不合地摔袍離開。
七十四
快到年根兒的時候崔家人送了禮來,這讓江子期想起還有個女兒鎖在后院的事。
江霜出來后我見了她一眼,簡直瘦到讓人看到就心疼,一陣風就能吹跑般,丁姨娘抱著她哭的跟個淚人一樣,眼睛紅了好幾天都不見消。
而始作俑者江丁一直都躲在自己的院子里沒敢出來,她畢竟還是個小姑娘,可能沒想到自己的幾句攛弄就能讓親生妹妹成這副模樣,心虛得連找我茬都不敢了,給了我?guī)滋彀采兆印?p> 江霜是個聰明人,翌日我去看她時,她正躺在床上繡花,見我進來,笑了笑,沒起身。
我感覺到她和之前的氣質(zhì)完全不同,好似一夜般成熟了起來,便把手里面的簪花盒子放在了桌子上,道:“好妹妹,可好些了?”
“多謝姐姐關(guān)心,我已無大礙了?!苯獎幼魅崦赖氐拖骂^,如果忽略她過于瘦削的臉龐,還是從前那個美麗少女。
“唉,這次姐姐實在是沒有辦法把你救出來,幸好崔家人還沒忘了你,妹妹,你幸虧福大命大啊?!?p> “是啊……”
“你心中可怨過姐姐?”
江霜淺笑:“姐姐這見外了不是?我在院子里快被凍死的時候,只有你還惦記著我,姐姐這份恩情,妹妹宛如在石上刻字,記得牢牢的,若是日后姐姐有什么需要妹妹幫忙的事情,開口就好?!?p> “我哪里需要你幫我做事。”我對她擺手:“在你這里坐的也夠久了,我該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江霜一怔,仰頭看著我走向門口。
我離開院子前回頭看了她一眼,正看見她淺笑著目送我離開。
小雪中阻隔了視線,冰寒卻侵入我的腳底。
七十五
冬至未消時,我聽人說母親是被抬著從宮里面出來的,嚇得我就向往老夫人那邊趕,看能不能讓我出府,去公主府一趟。
幸好泰安公主的信及時而來,她說自己只是風寒罷了,宮里面不能留生病的人,怕給萬歲爺染上病,于是她便請辭回了家,并沒有說的那么嚇人,喝幾副藥就好。
我正值待嫁時,不方便出門,送了幾封信給她聊表思念。
婚事一步步進行著,我心中越發(fā)的忐忑,好幾次想過找個由頭把這事兒推辭了,偏偏又下不了決心。
我在心中打了個賭,若是能見到宋大人便不嫁。
可宋大人一直都沒有來過駙馬府。
于是我又換成了,若是在下聘之前能見到母親,那么我也不嫁。
而母親病好能時,都已經(jīng)三月中旬了。
——偏生所有的事情都太順利,跟我作對般,在我踟躕不定時,一切都落了幕。
七十六
我戴上紅蓋頭,余事不表。
七十七
洞房這夜宋大人并沒有碰我。
我們兩人蓋著各自的紅被子,胳膊中間都能隔出個枕頭來,他輕聲問了我些娘家的事情,我挑著好聽的說了些,帳子里不時傳來淺淺的笑聲。
他比我記憶中要年輕許多,氣色也更好些,算來他如今政事順利、正是一展宏圖時,人逢喜事精氣爽,怪不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