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dāng)夜晚降臨,明秀湖上就會有畫舫往來穿梭,舫上一只只彩燈如明珠般撒滿湖面,水波起伏間,璀璨奪目。
楚無垢盤膝坐在一只小巧精致的畫舫里,斜依窗前,一只手撐著額,另一只手指間銜著枚玉白棋子。烏黑的發(fā)絲垂落下來,仿佛上好的綢緞,暗華隱約。
桌上一局棋,對面是西廠廠督金世遺。
白子漫不經(jīng)心的落下去,頃刻吃了大片黑子。金世遺盯著那只比白玉棋子還要瑩潤三分的手指,不禁抽了抽嘴角:“一個大男人家,長這么好看的手也是夠了!”
楚無垢失笑:“長的好看又不是本王的錯?!?p> 金世遺一把拂亂棋子說道:“不玩了,知道你多才多藝,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很不必在本座這里顯擺?!?p> 統(tǒng)共下了三局棋,他就輸了兩局半,剩下半局沒下完,他才不要做這種輸贏一面壓倒性的陪練呢。
“不下便不下吧?!背o垢彈個響指,王英進來取走棋具,奉上香茗。
金世遺端起茶盞環(huán)顧四周,語帶譏諷的說道:“堂堂一介王爺,這畫舫里要奢華沒奢華,要女人沒女人,不知道的還以為王爺又窮又龍陽呢?!?p> 楚無垢只是喝茶,笑而不語。
上一世,他的衣食住行無一不奢華,無一不精致,除了潔身自好以外,也算是享盡了人間富貴,但是那又怎么樣呢?沒有最想要的那個人陪伴身旁,終究都是苦。
他對這些身外之物,早已無所謂了。
“不過說起來,今日王爺在朝堂上的表現(xiàn),可是大出本座意料?!?p> “哦,此話何解?”
“王爺進京短短兩個月,就控制了錦衣衛(wèi),禁軍,架空了西廠,在中低品階官員里安置了大量自己人,最重要的是,王爺手握將近大齊一半兵力,就算想登上最高的那個位置,也不過是一念之間。想做個小小的攝政王,居然如此艱難?本座卻是不信的。本座聽聞,王爺十四歲就坐上家主之位,其間頗平定過幾次家族內(nèi)亂,更將封地治理的清明繁盛,想必也是個果決狠厲胸有丘壑之人,怎的到了朝堂上竟成了軟弱可欺的?莫非王爺留有后手?”
“沒有后手?!背o垢放下茶盞,起身走到窗前,眺望遠方,緩緩說道:“陛下初初登基,帝位不穩(wěn),舉步維艱,那些臣子們表面順服,私下卻處處使絆子。對有二心的大臣該怎么辦?全部殺光?且不說能不能殺完,又會給朝廷,給國家?guī)矶啻髣邮帲勘菹乱蜻@殺戮在天下百姓眼中,便是暴君,后面做的再好,也洗不去曾經(jīng)殘害忠良的惡名,一生被世人詬病。可若是不殺,聽之任之呢?陛下君威全無,漸漸就會淪為傀儡,這朝堂,這天下,早晚大亂,甚至喪國都不是不可能?!?p> 金世遺震驚的看著青年,心緒劇烈起伏:“原來,你竟顧慮的這么周全……那么,你打算怎么辦?”
“自然是采取中庸之道,不濫殺,不放任。本王之所以不動聲色,不過是想瞧瞧,哪些人咬的最兇罷了。在陛下根基未穩(wěn)前,本王再有鐵血手段,也不能夠用到明面上,讓言官們有彈劾陛下的借口,士子們有口誅筆伐陛下的理由?!?p> 有損君德的事情,就全部讓他來做吧,陰暗的,骯臟的,無恥卑鄙的……她只需要做一個清明帝王,千秋美譽,萬民敬仰……就好。
“呵呵,原來如此,本座差點以為王爺轉(zhuǎn)性了呢,沒想到竟是更狡詐了。王爺可曾聽說,咬人的狗不叫?”
“無妨,本王總歸是要逼的他們咬人,就看他們有沒有本事咬到吧?!?p> 金世遺沉思道:“其實你也可以做個忠臣,能臣,何苦一定要做佞臣,權(quán)臣?”
“不論哪一種,都只有一個我可以供陛下驅(qū)使。可我,卻想叫整個天下都能為陛下所用。”不擇手段,背負罵名,只是想讓那個人,一生順?biāo)欤矘菲桨???v他將來被世人指責(zé)權(quán)傾朝野,一手遮天,這遮天的手心里,小心翼翼捧著的,也永遠是心中摯愛。
“為著一人,背負所有,王爺當(dāng)真用情至深啊!”金世遺無限感慨:“本座到是自愧不如。王爺今日相邀,不止是想要和本座推心置腹吧?”
“廠督英明,本王確實有事相求?!?p> “呵呵,我就說嘛,你會好心請我夜游?什么事?說來聽聽。”
楚無垢拂拂衣袖,坐回桌邊,端起茶盞慢慢吃茶,半晌,才說道:“前錦衣衛(wèi)指揮使穆青寒還在位時,曾經(jīng)秘密培養(yǎng)了一批心腹,為他搜羅京都各大世家和朝臣們的陰私,用以網(wǎng)羅錢財,互相制衡,所得情報全部放置在一處暗室里。這件事十分機密,知道的人極少,包括先帝亦不知情?!?p> 金世遺不以為然:“穆家想要問鼎天下,沒有大把銀子怎么行。這穆青寒也算是個人材,不過比起王爺還是不夠看啊!”
楚無垢微笑:“這個秘密是穆青寒被發(fā)配邊疆前,本王拿穆家三個嫡子換來的?!?p> 金世遺定定看著云淡風(fēng)輕的青年,心里很有些不妙的感覺:“所以?”
“這批人自一年前已漸漸脫離穆青寒掌控,現(xiàn)在掌控情報和那批人的,是他曾經(jīng)的屬下。本王花費了近兩個月時間,才堪堪查清楚這人的藏身之所,可這人太溜滑了,至今也沒辦法握在手里?!?p> 金世遺簡直忍不住的幸災(zāi)樂禍:“哈哈哈,這世上居然還有你楚無垢搞不定的人,真是讓本座好生開心?!?p> “天下之大,本王搞不定的人多了去了。不過本王還可以告訴廠督一件讓你更開心的事,據(jù)說,穆青寒的這名屬下姓姜名堰,師從祁山派,貌似是廠督的師兄呢。還有,廠督的這位師兄好像對他最小的師妹格外傾心,為著佳人,至今未婚?!?p> 金世遺此時終于明白了楚無垢的用意,陰惻惻的看著他,咬牙切齒說道:“你敢!”
“本王有什么不敢的呢?”楚無垢淡淡說道:“更何況,本王同令妹是談過話的,她也未曾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