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珠掩嘴偷笑:“只怕奴婢這嘴是閉不了了。今晚還想沾沾王爺?shù)墓猓瑖L一嘗御廚的手藝呢。”
曦月身為帝王,日子卻不奢侈,素日里的飲食也簡單,不過四菜一湯罷了,有時候餓了想加餐,也是七珠領了宮人在特設的小廚房里做了給她吃??峙络婙Q鼎食的大戶人家,飲食也要比她精致幾分。
因此除了宮宴,這么豐盛的席面,還真是她登基以來第一次。
“這么嘴饞就趕緊吃去,省得朕看見礙眼。讓他們別忙了,一起坐下吃吧,不要進來謝恩了,跪來跪去好麻煩?!?p> “謝陛下體恤。”七珠笑瞇瞇蹲身行禮:“奴婢就在門口的廡廊下,有什么需要只消吩咐一聲,奴婢就能聽到。”
這兩人久未見面,七珠實在憐惜自家王爺一片癡情,就斗膽把伺候的宮女太監(jiān)都撤了出去,自己牢牢守在門口,好讓兩人能無拘無束的說說話。
曦月挽起袖子斟酒:“阿楚今兒可要陪著我,不醉不歸?!?p> 楚無垢失笑:“陛下還敢喝酒?微臣陪陛下不醉不歸,還不如舉杯邀月呢?!?p> 曦月狡黠的笑道:“這是城南潯竹館的梅子酒,甜絲絲的,一點不醉人,放心吧,我喝多少都沒事?!?p> 潯竹館?那不是端寧侯家的產(chǎn)業(yè)嗎?
楚無垢垂下眼睫,慢慢品著杯子里琥珀色的液體,入嘴卻全是苦澀。
“阿楚,你嘗嘗這個魚,我剛吃了一口,又鮮又嫩還沒刺?!?p> “好?!?p> “還有這個炙羊肉,是徐御廚的拿手菜,烤一回據(jù)說得提前三天準備,我賞了他五十兩銀子和兩匹宮緞,才逼的他一天一夜就做出來了。阿楚吃吃看,味道怎么樣?”
楚無垢拿筷子夾起一片羊肉細細咀嚼,抬起眼睛笑了笑:“味道不錯?!?p> 少女的身影燕子般轉來轉去,把自認為最好的都拿給他品嘗,歡快的聲音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楚無垢的視線近乎貪婪的緊隨著她。
就這樣吧,已經(jīng)很好了。
就這樣吧,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就這樣吧,能時時看著她明媚燦爛的笑容,已是對他此生最好的回報。
他伸手拉了她在身邊坐下,淺笑道:“陛下,今日微臣和你不醉不歸。”
“阿楚今天怎么這么好?”難得被應允喝一回酒的曦月笑的見牙不見眼,趕緊先喝了三杯過癮。
喝了酒的小姑娘特別話多,絮絮叨叨把這兩個月朝堂上發(fā)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又非要楚無垢也說說他在平南府的經(jīng)歷,楚無垢只能揀有趣的說了些。
晚宴結束時,曦月到底喝多了,抱住楚無垢胳膊說什么也不肯撒手,嘴里嘟嘟囔囔:“阿楚不許走,人家還沒喝夠呢。”
楚無垢捏捏她鼻尖:“小醉鬼,還喝?明天還要上早朝呢。”
“啊,不去不去,煩死了!”
“陛下遇到什么事情了嗎?”
“哎呀一群老頭子天天奏折上寫之乎者也就算了,上朝也是之乎者也,搖頭晃腦……阿楚身上又香又暖和,好舒服……”
楚無垢好氣又好笑,長長嘆口氣,抱著她回了寢宮的暖閣里。
曦月懼寒,楚無垢吩咐宮人點了個熏籠放進被窩,又往她懷里塞了個靠墊,看著少女睡的臉龐紅撲撲的,十分香甜,這才起身走了出去。
七珠跟出來,欲言又止,楚無垢淡淡說道:“本王既送你到陛下身邊服侍,從此以后你就是陛下的人,心里只能有陛下。本王從不問你陛下的事情,你應該知道為什么。以前不曾問,以后你也不必說,本王不想讓陛下以為,你是本王的耳目。明白嗎?”
七珠低下頭,聲音微顫:“知道了,王爺?!?p> 楚無垢從她手里接過披風,自己系好,走了幾步又停下:“母親……她還好嗎?”
“綰夫人身子并無大礙你。王爺?shù)浆F(xiàn)在都沒有和綰夫人通過書信嗎?”
“母親不許本王趟京都里的渾水……本王臨行前去母親那里辭別,都未曾得見,寫了幾封信也沒音訊,怕是還在生氣吧?!?p> “綰夫人為什么那么強烈反對王爺入京?”
“不知道,母親總是思慮過重……好了,你回去伺候陛下吧。她身邊可用的人太少,性子又大大咧咧,你需得時刻替她留心才是。”
“是。奴婢一定盡心竭力?!?p> 楚無垢這才出了奉賢宮,慢慢朝云品軒走去。
厚重的濕冷之氣鋪天蓋地壓過來,連月色都帶了幽幽寒霜,直往人骨縫里扎。
幾名侍衛(wèi)搓手跺腳,只盼著快點回去。
楚無垢眉頭微皺,看向前方。
不遠處的鶴舞亭里,燈火闌珊,錦幛遮蔽,竟是有人在等候。
錦簾掀開,紫衣青年站在臺階上,微俯了身子淺笑道:“季言可能有幸邀廣陵王小酌幾杯?”
楚無垢唇角勾起一抹寒涼笑意:“世子人都候在這了,本王豈能不給面子?!?p> 石季言伸手道:“既如此,王爺請上座?!?p> 亭子里溫暖如春,幽香徐徐。楚無垢漫步上前,撩袍坐下。
宮女們給兩人備好酒盞,便魚貫而出。
楚無垢吩咐侍衛(wèi):“退后三百步,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靠近?!?p> 侍衛(wèi)們齊齊行禮,退了開去。
石季言斟滿兩杯酒,笑容溫潤:“王爺風華絕代,舉世無雙,在下仰慕已久。今日得見,才知世人口中的贊美之詞,不足以形容王爺十分中的一分?!?p> 楚無垢嗤的冷笑一聲:“千秋節(jié)上,世子一曲鳳求凰名動天下,是大齊無數(shù)少女的春閨夢里人。本王遠在嶺南府還常常聽到世子大名。風華絕代四個字,世子才是當之無愧?!?p> 石季言微微一笑:“王爺今夜陪陛下喝的可還暢快?”
“自然是暢快的。世子有什么話,不妨直說,本王最不耐煩繞圈子?!?p> “我想說什么,王爺其實很清楚,何苦一定要說出來傷和氣?!?p> “和氣?這話說的可笑,你我之間還可以有和氣嗎?”
“嗯,原來王爺也不屑維持這表面上的和氣呢,到也省了我不少事?!笔狙越议_案上紫砂觀音熏香爐蓋,夾起一片香料添進去,再隔好云母片,這才放下蓋子,拿起一旁的帕子擦拭手指,慢悠悠問道:“王爺聞著這香料味道可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