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在外畢竟比不上在曲府里有人伺候,凡事都得親力親為,曲清流解開了行囊,動作嫻熟地將干糧架在了火堆上烤熱,不一會兒功夫,白色的饅頭便被烤得有些焦黃,曲清流將其中一個饅頭遞給了始終不肯再靠前一些的桃灼,桃灼伸出雙手接過了饅頭,細(xì)細(xì)的說了一聲:“有勞神君?!?p> 被火煨過的饅頭多了一份干脆,桃灼從來沒吃過烤饅頭,第一次嘗不免覺得新鮮,三下除五,這便將一個饅頭啃得干干凈凈了,她意猶未盡地朝曲清流看了一眼,曲清流也正看著她,似乎是早料到了這樣的結(jié)果,曲清流將自己手中的烤饅頭掰成兩塊,將其中一塊遞給了桃灼。桃灼笑瞇瞇地收下,還不忘乖巧地奉承道:“神君待桃灼真好。”
曲清流笑了笑,并沒有說話,他待她好可是看在她或許能夠替他尋到柳清風(fēng)的份上,若是她對他毫無用處,他才不費(fèi)那樣的功夫伺候著她。
吃飽喝足,曲清流將干草簡陋地鋪成了一張床后,便和衣躺下了,桃灼望了望四周,便也自覺走到曲清流的身邊躺下了,曲清流側(cè)頭看了她一眼,默默地挪過了一些身子,桃灼蹭了蹭,又往曲清流那靠近了一些?!翱恐易錾趺矗俊鼻辶鞅惶易起さ糜行┤虩o可忍了,他坐了起身,看著佯裝無辜卻已經(jīng)快要鉆到自己懷里去的桃灼問道。
“神君,桃灼冷。”桃灼一臉的可憐兮兮,曲清流有仙氣護(hù)體,自然不覺嚴(yán)寒,可桃灼卻受不了這樣的低溫,曲清流就像是一個活動的大暖爐,她自然是想要緊貼著他。“男女授受不親,你已化作人形,便要遵守人間的規(guī)矩。”曲清流深呼吸了一口氣,壓下脾氣后跟桃灼說著道理,這個小怪物對于男女有別似乎沒有概念,她幸虧碰到的人是他,若是換作了別人,她豈不是早被人吃干抹凈了?
桃灼眨巴著一雙靈眸似懂非懂的看著曲清流,人間原來有這么多規(guī)矩,她不喜歡這樣,她想要和曲清流親近,她才不管別人怎么看她,可曲清流似乎是不喜歡,桃灼有些小小的懊惱,為了不惹神君生氣,她只能乖乖聽他的話?!吧窬?,桃灼明白了?!碧易泣c了點頭,她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著曲清流而睡,兩人之間終于出現(xiàn)了空隙,桃灼不再緊緊貼著曲清流了。
曲清流有些欣慰,這小怪物的飯量雖然大,但所幸悟性還不錯。他重新躺下,山林的上空遍布著點點繁星,曲清流默默地在心里嘆了一口氣,什么時候,他才能重新返回那九重天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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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妾身近日從坊間聽到了些不好的傳言,也不知道該不該與您說?!崩钍线吿媲缯碇律堰吤媛峨y色的欲言又止道?!叭羰遣辉撜f我便不會聽到你這句話了,說罷?!鼻缙沉死钍弦谎?,一語便揭穿了她的那些小心思?!版砺犅勔惺婷妹媒疹l繁進(jìn)出煙花之地,不知道在跟那些花娘做些什么勾當(dāng),老爺您在靖安城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事若是傳了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么?!崩钍峡谥械囊惺嬲欠妒?,她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曲徵的表情變化,素來最愛面子的曲徵,聽到了這樣的一番話,不可能無動于衷。
“荒唐!我曲府的人豈能跟那些不入流的女子混為一談!”果不其然,曲徵怒不可遏,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擺在桌子上的杯盞被他震得發(fā)出了清脆的聲響,李氏的眼眸里閃過一絲得意,可臉上表現(xiàn)的卻是一絲慌張,“老爺您消消氣兒,倚舒妹妹也是太不懂事了,枉老爺您這么疼愛她,她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辜負(fù)老爺您對她的一番真心?!崩钍仙虑绮粔蛏鷼?,火上澆油地又拿出了十八年前的事情來講,那事雖然已經(jīng)過去了十八年,可在曲徵的心里卻像是一根刺似的,根本剔不走。
“我倒是要去問問她,到底我曲徵到底哪里虧待她了!”曲徵的怒火成功被李氏燃起,曲徵氣沖沖地朝著范氏所在的別院去,十八年了,那是曲徵第一次主動到福賢院去,院里的下人見到曲徵都不免驚愕,要不是光天化日看得真真切切,大概他們會以為自己撞邪出現(xiàn)幻覺了。
范氏這會兒正在自己的房中做著刺繡,曲徵破門而入得突然,她只顧得上驚愕,忘了收起自己手上尚未完成的刺繡。曲徵如今的臉色她很熟悉,跟十八年前來質(zhì)問她時一模一樣,范氏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她的目光從曲徵的身上轉(zhuǎn)移到了跟隨在曲徵身后的李氏身上,歷史總是這般驚人的相似,范氏似乎是知道了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她從容的放下了手中未來得及完成的刺繡,起身給曲徵和李氏請安問好?!拔艺f了不準(zhǔn)你再做刺繡,你不僅把我的話當(dāng)作了耳邊風(fēng),竟還將刺繡賣到煙花之地去,你是不是存心要跟我作對?”曲徵往前數(shù)步像是一頭發(fā)狂的野獸似的,將范氏擺放在床上的針線掃落了一地。
曲徵憤怒的咆哮使得所有下人都紛紛低下了頭不敢張望,范氏沒有說話,她只是靜靜地看著曲徵,隔了十八年不曾相見,可他的模樣在她的心里卻連半點也沒有模糊,即便范氏一直不愿承認(rèn),可她還是一直愛著他。
“你為什么不說話,你回答我,我曲徵到底哪里待薄了你?”曲徵抓著范氏的雙臂,不停地?fù)u晃著她,想要從她的口中聽到一言半語,他這么高傲的一個人,怎么能夠忍受別人對他的辜負(fù),曲徵的情緒逐漸失控,他將范氏推倒在了地上,“把鞭子給我拿來,我要看看到底是你的嘴硬,還是我的鞭子硬。”曲徵頭也不回地命下人將家法呈上,李氏站在一旁始終以看戲的姿態(tài)欣賞著這一幕,下人不敢怠慢,很快便將鞭子拿來呈給了曲徵。
范氏始終坐在地上,她的眼神有些呆滯,她不停地在心里問著自己,這么些年,她到底是不是愛錯了曲徵,這個男人對自己沒有半點信任,他自大,他愛面子,她等了十八年不過想等一句道歉,可最終,她等來的卻不是自己想要的結(jié)果。
皮鞭抽落在范氏的身上,發(fā)出了一聲悶響,范氏身上那單薄的棉衣被抽出了一條裂縫,皮肉傳來的灼熱的痛感使得范氏終于清醒了過來,她仰頭看著曲徵,辛酸的話從牙縫里擠出:“我沒有錯?!彼龔膩砭蜎]有做過對不起曲徵的事情。
“你沒有錯?錯的難道是我么,是我不應(yīng)該把你帶回來!”曲徵被范氏的話刺激到,接二連三的鞭子齊刷刷地落在了范氏的身上,很快,范氏便被曲徵抽打得皮開肉綻,范氏倒在了地上,殷紅的血從她的傷口滲出,染紅了她那件已經(jīng)修補(bǔ)過了許多次的棉衣上。
范氏凄慘的模樣使得下人們都不忍心去看,唯獨是李氏看得津津有味,這一場由她精心編排的戲碼簡直比戲班子演得那些要精彩多了。她有些遺憾,這樣精彩的一幕不能讓曲清流親眼目睹,若是他看到了曲徵這樣虐打自己的娘親,他會怎么樣呢?悲憤欲絕地要和他斷絕父子關(guān)系?若是這樣那就更好了,她還省點心思對付他。
“不識好歹的東西。”或許是解了氣,曲徵將手中的鞭子扔在了地上,他朝著范氏罵了一句后,便推開攔在門口的下人離開了福賢院,李氏帶著一副勝利者的姿態(tài),忙地跟上了曲徵的腳步,她本以為這一仗她大獲全勝,可萬萬沒想到,竟輸在了最后。
“差個大夫去給她看看?!鼻鐚钍先缡欠愿赖?。
李氏的身子僵了僵,曲徵對范氏竟還有情誼在,她是萬萬沒有想到的。原先她和別人一樣以為曲徵不讓范氏死是不想被外人笑話,可如今看來,曲徵不想范氏死,并不是他們想的那般,他對范氏還有情在,正是因為如此,所以他才會那么的生氣。
“沒聽到我的話么?”遲遲沒有聽到李氏的應(yīng)聲,曲徵回過身來,看著李氏的神情很是不悅。“知道了,老爺?!崩钍蠌?qiáng)壓下心中的不快,恭敬地應(yīng)道。曲徵情緒不明地掃了李氏一眼,用鼻子哼了一聲,扭頭便走,沒有再看李氏一眼。李氏雖然生氣自己功虧一簣,可她還不敢逆曲徵的吩咐,她差了下人給范氏請去了大夫,本是以為自己白費(fèi)了一番功夫,可李氏沒有想到,這回竟然連上天也站在了她這一邊。
范氏的身子本來就單薄,曲徵那幾鞭無疑是送了她一程,將她送上了黃泉路,換了兩三個大夫來看過,紛紛搖頭,皆道范氏命不久矣。曲徵為此而大發(fā)雷霆,罵道都是一群庸醫(yī),他似乎是忘記了,將范氏送上絕路的人正是他自己。
“老爺,四姨娘說想要見你一面?!毕氯硕哙轮碜舆M(jìn)來通傳道,曲徵怔了怔,這一句話,他一等竟是等了十八年。
曲徵匆匆趕到,他看著躺在床上面色如同一張白紙般的范氏,心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般,范氏看著曲徵,第一次她看他的眼眸里沒有了恨意,她虛弱地朝曲徵伸了手,曲徵沒有遲疑,當(dāng)即向前一步,緊緊抓住了她的手,“徵,我對天發(fā)誓,我這一生從未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我心至始至終只系你一人,清流是你的至親骨肉,前塵往事既往不咎,我只盼你好好待他……”
夢漫語
冬至啦~節(jié)日快樂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