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布置得如同水墨丹青般的淑昭儀內(nèi)殿,皇后的棲梧殿顯得金碧輝煌,皇后宮里的女官嬋娟從內(nèi)殿出來,溫婉的笑著行禮,“皇后今日身子不適,請瑤美人在這里磕個頭就是,不必面見了。”
鄒九珠點頭,在冰冷的黑色大理石地板上磕了三個頭,淑昭儀是宮里的老人兒了,只用按照宮制行禮就是,不必下跪磕頭。
待行過禮,淑昭儀親自扶著鄒九珠起身,鄒九珠謝過,就要和淑昭儀相攜離開的時候,內(nèi)殿的大門帶著沉重的“吱呀”聲響起。
“且慢。”
一個紫色女官服的姑姑疾步走了出來,“等等,皇后起身了。”
鄒九珠詫異,卻很快掩下面上的異色,對著淑昭儀會心一笑。
皇后一身淺杏色的鳳紋常服,頭上沒有戴鳳冠,而是幾朵素凈的絨花。這打扮看著連重華宮的女使都不如,可這身氣度卻不是誰都能學(xué)出來的。
鄒九珠忽然就想起“美人在骨不在皮”這句話。
難怪就是風(fēng)月場出來的何姑婆也說,不要讓媚相表露在你的臉上,而是應(yīng)該從你的一舉一動,抬手投足,一顰一笑中,如生來自帶的那般自然流露,不經(jīng)意間便要把人的魂兒勾了去。
所以經(jīng)何姑婆手里出來的人不多,也不是誰都能受得了那種考驗的,也正是如此,但凡經(jīng)她手出來的人,不是名震京都的名姬就是萬千人追捧的花魁。
何姑婆說她生的很媚,這是她的優(yōu)勢,卻也是可能會置她于死地的懷璧之罪·。
她教會她如何藏住眼底的媚色,這是兩世為人的鄒九珠,學(xué)的最吃力的東西。
她要在后宮這個不一樣的名利場上收起自己的媚態(tài),卻要學(xué)會用自己的皮相來拴住當(dāng)今圣上。
開始的一切都是有預(yù)謀的。
皇后的一臉病容,面如驚紙,鄒九珠這次啊發(fā)現(xiàn),內(nèi)殿門窗緊閉,一絲風(fēng)也透不進(jìn)來,盡管殿內(nèi)彌漫著濃濃的玉犀香,卻還是遮不住那若有若無的一絲絲苦藥味兒。
大冬天的倒是不打緊,可這到了夏日,豈不會悶死?
鄒九珠心生疑惑,難道說皇后已經(jīng)病重至此了?
她抬著眼皮兒瞧瞧的打量皇后,若是略施粉黛,用脂粉掩去這一臉苦色,或許算得上個美人,只是看皇后這樣子,只怕是有心無力。
“你就是蕭將軍送進(jìn)來的?”
開口就是問這個,鄒九珠下意識的打起精神,垂了眼皮兒,“回皇后娘娘,是!”
“抬起頭讓……咳咳…讓本宮瞧瞧?!?p> 她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就咳嗽了起來。
鄒九珠抬起頭,只見她伏在琺瑯掐絲的痰盂上咳嗽的身子都抽了起來。
這……未免也病的太重了些。
鄒九珠覺得有些可惜,看樣子這皇后比淑昭儀好對付多了,若得這病的事淑昭儀那就好了。
念頭不過一閃而過,皇后已經(jīng)用茶水漱了口,坐正了身。
“生的模樣是極好的,和前頭的朱貴人倒是有幾分相似?!?p> 沒等鄒九珠想明白這話什么意思,皇后已經(jīng)擺了擺手,“去吧,好好的服侍皇上,這才是你的本分?!?p> 淑昭儀低身,溫柔的說了聲“是”,然后帶著鄒九珠出了棲梧殿。
走在朱墻環(huán)立的狹長甬道,鄒九珠不動聲色的問淑昭儀:“姐姐可知道朱貴人是……”
淑昭儀臉色頓時一變,回頭看了一眼,見身后只有自己宮里的丫鬟。這才松了一口氣。
“瑤美人,有些事情,你還是不知道的好?!?p> 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看樣子這其中定有什么不能言說的典故,那這話從皇后口中說出……鄒九珠心里“咯噔”一聲,心知不妙。
回了重華宮,鄒九珠借口身子不適,先回了偏殿。
鄒九珠的偏殿里冷冰冰的,因為她的位分不夠,內(nèi)務(wù)府給各宮各殿的東西都是有規(guī)制的,她屋里的炭火有定數(shù),不敢一直燃著,這會兒回了宮,容姑姑就叫著小內(nèi)侍,“去把暖爐搬進(jìn)來,小主受不得這冷。”
鄒九珠靠在金錢莽的大迎枕上,目光幽幽的落在了炕幾上那繼紅瓷花觚里插著的幾枝臘梅上。
她下面還有常在和才人,如果徐明慧和白夢蘭都入選的話,那應(yīng)該是封為了常在,好一點或許是才人,她們應(yīng)該比她更先進(jìn)宮才是,如果能遇見,以后或許有用得著她們的地方。
她進(jìn)宮,蕭品樞讓她帶著的只有一個叫云碧的小丫鬟,除此之外,服侍她的有一個叫甘衛(wèi)小內(nèi)侍,兩個小丫鬟,一個叫棋香,一個叫華露,一個看起來地位比她還要高的姑姑,對,叫容姑姑。
除了云碧,其他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牽線木偶,她還是要小心防范才是。
正想著,容姑姑走了進(jìn)來,“小主,該用膳了?!?p> 鄒九珠這才反應(yīng)過來,外面已經(jīng)收盡了最后一抹天光,黑色天幕的襯托下,廡廊下掛著的那幾盞風(fēng)燈顯得明亮如月。
冬日,果然是夜長日短,有些事,還是要造做打算才是。
晚膳剛吃了一半,鄒九珠忽然停了下來,抬頭看向站在一邊,眼神嚴(yán)厲的盯著給她布菜的小丫鬟的容姑姑。
見她望過來,容姑姑也看向了鄒九珠。
“小主有何想說的?”
鄒九珠立刻就打消了心里的念頭。
有些話,還是不宜說出口,更何況今日看淑昭儀諱莫如深的樣子,想必就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以這位容姑姑的作風(fēng),想必也不會告訴她什么有用的消息。
鄒九珠從新端起碗,卻突然被容姑姑奪了過去。
“容姑姑,你這是做什么?”
“小主,你兩日后要去面見龍顏,這幾日都不能多食,若是在御前失儀,您這前面的路,也算是徹底……”
鄒九珠在心里嘆了口氣,卻也沒有吃東西的欲/望了。
第二日,鄒九珠按照習(xí)慣,天不亮就起來了,誰知道剛睜開眼,就看見一個人直挺挺的站在她面前,鄒九珠嚇得差點昏死。
“容姑姑,這樣一聲不吭站在別人床前,可不是什么好習(xí)慣?!?p> 鄒九珠很快就穩(wěn)住了心緒,對容姑姑道。
“小主能這么快從驚嚇中鎮(zhèn)靜下來,是常人所不能及的,既然醒了,那就穿衣跟我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