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nèi)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只有燭火上偶爾傳來的一聲“噼啪”燈花爆響聲。
卻不過轉(zhuǎn)瞬就石沉大海,頓時消失在無盡的靜謐中。
鄒九珠一個人,在黑色的大理石地板上小心的挪動著步子,這就是皇上的寢宮?偌大的宮殿,嚴肅的擺設(shè),莊嚴的氣氛……住在這里的人,該有多孤獨??!
她忍不住的想著,繞過紫檀木云龍紋的屏風(fēng),一陣暖意襲來。
不遠處放著一鼎足足有人高的景泰藍鏤空暖爐,暖爐一丈的地方,一個年輕男子伏案默讀著什么。
男人二十出頭,生的不算俊朗,可眉目間有種邪魅的氣質(zhì),頭戴金冠,一身金燦燦的天子華服襯得他貴氣逼人。
鄒九珠知道,這就是當(dāng)今圣上了。只是他比她想象的更加年輕。
她以為他應(yīng)該是個面目莊重,不茍言笑的人,卻沒有想到看起來竟然有種書卷氣的儒雅,雖說是貴氣逼人卻讓人覺得也不是那么的可怕。
這個男人,就是關(guān)系著她一生榮華富貴的男人。
鄒九珠再次深吸一口氣,放輕了腳步走過去。
“陛下,臣妾參見陛下?!?p> 周琰把奏折規(guī)整好,用玉鎮(zhèn)紙壓好,這才抬頭看去。
“云英……”周琰晃神,目光在鄒九珠臉上留連。
云英?是一個女子的名字,難道是皇上的心上人?鄒九珠心緒萬千,雙唇微微開合,皇后的那句話不由自主的闖進了她的心里。
“和朱貴人有些相似,你要好好服侍皇上?!?p> 朱……云英?
能讓皇帝如此失態(tài),這個人在他的心里一定有不可替代的低位,并且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一個女人。
鄒九珠心里有了譜兒,不禁莞爾一笑。
“臣妾瑤美人,見過陛下。”
周琰身材高大,和秦玉樓差不多高,他緩緩的走近鄒九珠,目光如炬般刺目,“你就是輔國大將軍送進來的那個姑娘?”
臉上一掃剛才的失落驚訝之色,冷漠在他的臉上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鄒九珠心口一緊,看樣子皇上遠比她想象得更忌憚蕭品樞,她……要怎樣才能讓他相信,自己對他沒有惡意,讓他給自己一次機會呢?
她腦子里飛快的盤算著,急中生智,一個想法頓浮現(xiàn)在腦海里。
鄒九珠往后退了一步,不卑不亢的道:“陛下此言差矣,臣妾是陛下的瑤美人,既一入宮門,臣妾只知道唯一的出路就是服侍好陛下,其余的,與妾身何關(guān)?”
周琰一頓,忽然笑了起來,伸手捏住鄒九珠的下巴,揚聲:“你倒是個膽大包天的,只是你想要怎樣服侍?”
這話說得曖昧,鄒九珠這樣前世閱男無數(shù)的女人,卻心知肚明,這個男人只是在試探她,這一點她絕對不會錯。
如果他真的動情了,那就不是這幅樣子了。
如果是心智不成熟的人,很容易就會被他給出的假象所迷惑。
說不定就會以為這是皇帝心悅于自己的信號,會錯了意,那可就落了下乘了。
“如何服侍,取決于陛下,臣妾不敢置喙?!?p> 周琰嘴角一彎,一把將她攬到懷里,“你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懂什么?”
聲音有些沙啞,喉頭不經(jīng)意的滾動,他……動心了。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之所以過了,那只能說明那美人還沒有把英雄的魂兒給勾走。
鄒九珠漂亮的眸子蓄滿了春水,直勾勾的望著周琰。
“陛下,可是要妾身服侍您就寢?”
“云英……是不是你回來了,是不是你,朱云英!”
周琰用嘶啞的低吼著,讓鄒九珠一怔,果然是朱云英,聽這話的意思,難道那朱云英是不在人世之人?
鄒九珠恍然大悟,朱云英,想必就是皇上的心頭愛,因為某種原因辭世,而周琰一直念著她,所以才會對著像極了朱云英的自己,露出了如此神色。
她忽然覺得有些想笑,沒有想到這新帝也是個癡情種。
若是……將那個女人取而代之,讓自己成為周琰心尖兒上的人……一定很不錯吧。
鄒九珠低垂眉眼,她動了心思,卻沒有動心。
她是秦玉樓的,永遠都是,可周琰,要成為她的。
鄒九珠一把摟住周琰的脖子,傾身而上。
他紅了眼,以為是她回來了。
鄒九珠不在意,不在意自己在周琰眼里是什么,她只要他的心在她身上,即便成為別人的替代又如何,結(jié)果是這樣就好了。
這一夜,秦玉樓站在棲梧殿的高臺上,看著望不到邊的深墻重重,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今夜她在啟陽宮,他在棲梧殿。
他孑孑獨立于高臺之上,她承歡天子圣軀之下。
世間之事,從來由不得他選。
這是從他出生開始就注定的宿命……心口劇烈的疼痛,仿佛被扎根,在遒勁的掙扎下,崩裂開。
鄒九珠,成了唯一一個留宿在啟陽宮的后宮女人。
第二日,周琰起身上早朝,鄒九珠早就醒了,卻佯裝還在睡睡。
“讓她再睡一會兒?!?p> 周琰的聲音響起,還帶著沙啞。
鄒九珠忽然起身,赤腳踩在地上,從身后抱住周琰的腰。
“大膽!”內(nèi)侍呵斥聲響起,周琰卻擺了擺手。
內(nèi)侍得了命令,乖乖的退了下去。
鄒九珠緊緊的抱著他,沉默片刻后,聲音極低極軟,“我會陪著你的?!?p> 周琰虎軀一震,有種莫名的情緒在心間彌散。
周琰走后,兩個宮娥端了水進來服侍鄒九珠起身。
鄒九珠心情麻木的清理著身子。
瑤美人留宿啟陽宮的消息在鄒九珠去給皇后請安之前傳遍了各宮。
淑昭儀扶著紫枝的手,眼底是掩飾不住的羨慕和嫉妒。
“我們一眾潛邸出來的,也未曾有誰在啟陽宮留宿過,曇妃當(dāng)初也是侍寢之后就被送了回來,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瑤美人,竟然能夠拔得頭籌在啟陽宮留宿?!?p> 文姑姑就笑道:“那又如何,樹大招風(fēng),所謂木秀于林風(fēng)必摧之,娘娘就是再不濟,也是有三公主承歡膝下的人,豈是那些只有虛榮的女人可以比擬的。”
聽了這話,淑昭儀眼角眉梢都染了幾分笑意,“這倒也是?!?p> 因為近來霜雪太頻繁,京都氣溫急劇降低,皇后的咳疾加重,太醫(yī)院的院判親自帶著秦玉樓幾人留守在棲梧殿,以防萬一。
這夜里最難熬的時候都熬過了,早上的時候,皇后卻突然咳血了。
都以為是吃食上出了問題,只有秦玉樓知道,皇后是因為啟陽宮那邊的消息,怒極攻心罷了。
鄒九珠過來給跪拜皇后的時候,棲梧殿里人來人往,皇后身邊的姑姑道:“小主還是回去吧,皇后身子不適,不必磕頭謝恩?!?p> 鄒九珠茫然不知所措的點了點頭,卻微微遲疑,想要看看能不能看見秦玉樓。
他是在皇后宮里,也不知道這會兒在干什么。
可想到剛才那宮女說的話,鄒九珠微微蹙眉,想必應(yīng)該是在給皇后看診吧。
回重華宮的路上,鄒九珠遇見了正要去給皇后請安的淑昭儀。
“淑姐姐不必過去了,妹妹剛從棲梧殿回來,皇后娘娘身子不適,太醫(yī)在看診,說是不必請安了?!?p> 淑昭儀笑著點頭,“那我們一道回去吧,妹妹昨夜辛苦,這會兒回去可以歇個回籠覺了?!?p> 鄒九珠微微頷首,卻若有所思的道:“皇太后哪兒,不用我們拜見嗎?”
淑昭儀聽她問起這個,就笑著擺手道:“太后娘娘不喜歡人在跟前扎堆兒,入冬之后就免了后宮請安?!?p> 鄒九珠點頭,這樣最好,免得還要去她面前逢場作戲。
“陛下昨夜待你可好?”
此話一出,淑昭儀自己都紅了臉,她怎么會突然問這個,莫不是瘋魔了,胡言亂語。
鄒九珠也很詫異,淑昭儀看起來是個體面人,從她嘴里問出這話,的確是有些讓人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
不過她的宮主,問話于自己,自己不能不答。
鄒九珠就道:“陛下很溫柔。”
淑昭儀很快恢復(fù)了鎮(zhèn)定自若,輕笑了幾聲,“也是,畢竟像妹妹這樣遺世而立的絕世佳人,世間少有,即便是陛下,心里也愛惜不已吧?!?p> 這話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鄒九珠。
“不敢,姐姐才是芙蓉之色,大方得體,妹妹不過是仗著清晨露珠添色的薔薇而已,不敢在姐姐面前班門弄斧?!?p> “若是你要這么說,如今這后宮里可就沒有誰敢說自己生的美貌了?!?p> 鄒九珠失笑,“姐姐,外面還真是冷,咱們也加快腳步吧。”
淑昭儀見她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哂笑著沒有再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