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群豪們互相敬酒,談?wù)撝罱慕笫拢跏菬狒[。陳玉軒在旁聽著,只聽見議論靈犀劍與自己的言語極多,便覺索然無味,眼睛四周圍瞧看,想著宋齡兒是否在別的席位。
這一瞧,猛地看見前方席座上有兩雙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嚇了一跳。他認得那正盯著自己的兩人,正是云霞飛與侯大明。
侯大明看見陳玉軒眼光移了過來,立即變得滿臉怒氣,欲要站起,過去奪他身上的靈犀劍,卻被云霞飛死死地按住肩膀,起立不得。陳玉軒目光沉聚,看著侯大明,一副渾然不怕的樣子。
云霞飛道:“侯兄莫要沖動,現(xiàn)下是陸將軍的喜宴,可不能因為這小子而失了禮節(jié)?!彼f完,卻聽正席中的陸夜?jié)傻溃骸案魑唤笥?,感謝你們能來參加陸某的婚禮!陸某最近聽得江湖上傳聞靈犀劍的事情較多,陸某雖不才,不知在座的各位江湖朋友能否聽陸某一句勸,這靈犀劍萬萬不可爭奪。一來,它是已故蘇大俠的遺物,爭奪靈犀劍已是對蘇大俠大大的不敬;二來,蘇大俠已交付靈犀劍的去處,我們應(yīng)當遵從才是;三來,邊關(guān)恐怕隨時有變,到時候還得仰仗在座的江湖朋友,團結(jié)一致,對抗外敵。倘若諸位愿意聽從我勸的,便同陸某飲過這杯酒?!?p> 陸夜?jié)蛇@番話一出,全場頓時變得鴉雀無聲,在座的人面面相覷,良久,方有一人站出,舉杯道:“我一生只求家國安定,對靈犀劍無甚窺探之心,愿與陸將軍同飲一杯!”說完,一杯而盡。這人飲完,便紛紛有人效仿站起,飲盡杯中酒。
陸夜?jié)煽匆姳娙艘脖硇囊?,笑著將杯中酒飲盡。
蕭明瑜察言觀色,對陳玉軒低聲道:“這些人當中恐怕有一半是虛表其意之輩,軒兄弟日后可要小心了。”
陳玉軒點點頭,道:“謝謝蕭大哥提醒,我知道的。齡兒現(xiàn)今不在席,我去看看她。”蕭明瑜道:“好。”
此時,宋齡兒正在宋夫人懷里哭得稀里嘩啦,哭道:“娘,我們明天就回家,我一刻也不想待在這里了。”宋夫人勸慰著道:“好,齡兒莫哭。夜?jié)墒菫槟镳B(yǎng)著長大的,視如珍寶。對娘來說,夜?jié)稍缫咽莾鹤?,是齡兒的兄長。娘希望你們倆兄妹能一直相親相愛下去。”
宋齡兒問道:“娘一直都當我和夜?jié)筛绺缡切置玫膯??”宋夫人道:“是的。齡兒可還記得夜?jié)蓜倎砦覀兗业臅r候?”宋齡兒道:“記得,那個時候我才五歲,夜?jié)筛绺缡畾q。娘讓我喊他兄長,我覺著不好聽,就喊夜?jié)筛绺?。?p> 宋夫人道:“是啊,從那會起,娘就想告訴你們,你們是兄妹。世間男女感情,總是分分離離,折磨多于相護。只有兄妹之情,夜?jié)刹拍芤簧皇蓝己亲o你。齡兒明白了么?”宋齡兒只道了句“哦?!北阆萑肓顺了肌?p> 陳玉軒早已站在門外,不愿進來打擾。宋夫人見宋齡兒不再言語,便起身含笑道:“陳少俠請進,你們聊,澤兒那邊還有事,我先過去了?!?p> 陳玉軒走了進來,向宋夫人行了禮,走過去看著宋齡兒,見她眼睛紅腫,眼角尚有淚痕,心疼至極,思道:“也不知齡兒這兩天哭了多少次了?”問道:“齡兒,你沒事吧?”
宋齡兒嘴角微縮,裝著笑臉道:“我沒事,夜?jié)筛绺缒芎妥约合矚g的人在一起,我開心都還來不及,怎么會有事呢?”話一完,內(nèi)心無緣由地泛起一陣疼痛,又是一陣細淚流出,急得她馬上用手抹掉。
陳玉軒見她這般,心中跟著作痛,走近一步道:“可是你又流淚了?!?p> 宋齡兒這次干脆也不擦了,道:“剛回來的時候,眼睛進了點沙子而已。”陳玉軒“哦”了一聲,不再言語。他一生所遇痛心事甚少,唯一明白的就是孤零零的苦楚,對于男女之情并不明了,心想說得再多都不如安靜地陪著她,不讓她孤單。
宋齡兒再次擦了淚,道:“軒哥哥,明天我就不陪你去云華山找那個人了,我得回家去了?!?p> 陳玉軒聽了,心里一陣不舍,可又不得不舍,畢竟聚散離合不是自己一個人能左右的,便道:“嗯,齡兒你出來這么久了,應(yīng)該回家了。我看你娘想你都快憔悴了,你爹也一定很想你的。”他曾聽宋齡兒提起過她爹,可卻不知道是怎么樣的人,又道:“你看,認識了你這么久,只聽過你爹是個將軍,卻不知道你爹是個怎樣的人物呢。呵呵?!彼坪跷ㄓ杏迷挷拍馨矒嶙约哼@顆不舍難過的心。
宋齡兒道:“其實爹爹也不算是什么大人物,就是喜好交江湖中正派人士,閑日里會與這些人談文論武,我在旁邊耳濡目染,自然也就懂得一些?!?p> 陳玉軒似乎恍然大悟,贊道:“難怪齡兒你認識這么廣博!原來是你爹廣結(jié)天下英雄豪杰?。∠雭砟愕彩莻€大英雄!”一句未完,一句又起,道:“有機會我一定要去拜訪一下他老人家!”
宋齡兒微微一笑,道:“好啊,那到時候軒哥哥你來滿城,我一定帶你好好玩一玩滿城。”陳玉軒道:“好,一定!”宋齡兒道:“好,一定的?!?p> 兩人達成了約定,陳玉軒心里忽覺安穩(wěn)了些許,畢竟分離后,還能有見面的機會。如今話再多,也是注定要分別。他道:“那……齡兒……我先回去收拾收拾行李了。”不知道為什么,這一句話說得特別吞吐,大概是依依不舍吧。
宋齡兒“嗯”地點了點頭,看著陳玉軒離去的背影,嘆了一口氣,想著不能再陪他送劍了,心中莫名地生起一片茫然。
當晚,來參加婚禮的武林豪杰們盡興而歸。有留下來的,尚在大院中高高興興地鬧著。陳玉軒卻是一個人收拾好東西后,往床上一躺,思緒起伏的睡過去了。
次日清晨,陳玉軒和宋齡兒,還有蕭明瑜三人同時離去。大名府門口的風蕭蕭而過,吹得讓人生出了幾分涼意。
陸夜?jié)蓪λ锡g兒道:“齡兒,回去后好好照顧師父師娘,自己也要照顧好自己,莫要再亂跑出去,讓師父師娘擔心了?!彼锡g兒點頭答應(yīng),道:“我會的。夜?jié)筛绺?,你一定要幸福。?p> 陸夜?jié)衫砹死硭锡g兒微亂的秀發(fā),道:“齡兒今早起床一定是又沒好好梳頭了。以后不能這樣了,回頭我?guī)湍阏乙患液玫墓??!彼锡g兒小臉一別,道:“我才不要呢!”陸夜?jié)尚Φ溃骸昂煤煤?,不要便不要?!鞭D(zhuǎn)向?qū)λ畏蛉说溃骸皫熌?,回去的路上多加小心,還有,替我代師父問好。說我很是掛念他老人家?!?p> 宋夫人道:“嗯,澤兒也多注意身體,以后行軍打仗千萬保重?!标懸?jié)奢p輕地抱上宋夫人,道:“我會注意的,師娘才來幾天,便要離開,澤兒實在舍不得?!彼畏蛉宋⑿Φ溃骸澳軄砜礉蓛撼捎H,師娘歡喜得很了。如今戰(zhàn)事吃緊,澤兒當以國事為重,切勿牽掛太多。”
陸夜?jié)牲c頭道:“嗯,師娘教誨的是。等天下太平了,我一定要帶師父師娘看遍我們大宋的大好河山。”宋夫人含笑道:“那師娘等著澤兒說的那一天的到來。好了,別讓大家久等了,澤兒也去跟大家道個別吧?!?p> 陸夜?jié)牲c點頭,轉(zhuǎn)過身來對陳玉軒和蕭明瑜道:“蕭大哥,軒弟。我這兩天忙于婚事,照顧不周,還請多加包涵?!标愑褴幟[手道:“沒有,沒有,陸大哥讓我吃足睡好,我已經(jīng)很是感謝了!”
陸夜?jié)陕犕?,哈哈大笑。宋齡兒也是噗哧一笑,道:“你以前就吃不足,睡不好么?”陳玉軒也不知怎生回答,只是撓頭在笑。蕭明瑜大笑后,接道:“軒兄弟為人樸實,說話總讓人開懷!”
陸夜?jié)尚Φ溃骸败幍懿坏珮銓?,而且俠氣十足!承諾送劍這件事就已經(jīng)讓我滿是敬佩了?!标愑褴幍溃骸瓣懘蟾缒湮伊耍铱墒鞘裁炊疾簧趺靼椎??!标懸?jié)尚Φ溃骸按笾侨粲?!”陳玉軒聽著他這爽朗的笑聲,也跟著笑起來。
柳蕓裳這時走過來,道:“好了,澤哥,莫要耽誤了大家的行程。”陸夜?jié)蛇@才醒道:“唉呀!你瞧我。一敘起情來就忘了時間?!闭f完,拿過一包銀子,放到陳玉軒的手上,道:“軒弟,我也不能陪你去尋人,這些銀子你且拿著,算是我的一點心意?!?p> 陳玉軒忙推回道:“陸大哥,使不得,我自己能勞能動,餓不著肚子的?!彼锡g兒怕他以后路上沒銀子花,勸道:“軒哥哥,你就拿著吧?!标愑褴幫蛩锡g兒,見她眼神殷切,又看看陸夜?jié)?,一臉誠意,這才接過,道:“那就謝過陸大哥了。”陸夜?jié)尚Φ溃骸败幍?,無須客氣!”
陳玉軒走過去對宋齡兒道:“齡兒,今天這一別,也不知什么時候會再見。那天謝謝你救了我,和一路上對我的照顧,你的情義,我想我此生都難以忘懷。我也沒什么好給你的,這塊玉佩我就送給你吧?!边呎f邊解下自己腰間的玉佩,遞了過去。
宋齡兒看見陳玉軒要送自己玉佩,“啊”地一聲失色,一時不知所措,俏臉如開著的粉花般暈紅。陳玉軒瞧出異樣,以為是送的東西貴重了,弱聲地問道:“齡兒是不是嫌它貴重了?對于齡兒的恩情來說,它一點也不貴重?!?p> 這玉佩的來歷他聽自己的爺爺說起過,是他娘親留給他的,至于什么用途,他爺爺也不知道。但對他來說,自然是貴重無比的東西,所以時刻隨身帶著。如今想到宋齡兒曾救過自己的性命,再給過自己的幫助,他想理所應(yīng)當可以為她付出貴重的東西。只是他不知道,有一天他會為她付出自己的性命,而他也是會愿意的。
陸夜?jié)煽匆婈愑褴幗庀掠衽暹f給宋齡兒,先是驚訝,隨即哈哈大笑起來,道:“不貴重,完全不貴重,齡兒你就收下吧。也算是軒弟的一番情義?!边呎f邊拿過玉佩,往宋齡兒手里塞。柳蕓裳在旁微笑地看著,連蕭明瑜也為陳玉軒的純真所感動,他這人,竟然不知男女間的贈玉為何意。
宋齡兒悵然地望著陳玉軒,任由玉佩放在手上,嘴里輕輕地“哦”了一聲,卻不知該如何說話。陳玉軒見她拿了,只當情義略報,心下開懷,笑道:“齡兒多保重,我們后會有期!”
宋齡兒點點頭道:“嗯,軒哥哥也多保重,后會有期?!闭f完這一句話,內(nèi)心驀然地泛起傷感。良久,轉(zhuǎn)過身去,跟宋夫人道:“娘,我們回去吧?!彼畏蛉宋⑽⒁恍Γ溃骸昂??!?p> 宋齡兒撫著宋夫人上了馬車,回身起手作別道:“大家保重?!北娙顺龘]手作別,道:“保重?!贝帽娙苏f完,宋齡兒方才上了馬車,去了。
陳玉軒看著馬車去遠,傷心之情一時難以抑制,只是愣愣地看著車影漸行漸無。蕭明瑜看出他的心思,拍拍他的肩膀,悠悠道:“軒兄弟,我們也該上路了?!标愑褴帯班拧钡匾宦暬剡^神來,對陸夜?jié)珊土|裳道:“陸大哥,陸大嫂,你們多保重了?!?p> 陸夜?jié)傻溃骸班牛剿屯陝w來后,來大哥這,陪大哥喝酒!”陳玉軒道:“嗯,一定!”他答得一臉的認真。陸夜?jié)晌⑿Φ溃骸按蟾绲饶悖 标愑褴幙缟像R,點點頭,朝陸夜?jié)煞驄D雙手抱拳,道:“大哥大嫂保重了?!标懸?jié)煞驄D朝二人回禮,道:“保重?!北憧粗硕R遠去。
陳玉軒和蕭明瑜走出一段路程,蕭明瑜見陳玉軒沒了往日的精神,只是無精打采的發(fā)愣,猜想大約是內(nèi)心舍不得宋齡兒了,道:“軒兄弟,是不是在想宋妹子呢?”陳玉軒并未在意聽,待得蕭明瑜提高聲音重復(fù)了一遍時,才忽然回過神來,慌亂道:“嗯……沒有,沒有,呵呵?!?p> 蕭明瑜看著他吟吟而笑。陳玉軒不由得臉紅發(fā)燙了起來,故意轉(zhuǎn)開話題,問道:“大哥接下來要到哪里去?”蕭明瑜道:“我得去道州了,那邊還有人等著我呢。說起來也是路途多難,這次若不是軒兄弟相救,我這條老命早就沒了。哈哈?!标愑褴幍溃骸笆挻蟾鐒e總那么說,每次都弄得我好不自在?!?p> 蕭明瑜一怔,隨即笑道:“哦,哈哈……好好好!不那樣說了。軒兄弟,我有個想法,不如你我結(jié)拜成兄弟,你瞧怎樣?”陳玉軒聽了,激動道:“好?。 ?p> 兩人下馬,在道路旁各拔了一株草,結(jié)草為環(huán),對著天地,互相跪了下來,起了誓言,拜了八拜。二人互說了年紀,蕭明瑜比陳玉軒年紀長了七八歲,陳玉軒便喊蕭明瑜為大哥。
隨后,兩人作了別,蕭明瑜匆匆地往道州方向趕去了。
陳玉軒看著蕭明瑜遠去的身影,慢慢地騎上馬,一個人走著走著,心道:“齡兒臨走前沒有給我畫去云華山的路線圖。云華山在東邊,那我就先往東行吧,走到哪算哪了?!边@一想,心中不免澎湃,端地策馬狂奔起來。
陳玉軒自跟宋齡兒分別后,心中自然失落萬分,可人生的聚離就是這么無常,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活吧。他這樣告訴自己。馬也漸漸地慢了下來,他心里開始了一片茫然,最后竟不覺地下了馬,牽著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