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過去,林雨桐嗜睡的情形依舊,也依然經(jīng)常做噩夢,只是醒來時已經(jīng)不再那么傷心,甚至有些時候開始厭煩日日做同樣的夢,她知道自己已經(jīng)在心里放下了往事,也已經(jīng)不再牽掛顧青陽,時間果然是最好的療傷藥。
現(xiàn)在清醒的時候偶爾想起顧青陽,她甚至?xí)恍?,她有時候想,若是有一日能再見顧青陽,希望只是擦肩而過的路人,在她失去孩子最難過的時候,選擇躲避她來減輕自己內(nèi)疚心理的顧青陽,其實終究不是良配。
這些年每一次睡覺醒來,都是她一天中情緒最低落的時候,頭暈眼花,口干舌燥,以往師傅和師姐總是備著冰糖雪梨水或者菊花水,給她睡醒時喝,靜心顯然也就這一點囑咐了秋菊,這個把月來,秋菊總是在她睡醒時端上一大壺溫?zé)岬木栈ㄋ?,一小碗一小碗的倒出來遞到她手上,任著她慢慢的喝,自己則安靜的一句話都不多說,直到林雨桐慢慢的提起精神,秋菊才開始給她梳洗。
今日午睡,林雨桐依然是睡到了申時末才醒,秋菊就候在床邊,看到她醒來,忙放下手里的繡活,給她在背后放了個軟枕讓她靠著醒神,自己轉(zhuǎn)身吩咐候在外間的春草去把爐子上溫著的菊花水拿進來。
看著林雨桐默然的坐著,閉著眼不說話,秋菊也不敢說話,只安靜的等在一旁。說實話,秋菊一直覺得自家小姐是個性子很好的人,從來不會讓她有壓力,除了每次小姐剛睡醒的那一會兒。
秋菊想過這大概就是人們所說的起床氣,可是小姐又從沒有對誰發(fā)過脾氣,對她更是連重話都沒有說過一句,秋菊不敢問,只按照靜心的囑咐,在林雨桐睡覺的時候小心的伺候著。
大概一刻鐘過后,林雨桐睜開眼,接過秋菊遞過來的冰糖菊花水喝了一小口,問道:
“師姐是不是已經(jīng)離開江陵了?”
秋菊愣了一下,不知道林雨桐怎么知道的,忙解釋說:
“小姐,靜心師傅定下的船是申時初出發(fā)的,那會兒您還睡得沉,靜心師傅不讓叫醒你,就帶著你寫好的信回去了。”說完秋菊有些緊張的看著林雨桐,她知道林雨桐對靜心的感情,生怕小姐會難過。果然林雨桐的眼圈紅了,喃喃的說:
“我就知道師姐會趁我睡著了再離開的,這樣也好,免得我當著她的面哭,惹的她擔(dān)心。”說完,終于忍不住落下淚來。秋菊心疼的拿帕子給林雨桐試淚,小聲的勸她說:
“小姐,你萬不可太傷心,否則也是白費了靜心師傅的一片苦心。而且今日小姐已經(jīng)哭了兩次了,萬一被快嘴的丫頭傳出去,怕也是會讓老夫人不喜。”
林雨桐聽了勉強對著秋菊笑了一下,是啊,若是被人傳出去她剛來就哭了兩次,好像在林家受了什么委屈似的,估計真的會讓林家人不高興的,寄人籬下,果然是要處處小心,再不能像以往那樣自由自在了。
于是林雨桐自嘲的笑笑,對秋菊說要起床洗漱,秋菊也高興起來,讓春草和春雨端了溫水和帕子進來,親自伺候著林雨桐凈了手臉漱了口,給林雨桐的里衣外邊加了一件淺粉色繡白梅花的對襟長裙,頭發(fā)梳成簡單的分肖髻。
等給林雨桐收拾完了,春草和春雨去了外間做針線,而秋菊則陪著林雨桐在書房,林雨桐拿出抄了一半的金剛經(jīng)繼續(xù)抄寫,秋菊在旁邊研磨。
這些年,林雨桐很少學(xué)習(xí)針線,女紅的水平僅限于繡兩片歪歪扭扭的葉子,但是卻在琴棋書畫上很有長進,一手秀氣的簪花小楷,尤其是下棋,連師父也夸過她幾次。
昨天杜嬤嬤離去時曾告訴林雨桐,再過半月就是老太太的生日,老太爺夫妻的生日在林府是極重要的事情,林府的晚輩們也都會送一些禮物表示祝賀。
林雨桐明白這是杜嬤嬤在提醒自己,心中感激,謝了一番。林雨桐想著自己只是個表姑娘,老太太有一大堆的親孫女孫子和外孫外孫女,自己送的禮物不應(yīng)該太顯眼,別搶了其他人的風(fēng)頭才好,思來想去就決定抄一遍金剛經(jīng)送給老太太,老太太信佛,每天都要在福壽堂里自己的那個小佛堂里念經(jīng)祈禱。
林雨桐抄了半個時辰的佛經(jīng),就凈了手,坐在桌旁喝著茶看秋菊做針線。
秋菊坐在繡墩上,正在給林雨桐繡一個藕荷色的肚兜,她知道林雨桐不喜歡艷麗的色彩,不管是里衣還是罩衣和鞋襪,一律都是素凈雅致的顏色,即便是肚兜,也不用尋常的大紅大綠。
秋菊的繡活很好,她以往在人牙子手中時多是做一些粗布衣服,偶爾有一些細棉布和綢緞要繡,都是加倍小心,繡壞了就會被打,這也使得秋菊無師自通的練就了一手好繡活。
現(xiàn)在她給林雨桐做的針線,都是上好的錦綾和綢緞,即便是里衣,也都是上好的細棉布,繡出的圖案自然是更加栩栩如生。看著秋菊飛針走線,一朵淺粉色的荷花漸漸顯出雛形,林雨桐不僅莞爾,笑著對秋菊說:
“繡了這么許久,累了吧,歇一歇,仔細等會兒眼睛疼?!鼻锞章犃祟^也不抬的說:
“小姐,奴婢一點也不累,自從跟了小姐,奴婢三天做的活也不抵從前一天的多,哪里累的著?!绷钟晖┞犃饲锞盏脑挘睦锇祰@一聲,點了一下秋菊的額頭說:
“你就是個勞碌命,不知道享福的傻丫頭?!鼻锞章犃诵χf:
“小姐,你這話可是錯了,奴婢自從跟了您老人家,天天都在享福?!币粫r間,主仆兩個嬉鬧起來,坐在外間的春雨和春草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心里羨慕秋菊,小姐對秋菊真是好,對她們幾個雖然也是和顏悅色,但是小姐和秋菊的關(guān)系明顯的與她們幾人不同,不僅是主仆,更像是姐妹。
晚飯前,杜嬤嬤來了碧桐院,她是從福壽堂過來的,傳了老太太的話,讓林雨桐明天再歇息一天,不用早起去請安,也不用去閨學(xué),等過了明天再和林家的其他幾位小姐一起去閨學(xué)。林雨桐站起身恭敬的聽了杜嬤嬤的傳話,施了一禮,微笑著說:
“辛苦嬤嬤跑這一趟,謝舅祖母體貼關(guān)愛。”杜嬤嬤不敢受林雨桐的禮,側(cè)了身子,笑著說:
“表姑娘太客氣了,老奴哪里當?shù)闷?。如今姑娘已?jīng)在這碧桐院住下了,也合該叫院子里的下人們來給姑娘磕頭才是。”林雨桐點頭稱是,示意秋菊去把院子里的下人們都叫進明廳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