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葡萄佳人
三月到來，霡霂連天，鉛色的烏云滾滾翻騰，朱紅的宮墻被雨水沖刷地斑駁。
郭宰相聯(lián)合幾十位大臣上書，希望早立新后以安國本，而最有資格當(dāng)皇后的，也就只有顧貴妃了。
皇上看著面前高高的一沓奏折，端坐了半晌，一言不發(fā)。
立侍一旁的福興亦不敢言。皇上自下了早朝，便一直沉默。
福興不禁想起皇上剛登基五六年的時候。那段時光可是比戲都唱的精彩。
原本有四大貴妃，當(dāng)初在皇上還是東宮太子的時候就是側(cè)妃的顧貴妃、寧淑妃、檀德妃、宜貴妃。
可那寧淑妃誕過一兒一女，后不幸滑胎兩次，致氣血不足身體虛弱，生了一場大病，早早地就薨逝了。
宜貴妃就慘了，夜里燭臺翻到，寢宮走水，把人救出來時已經(jīng)毀容。一個把容貌看的比命還重的女人被燒得面目全非，自己照鏡子都害怕，更別說別人了，沒過幾天便自盡了。
當(dāng)年頗得盛寵的檀德妃不知怎么的看破紅塵，出了家當(dāng)了尼姑，一進(jìn)華嚴(yán)寺里就再也不肯出來。
皇上那些年很是為此而神傷，特別是檀德妃?；噬弦恢睂⑻吹洛醋鲋?，以前心中有什么不快都會去找檀德妃?？伤?dāng)時留書一封便走了。
如今在貴妃位上的只剩顧貴妃了。
按理來說，最適合當(dāng)皇后的應(yīng)是顧貴妃。而皇上此刻猶豫不決，看來是不想讓顧貴妃當(dāng)皇后了。
其實(shí)也難怪，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四大貴妃，成功除去三個，對誰最有利？當(dāng)然是剩下的那個?；噬瞎烙嬍窃缇蛻岩僧?dāng)年那一切都是顧貴妃干的。即使不全是，那也一定是做了些手腳的。
福興微弓著身子，一言不發(fā)，只是用一貫忠誠慈祥的眼神看著皇上茶杯里的茶是否還冒著熱氣，如果看著涼了，便再去沏。
皇上重重的嘆了口氣，右手手肘抵在椅子把手上扶著額頭，又抹了兩下，疲憊地閉上眼睛?！案Ｅd啊，你覺得立誰為皇后好呢？”
福興的心咯噔一跳：“皇上恕罪，奴才惶恐?！?p> “但說無妨，朕只是想聽聽不同的觀點(diǎn)。”
“貴妃之位還有空缺，奴才也不好妄加評論?！备Ｅd一臉為難地樣子，腰弓得更低了。
皇上瞬間睜大了眼睛，一拍案：“是啊！”
隔了三天，一道圣旨將三位處在妃位的娘娘晉封為貴妃，分別為云貴妃、淳貴妃、榮宜貴妃。
歪在榻上小憩的顧貴妃聽到消息猛地睜開眼睛，一道凌厲的眸光閃過，長袖一揮，五彩鎏光的琉璃盞瞬間碎成粉末。
“為何這樣突然？本宮一點(diǎn)心理準(zhǔn)備都沒有?！?p> 階下人忙解釋：“據(jù)說近日皇上心情大好，三日傳召了三位娘娘，便都冊封了。”
顧貴妃緩緩坐回榻上，心中卻已想好了千百種法子除掉對自己有威脅的三個女人。但她知道此事不宜輕舉妄動，朝中那么多大臣都支持她當(dāng)皇后，雖然確實(shí)有一些是她買通了的，但沒想到其他那么多官員都支持她。想來是皇上忌憚她的威信，現(xiàn)在在借機(jī)打壓。如若此事妄動，必然是作繭自縛。
顧貴妃懶懶的擺擺手，伸手從水晶盤中取了顆又綠又清透的葡萄放入口中。
晉王府
正院
軒轅懿翻著手里的小畫冊，純黑色的墨玉扳指襯得手更格外白皙修長，一頁一頁看得津津有味。
今夜的京都很靜，偶爾僅有一兩聲犬吠?？蛇@夜注定不平凡，注定暗藏洶涌。
今夜的皇帝，裝扮成富商逛花樓，左挑右撿，最后還是聽了路邊酒家的建議去了“逍遙池”。
皇上也許久未來看看這平凡花花世界的光景，坐進(jìn)廂房品茶那一刻，心頭淤塞便通順了些。他起身轉(zhuǎn)了轉(zhuǎn)，看了看這間廂房的陳設(shè)，走到床邊，見床頭枕邊放著一本畫冊，名叫《葡萄佳人》。畫冊封面色彩亮麗鮮明，畫技也很值得稱贊，便拿起翻閱。
一位看起來嫻靜溫順，笑容溫和的女子不知什么時候進(jìn)來，走到皇上身邊，笑道：“奴家閑來無事，不怕官人笑話，就喜歡看這樣的畫冊，有圖畫看著生動有趣些。這本是剛出的，奴家還是托了關(guān)系好不容易才搶到的。”
“奴聽說這個葡萄佳人正是當(dāng)今頂?shù)檬櫟馁F妃的日常。奴只知宮里的娘娘穿金戴銀，住的是香暖馝馞的氣派宮殿，卻不曾想過連吃食也能這般講究，奴想都不敢想?！?p> 皇上翻閱完畫冊，冷笑一聲：“你可羨慕？”
“奴當(dāng)然羨慕了，卻也知道這是羨慕不來的?！?p> “這本畫冊可賣與我？”
“官人要是想要，送與官人便是。奴已經(jīng)看了好幾遍了。”
皇上什么也沒說，留下兩張銀票便從廂房里出來，匆匆地回了宮。
此時的顧貴妃正臥在沁羅殿內(nèi)，伸出纖纖玉手端起琉璃盞，一邊兒飲著博格進(jìn)貢的葡萄榨成的葡萄汁，一邊欣賞著自己剛?cè)镜淖狭_蘭色的蔻丹。
據(jù)說博格的日光都極為充足，長出的葡萄不僅甜還有美容養(yǎng)顏之效。
這顧貴妃也最喜食葡萄，連最貼身的婢女都取名叫葡萄。
顧貴妃常說的一句話就是：“葡萄，本宮想吃葡萄了?！?p> 當(dāng)年皇上喜歡顧貴妃，也是看著她這喜食葡萄的勁兒，覺得一個喜歡吃水果的女子，定是一個內(nèi)心善良單純的女子。
這種想法倒也沒錯，但那倒要看看是怎么吃葡萄了。
據(jù)葡萄后來說，顧貴妃吃葡萄一定要吃博格進(jìn)貢的，而博格距清瀾皇都得跨越半個玄武大陸，也就是為保持葡萄新鮮連夜運(yùn)送，至少會累死十匹馬。葡萄每粒都要去皮剃籽，或去皮剃籽之后榨成汁。沁羅殿甚至有專門負(fù)責(zé)處理葡萄的一批宮女，這批宮女的老大就是葡萄。
因?yàn)閺牟└襁M(jìn)貢而來的葡萄粒粒珍貴，所以若一顆葡萄因?yàn)閷m女失誤剝壞了，剝這粒葡萄的宮女都要領(lǐng)二十大板。
什么叫把葡萄剝壞了呢？就是在去皮后，葡萄飽滿圓滑的果肉表面缺了一小塊之類的事故，就叫剝壞了。
福興只知回到宮里的皇帝看著手里一本叫《葡萄佳人》的小畫冊，怒不可遏。
而皇上想起畫冊中近似昏君形象的男子可不就是自己，不禁啞然，震怒，殿內(nèi)大臣宮人膝蓋一軟頓時跪倒了一片。
“傳朕旨意，即日起封沁羅殿，削去貴妃封號，貶為庶人，任何人不得入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