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在劫難逃
“莊卡德在哪???”
監(jiān)牢礦井簡陋的礦工宿舍門前一個兇神惡煞的男人正在憤怒地咆哮著,他頭上的血管激動地幾乎快要爆掉,胸前遒勁的肌肉因為憤怒繃得緊緊的。
而整齊地跪在他面前的幾十個人全都無一例外的一動不動,他們?nèi)际堑V工,身上穿著破舊不堪的工服,黝黑的皮膚,滿面的疲憊,此刻他們?nèi)监淙艉s,沒有一個敢開口說話,一股無形的恐懼正在不斷蔓延。
所以那個男人又說道:
“誰能告訴我他到底在哪?難道你們中就沒有一個人想說點兒什么嗎?”
這次他的聲音突然變得緩和了許多,但陰陽怪氣的語調(diào)卻讓人更加不寒而栗。
有些礦工甚至在瑟瑟發(fā)抖,過度的緊張讓他們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因為所有人都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歐文斯,他們的監(jiān)工頭目的憤怒到底意味著什么。
而我也跪在整個人群的最后面,身上披著卡瓦德借給我的披風(fēng),把自己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這招很有效,竟然沒有人能認(rèn)出我是個外人,但我仍然很忐忑,因為我不知道將會發(fā)生什么,不知道我們能否逃過這一劫。
“在我的礦區(qū)竟然會出現(xiàn)一個監(jiān)工莫名其妙消失的情況,簡直無法無天!聞所未聞!”歐文斯繼續(xù)咆哮著。
這次他顯然不想再自己唱獨角戲了,他想刺激一下眼前的這幫人,強迫他們說出點什么來,所以他手中的皮鞭快速地掠過了第一排的人群,頓時所有人的臉上都掛了花,清脆的抽打聲伴隨著條條血痕。
“今天莫名消失的是我的媳弟,那是不是意味著明天就該輪到我意外失蹤了?”
歐文斯意味深長地說道,意思十分明確,他圓瞪雙眼狠狠地審視著面前的每一個礦工,他想要捕捉蛛絲馬跡,他甚至想要將真相從眼前這些“木瓜”緊閉的嘴中硬拽出來。
聽到歐文斯的話我心中咯噔一下,我萬萬沒有想到那個墜崖的人竟然和這個監(jiān)工頭目沾親帶故。我想如果換做一般手下這件事很可能就這么過去了,但這下子非得鬧個翻天覆地,水落石出不可。
礦工人群沉默依舊。
“都不說話是吧?都變成啞巴了是嗎?如果不是那就是想故意包庇嘍?看來平靜的生活讓你們都變得膨脹而虛偽了!”
“把前面的這些人全都拖出去砍了!”歐文斯突然發(fā)難。
他手下的幾個大漢猶如抓雞一般硬生生地把那幾個跪在前面的礦工往外拖,頓時哭喊聲響起,場面開始變得混亂。
見此情況我焦急萬分,差點兒就沖了出去,我不能讓無辜的人為我的行為背黑鍋,我必須要救他們,哪怕是明知赴死我也必須這么做。
“我看到他自己掉下去了!”這時從人群中傳出一個稚嫩的聲音,發(fā)自于一個幼小的身影。
是小卡瑞,我一下子就聽出了他的聲音,他瘋了嗎?他這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剛剛還混亂不堪的氣氛瞬間就降入了冰點,連空氣似乎都正在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一霎那聚焦在了他的身上,這些炙熱的視線幾乎要將他整個融化掉。
“是誰?快過來!到我面前來!”歐文斯迫不及待想聽他說話。
卡瑞準(zhǔn)備站起身來,而他旁邊的卡瓦德卻極其不自然,他努力地拽著兒子的手不放,他想要說些什么,但又不敢說出口,他驚慌失措,顫顫巍巍,猶猶豫豫。
而卡瑞卻沒有半點兒猶豫,他堂堂正正地大步走到歐文斯面前,而對方此刻正在用剃刀般地目光反復(fù)審視著他,我想如果他發(fā)現(xiàn)了一丁點兒的破綻,他一定會當(dāng)場扭下他的頭顱。
“看著我的眼睛,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歐文斯嚴(yán)厲地說。
“我看到莊卡德不小心從懸崖上掉進(jìn)了一號礦坑。”卡瑞又說了一遍,這次說得更詳細(xì),沒有半點猶豫和絲毫遲疑,光明磊落。
能看出來歐文斯聽到卡瑞的話后有一絲驚訝,似乎他并沒有這個心里準(zhǔn)備,然后他轉(zhuǎn)過身去踱起了步。
“不小心,懸崖,掉進(jìn)了一號礦坑?!睔W文斯嘟囔著。
“哦!是這個樣子!他自己不小心掉了下去!看來是我冤枉你們了!是那個家伙自尋死路!”他一副如釋重負(fù),豁然開朗的樣子。
我長出了一口氣,以為這事兒可能就這么過去了,然而是我太天真了,歐文斯突然轉(zhuǎn)過身來一把抓住卡瑞的脖子,幾乎把他拎了起來。
“撒謊!莊卡德不是第一天才到這里,他熟悉這里的所有地形,他也不是個傻子,連你們這些廢物都沒有掉下去,難道他會比你們更蠢?”顯然剛才的一切只是歐文斯的表演,其實他完全不相信卡瑞所說的。
“快告訴我!是誰教你這么說的?否則你連求我給你個痛快的機會都沒有了!”歐文斯威脅道,他以為這些話足夠擊潰眼前這個小崽子脆弱的心理防線。
“歐文斯大人......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看到他醉醺醺又搖搖晃晃的......加上今天風(fēng)大而且視線又很不好......所以......”卡瑞拼了命才擠出這些話,他的脖子被卡住連呼吸都變得吃力。
然而歐文斯似乎聽進(jìn)去了這些話,因為他抓著卡瑞的手有些許松動。
“胡說八道!眾所周知莊卡德已經(jīng)戒酒有好長一段時間了!他不可能醉醺醺的!你在撒謊!”
出乎意料的,一個瘦高個的監(jiān)工突然大聲質(zhì)疑道。
“我沒有撒謊!我向天發(fā)誓!我說的都是實話!”卡瑞繼續(xù)說著。
“扯謊的小崽子!你天生就是騙子!你是!你的懦夫爸爸也是!”那個瘦高個的監(jiān)工向卡瑞喊著,他索性沖上去幾乎想要立刻就徒手撕了卡瑞,但隨后撞上歐文斯炙熱的目光后便失了聲,退了回去。
“大人!是您命令莊卡德戒酒的,而且他也做到了您也是知道的。很明顯他在撒謊!您應(yīng)該立即就處死他!”瘦高個監(jiān)工用請求的口氣對歐文斯建議著。
然而這次歐文斯卻沒有草率地做決定,他看了看他的手下又端詳了一會兒卡瑞,出乎意料地松開了抓著卡瑞的手。
歐文斯轉(zhuǎn)過身小聲地對另一個貼身的手下說了些什么,而那個手下沒有半點兒遲疑便一溜煙兒地跑去了。
“頭兒!”那個瘦高個監(jiān)工不滿地喊道。
“厄萊爾!夠了!我從來都是個公正的人!今天我要讓所有在場的人為我的公正和英明所折服!我命令所有人都在這里等著!就在這兒等著!我想一會兒就會有答案了。但我把丑話說在前面,如果誰斗膽對我撒了謊,我絕不姑息,我會親手把他扔進(jìn)一號礦坑里去!到時候那個人就只能祈禱自己會像青鳥一般自由飛翔了!”
那個叫厄萊爾的監(jiān)工似乎還想再說些什么,但歐文斯一擺手便制止了他,那一瞬間我似乎在后者臉上看到了一絲不屑,而前者卻竟然表現(xiàn)出了與礦工們一樣的不安與恐懼,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寂靜地等待如此煎熬,卡瑞高昂著頭光明磊落的站在原地,而那個叫厄萊爾的監(jiān)工卻在玩弄著自己的手指,極力掩飾著自己心中的不安。
終于歐文斯派出的手下回來了,他們跑到他的身邊耳語著,歐文斯的表情開始變得凝重,進(jìn)而復(fù)雜,最后停留在了猙獰。
他突然站起身來,手中緊緊地抓著鞭子,他的手因為憤怒有些顫抖,突然開口道:
“有些人!竟然在我眼皮底下搞小動作!還膽大妄為地想蒙混過關(guān)!想要混淆我們的視聽,想要把我當(dāng)傻子一樣蒙騙!如果這樣的人我不把他揪出來,不讓他受苦!不讓他痛苦的死去,那我就不是一個好的管理者!”
歐文斯說這些話時慢慢地朝卡瑞踱著步,雙眼死死地盯著他,我看到卡瓦德甚至捂住了雙眼,他不敢看自己的兒子將要遭受的折磨,他已經(jīng)無能為力。
我?guī)缀蹩刂撇蛔∽约?,已?jīng)快要沖上去了,我的手死死地抓著自己的斗篷。因為如果說非要有人替我背這個黑鍋,我最不想看到的那個人就是卡瑞了。
歐文斯高高地舉起手中的鞭子,然后重重地落下,響亮的抽打聲,皮膚撕裂聲音,痛苦的嚎叫聲相繼傳來。
然而我突然發(fā)現(xiàn)那痛苦的喊叫聲并不是卡瑞發(fā)出的。
反而卻是厄萊爾正痛苦地捂著臉,血正順著他的額頭往下流,他滿臉都是不敢相信的表情。
這一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連卡瑞也已經(jīng)被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厄萊爾??!厄萊爾!你太讓我失望了!你丟盡了我的臉,丟盡了監(jiān)工們的臉!但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你竟然把我當(dāng)傻子一樣欺騙!”
“大人!我沒有!我做錯了什么?”厄萊爾還想辯駁些什么。
“剛剛我已經(jīng)確定過了,他的尸體真的就在一號礦坑的懸崖下,而那里酒精的味道甚至蓋過了血的腥味!天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酒!”
“可我......”厄萊爾還沒放棄。
“閉嘴!別再丟人了!你以為我真是個傻子!真的不知道你和莊卡德前天晚上到底在自己的屋里瘋狂地喝了多少嗎?”
“而且!最不能容忍地是他還順走了我自己私藏的好酒!可惡!”
“你以為我是個傻子!是個瞎子!是個聾子!是個靠老婆上位的蠢才?那是因為你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蠢豬!只有等你坐上我的位子后才能明白為什么我能看的清清楚楚,聽的真真切切,想的明明白白!”
“可惜你沒有這個機會了!因為你活不到那一天了!因為幾乎是你親手殺死了他!當(dāng)然他自己也確實幫了不少忙!你們這是咎由自??!”
這一連串的話語讓厄萊爾重重地跌坐在地,他徹底埋下了頭,放棄了所有抵抗,他萬念俱灰,他的臉看上去已經(jīng)和死了的人別無二致。
“把他帶到一號礦井上面的懸崖等我!”歐文斯冰冷地說道,他不屑地擺了擺手,迫不及待地希望這個蠢豬趕快從自己的眼前消失。
厄萊爾被帶走了,但現(xiàn)場氣氛仍就緊張,所有人都不知道歐文斯的怒火是否全部發(fā)泄殆盡,誰也不想因為自己的冒失被牽連,因為他們知道即便是這剩下的無名之火也足夠把自己燒得體無完膚。
歐文斯似乎也感受到了這份尷尬,他竟然一反常態(tài)地擠出了一絲笑容,也許是對“破案”的滿足,也許是想穩(wěn)定人心,他竟然“慈祥”地對卡瑞說道:
“誠實的小朋友!你很不錯!是你幫我找出了問題的關(guān)鍵!現(xiàn)在回到你父親的身邊去吧!今天你們可以領(lǐng)取雙份口糧!”
卡瑞走回了人群,所有人向他投去了敬佩和感激的目光,卡瓦德一把摟住了他,鑒于剛剛發(fā)生的一切和歐文斯善變的脾氣,他仍然在極力分辨著歐文斯話中的善惡用意,直到他確定沒有惡意時,才趕緊按住兒子的頭一起跪下道謝。
“好吧,這事兒就這樣吧!到此為止了!差點兒冤枉了你們!要怪就怪那個不爭氣的酒鬼自己,還有他那個不知死活地豬朋狗友,我也算是給了我的老婆一個交代?!睔W文斯如釋重負(fù)地大聲宣布著。
“但畢竟他是我的親戚,大家的朋友,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鮮活的生命。然而他就這樣突然消失了,還是讓人痛心疾首的,所以作為哀悼我決定把這個月的開采任務(wù)量提高百分之五十,我相信大家不會有任何異議吧!畢竟死人為大嘛!”
然而歐文斯突然話鋒一轉(zhuǎn),貪得無厭的黑心資本家嘴臉已經(jīng)暴露無遺,而礦工們都在忙于為今天的幸免于難而暗自慶幸,根本沒有心思再去奢求維護(hù)自己的勞動權(quán)益,起碼他們沒有死于這場“意外”。這也許就是剝削階級的“高明”和勞動人民的“愚蠢”之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