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額心處覆上一絲冰涼,緊閉雙目的千曲猛然晃了晃眼珠。
平躺著,身下冷冰冰的。這是她僅能察覺的自己和周圍的狀態(tài)。
突然,大段大段的記憶如漲潮般涌上腦海,清晰的實感讓原本意識朦亂的她頃刻清醒。
她在驚叫,但她發(fā)不出聲音。她無法睜開眼睛,身體也無法動彈。
她的身心好似完全分離了。
爹,女兒入京了,勿念。看著自己拿起玉硯蓋在了自己留下的那張紙上,她的視線慢慢地越放越遠……
雜陳千滋百味的過往,一一被撕扯開來悉數回溯,任她如何掙扎也無法停止。
美好的,心悸的,不愿忘卻的,不想面對的,所有記憶,統(tǒng)統(tǒng)回現(xiàn)。
時而痛苦煎熬,時而愉悅歡喜,心緒不間斷地循環(huán)不定,千曲幾度崩潰。
知曉她很難熬的衍析并沒有停止施術,甚至連一絲動容也沒有浮現(xiàn)于她嚴肅的臉上。
終于找到了她想知道的,衍析的眉頭這才松動了些。
“伍哥哥,我真的沒有做那種事,不是我做的,你相信我……”
千曲趴跪在地上,伍虞的袖底被她緊緊地攥在手里。
一身灰衣的伍虞冷漠地站著,桌上的茶熱氣直冒,他的心卻涼得透徹。
千曲不停地抽泣著,她秀目微腫,鼻尖泛紅,梨花帶雨的樣子十分惹人心疼。
終是不忍心再聽她哭下去,伍虞憂嘆著開口:“如果此事跟你沒有關系,你方才為什么會有那么大的反應?”
“我只是心疼小蓮……”千曲微微直起了身子往伍虞跟前挪了挪,“她太可憐了,走投無路之時又遭厄運,我實在不敢相信……我真的很心疼她?!?p> 不知過了多久,悲慟無比的哭聲逐漸變成了有氣無力的啜泣,背身站立的人仍不為所動。
“千曲,伍虞……怎么了?”林深的聲音突然出現(xiàn),“你怎么坐在地上?快起來?!?p> 林深從后面將千曲攙扶了起來。
“伍哥哥……”千曲那兩只拽著伍虞袖口的纖纖玉手緩慢往上移動,她始終注視著伍虞,沒有向身后的林深道聲謝意。
“林深,你送千曲回松院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p> “好?!?p> 一聲應答之后,林深邊軟言勸慰千曲邊把她拉了出去。
“怎么了?”細心將伍虞寢房的門關好以后,林深一臉擔憂地問千曲。
千曲抹了把臉,氣鼓鼓地甩袖而去……
看來伍虞對千曲的心結很有可能是因這個“小蓮”而結的。
小蓮是誰,怎么找不到……
衍析恍一出神,背后突然吹來一陣冷風。
這本是平平無奇的一陣風,卻因為隨之而來的響聲讓人無法輕易忽視——燁煊潭里傳出的聲音聽上去就像整汪深潭被人從底下翻攪了一樣。
衍析迅疾抽手,石榻上躺著的女子整個人隨即輕松下來。
從石榻旁一躍而起的衍析下一瞬間便懸身在潭面五十尺之上。她運轉靈息,即刻就要脫懷的術力正對著身下的深潭。
“何方孽靈擅闖我燁煊潭?”
在她振振有詞之后,并沒有何物現(xiàn)身,只有深滔旋卷的聲音仍在回蕩。
于是,衍析不再猶豫,以掌送術劈向燁煊潭……
片刻后,周遭安靜了下來,衍析甚至能聽到千曲均勻綿長的呼吸聲。
即便這樣,衍析也沒有完全松懈,因為潭里似乎另有端倪。
只見一團月盤般大小的白灼灼的光亮從潭中射發(fā)出來,現(xiàn)于水面上的部分在活潑地曳曳粼動。
衍析冷靜地立于原位,打算靜觀其變。她覺得自己已經是一個完全不懂困倦是何滋味的靈物了,她現(xiàn)在最不缺的便是精力。
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團光亮看了許久,衍析發(fā)覺自己方才可能是犯糊涂了,哪里有什么光亮,那分明是一只瞳孔。
瞳仁漆黑無底,瞳周幽藍如青焰。
衍析恍惚記起,有人的右瞳一到特殊時刻便會呈現(xiàn)出這樣的情狀。
就在她反應過來的下一瞬,她的意識突然模糊了。
青龍瞳術!
是凌藍。
為什么……
“對不起。”
凌藍在衍析的身體還未開始下墜時便從水中躍起,他有力的雙臂一伸,衍析立即被穩(wěn)穩(wěn)地托抱在懷。
他的唇往衍析耳邊欺了欺,脫口就是柔柔的嘆息聲,而后是憂悔到骨子里的三個字。
踏上岸的一瞬間,他快速運術化出絨羽,然后將昏過去的衍析輕輕放于其上。
幫她躺好之后,凌藍緩緩蹲下身來,他的視線一直溫柔地流淌在恬靜如睡貓的人的臉上,仿佛要把那張絕色的仙顏鐫刻在心底。
伸手拂過了她額際的一縷青絲,嘴角忍不住貼上她細膩的頰,近在咫尺的熟悉氣息讓凌藍不禁眼圈泛紅。
她不知道他有多想她。
如果有時間做夢的話,他也許還能有所慰藉,因為他的夢里一定都是她。
可惜,他每日能做的事,只是坐在凰澤樹下憂思。
他不僅沒有自由,甚至連多余的心緒都沒有,只因,他一心惦念的人處于致命的威脅中。
“對不起,衍析。”
輕啄了下衍析的臉,凌藍抬起了頭。他細細地凝望著她的眉眼,她的睫,她的秀鼻,她的殷唇……每一寸,每一角,都讓他留戀不盡。
終于堅定了決心,凌藍抿著唇站起身,強迫自己將目光從衍析身上移開。
他轉而走到不遠處的石榻旁,目光深沉地看著額心冒出一顆紅點的千曲。
果真是個心術不正的人,稍微承術便會留痕。
幸虧自己行動得早,不然,如若衍析知道了這女子以前的行徑,一定恨不得用自己最厲害的術力來懲罰她。
凌藍想到此,又忍不住嘆息一聲。
他從來都不想悖逆衍析的,可他又不得不悖逆。
閉目冥思了片刻,凌藍猛然睜開眼,轉身大步走到衍析跟前,跪俯下身子,探頭深深吻上了她的唇。
分別的這幾日,他徹底看清了自己的心。
一般靈物成婚幾千年后才略微能領悟出來的東西,他卻在一朝一夕間就明白了。
原來他的愛,就生發(fā)于一剎那,牢亙于一剎那后的每一瞬間——遇上衍析,與她相伴。
愛是凡界生靈與生俱來的能力,這是所有生來就沒有情根的外界靈物最艷羨的特性。
不過,有些凡人明明一早懂得愛,卻在經歷過一次后還是喜歡輾轉,靈物恰恰相反,輾轉千萬年才能感知的美好情感,如能有幸初嘗,余生都只會用心回味,竊竊知足。
堇驍
啊,終于重逢了。 我更的晚了,希望有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