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卡威郡的晨霧還未散盡,兩人走出酒店。
飛行驛站在城市的東面,白希卻在此時給林鄧提出了一個臨時的考驗。
教堂的塔樓在霧氣中影影綽綽,白希又回想起在下水道時聽到的禱告聲。
“你想進去看看嗎?”白希指著城市中心的卡威郡大教堂,對林鄧說道。
白衣誡員和鐮使在林鄧心中的陰影還未消除,林鄧自然是不想。
“如果想要戰(zhàn)勝你的對手,你必須更加了解他。”白希煞有介事地對林鄧說道。
林鄧笑了笑:“我二十多年卑微的生命都是奉獻給真主,我對他的了解比對自己的了解還要深。”
白希伸出手指在林鄧面前擺了擺:“這個考驗便是你有沒有勇氣以一名原教徒的身份去面對你的真主,只要記得掩飾住你的言靈就行?!?p> 林鄧也很好奇,自己以這樣的身份去面對曾經(jīng)的信仰會有怎樣的心情。
兩人走進卡威郡中心那棟宏偉的建筑之中,班布小鎮(zhèn)也有教堂,但規(guī)模不可同語,卡威郡大教堂的一個塔頂比班布小鎮(zhèn)整座教堂都要高。
“注意掩飾你的氣息,這也是你的第一個考驗,你不必對任何人宣誓,你只要看著你的真主,告訴他你的想法就行?!卑紫T俅胃嬲]到。
卡威郡大教堂是一座百米之高的巨型塔樓結(jié)構(gòu),四周有通往教堂內(nèi)部的甬道。
兩人踏入高大的石拱門,步入幽深的甬道,四周光線逐漸暗淡,兩人的腳步聲回蕩在這片寂靜之中。
白希的腳步聲輕快舒緩,這仿佛就是一條通往小酒館的道路。
林鄧則感覺異常壓抑,因為他將要面臨的是他曾經(jīng)堅守二十年的信仰!
不時有前來禱告的人從他們身旁走過,他們臉上帶著一種迷幻的恬靜。
林鄧的眼角跳動起來,一股無形的壓力讓他異常緊張。
在這條昏暗迷離的甬道中,他仿佛看見了一個佝僂著腰,手指上戴滿了象征戒律的指環(huán)的少年朝他走來。
母親去世后,父親微薄的存在感讓他對生活充滿了疑惑。
當牧師在教堂中詢問他是否肯將要靈魂和肉體徹底托付給真主的時候,他毫不猶疑地答應(yīng)了。
從此以后,那個只存在于文字,語言和想象中的真主便成為了他唯一的精神寄托。
林鄧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活著,但真主告訴他他要好好地活著,真主告訴他,他要努力耕作,他要上繳賦稅,他要聽令于教會……任何異起的私信都是邪惡的。
被愚弄有時候也是一種幸福,根本不需要擔心明天,也不需要回顧昨天,因為真主早已給出了一個人的命運藍圖。
生命的終點便是回歸真主無上的懷抱,不需要做任何掙扎,只要閉上眼睛聽從神職人員的引導就行。
從夢中被叫醒卻是很痛苦的!
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真主的懷抱,死后自會被分解為無意識的蘇生。
叔父會為了一點可笑的遺產(chǎn),雇兇殺死自己的親侄子,而真主卻一直在告訴那些皈依的軟弱者,要順從,要聽從。
可正是這些軟弱者提供了帝國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食物,深入到危險的礦井中開采諾晶,戰(zhàn)死在討伐異教徒的最前線,而最后,他們要受人迫害,受人欺辱,他們被踐踏在這個世界的最底層。
而那些踐踏他們的人,還要指著他們的尸體笑著說:“看,這就是愚昧的奴隸!”
在這個神權(quán)至上的世界里,階級是無法跨越的鴻溝,個體是最為卑賤的存在。
林鄧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敵人是誰,這個被“真主”粉飾的世界下一定藏著一個巨大無比的陰謀。
林鄧緩緩地前行,他胸腔伏動著,灼熱的氣息從他口中吐出。
白希不免有些擔心,她伸出右手,五指同林鄧左手扣在一起。
“能感受到我身體的律動嗎?希望這能夠讓你冷靜一些。”白希對林鄧說道,她在思考,帶林鄧來這里會不會是一個錯誤,畢竟他還太年輕了。
足足走了十分多鐘,兩人才看到出口處的幽幽光亮。
這時一個身著華麗長裙的少女迎面走來,她看上去同林鄧一般年齡,身旁跟著一名女仆,應(yīng)該是卡威郡本地的貴族少女。
“真主在上。”林鄧朝著那女孩輕聲說道。
僻靜的甬道中這聲音格外突兀。
女孩扶了扶綴著金色絲絡(luò)的帽檐,抬起頭,一雙藍色大眼睛笑看著林鄧,她說:“真主在上,祝您一整天心情愉快,先生?!?p> 女孩笑起來很好看,一看就知道是極富教養(yǎng)的女子。
“你的靈魂,你軀體歸屬于誰?”林鄧仰起頭,似乎在自言自語。
女孩詫異地說道:“當然是歸屬真主!”
“為什么你的靈魂和軀體不是歸屬于你自己?”林鄧的眼睛如同黑夜一般深邃。
那女孩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了,她的瞳孔猛烈地收縮起來,之后,她的表情變得恐怖猙獰。
她兇狠地看著林鄧,猛地朝林鄧,臉上吐了一口口水,她尖聲叫道:“從這兒滾開,異教徒!”
說完便朝林鄧撲去,指甲對著林鄧的臉龐亂抓。
白希皺著眉頭,她提住了那女孩束腰的裙帶,把這名貴族少女揪了起來。
教堂中的牧師聞聲趕來,他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老者,頭頂上有些貧瘠,他冷冷地說道:“怎么回事?不知道此地不能隨意喧嘩嗎?”
“異教徒,讓他接受審判,燒死他!”貴族少女指著林鄧罵道。
“克里斯小姐您不必緊張,我會處理好這件事情的。”禿頭牧師對貴族少女笑著說道,他轉(zhuǎn)身朝林鄧瞪去,“怎會回事,小子!”
林鄧輕蔑地笑了笑,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只是一個前來禱告的小子,可能是在言語上冒犯了這位姑娘。”
牧師威脅道:“你小心一點,不要試圖褻瀆真主,也不要試圖冒犯克麗絲家族的人!”
“我怎么敢,尊敬的神父大人。”林鄧說道。
白希扯著林鄧的衣角示意他離開,不要再糾纏了。
兩人走至甬道出口處,依稀還能聽見那貴族少女的叫罵聲。
白希從布袋中掏出一塊方形手帕,溫柔地擦拭干凈林鄧臉上的血跡和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