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腕上的青玉手鐲在陽光下閃著放肆的青光,冰凝站在火云宮桃花園的一方桃樹下舉著手,細細打量。
狐貍君說,這隱靈鐲可是他們妖界九尾靈狐一族的至寶,傳承于歷代靈狐妖王。
只是到他父母那一代,強大的九尾靈狐一族,被妖界另一方新崛起的蒼狼族滅族。
蒼狼族族長木奎帶領(lǐng)一干狼子狼孫殺害了當(dāng)時的靈狐妖王和王后,幸存的少數(shù)九尾靈狐四散逃命,現(xiàn)在散落于六界各地,不知所蹤。
而自從父母被殺害后,唯一的王子炙弦也成了六界僅剩的最后一只火靈狐。
雖然那時的炙弦已經(jīng)戴著這青色隱靈鐲,可因為還未修成人形,明明顯顯的一只拖著九條尾巴的紅色毛絨小狐貍怎可能逃出狼群的視線,沒多久就被木奎關(guān)進了黑色獸獄。
六界之內(nèi)只有火靈狐能修煉出九天神火。新任妖王木奎想得到九天神火作為鞏固實力、開拓勢力的武器,便逼迫幼小的炙弦修煉出九天神火火種。
可憐炙弦這只毛絨小狐貍,根本沒到可以修煉神火的年紀,被木奎虐打得強行修煉,時不時就會把自己燒著了。
因為靈力弱小,他控制不住火勢,還常遭反噬?;鸺t皮毛被灼燒掉,又長出,再被燒掉,又復(fù)而長出,就這樣循環(huán)往復(fù)。
暗無天日的黑色獸獄,永無止境的恐懼、痛苦、絕望……
正說著這悲慘境地如何如何,炙弦卻戛然而止,話鋒一轉(zhuǎn)。
“總之,這隱靈鐲十分重要,我昨日不慎將它遺落在水德府上,真是想想都后怕,你可莫要摘下來弄丟了!”
冰凝瞥了他一眼,不屑道:“我可不像你這般不穩(wěn)重,丟三落四?!?p> “哈哈,只要你不摘下來,便不會丟。這鐲子自帶靈力,一旦戴上,除非佩戴者自己摘下,其他人任憑修為多高都不能強行奪取。”
“你這傻狐貍,為何不戴手上?昨日戴著,不就不會丟了?”
“還不是為了你!”
炙弦叫道:“這鐲子會略微吸納佩戴者的靈氣,我體質(zhì)屬火,怕戴久了,你這陰寒體質(zhì)再戴它會不舒服。”
話畢,他一副當(dāng)了回救世主的表情斜眼看著冰凝,繼續(xù)嘮叨。
“我因怕丟,只能放袖兜里隨身帶著,結(jié)果這一喝多,還是丟了。所以你絕對不可以摘下來!切記、勿忘!”
“知道啦,真啰嗦!你們做狐貍的都這么啰嗦嗎?”冰凝打趣他笑道。
“還有,你的故事還沒說完呢,你怎么逃出黑色獸獄的?怎么來到天界的?怎么就從一個落魄亡國小妖變成了天界炙弦神君?”
冰凝還未忘記之前那個未完待續(xù)的故事。
炙弦輕輕一笑,淡入風(fēng)里。
“之后的事……太復(fù)雜了,著實很難說清……哎呀,你這小兔子,好奇心也忒重了些!”
雖戴著這隱靈鐲,大白天冰凝還是不敢出門。
冰凝才不管炙弦如何嘲笑她膽小,他又豈知自己的身形樣貌在還是個冰雕時就被很多人看見過,特別是月老和元風(fēng),他們見冰雕的時間最多,冰凝若在路上被他們撞見,必是會被認出的。
*
冰凝白日里宅在火云宮,炙弦除了修煉和外出辦事,其余時間一直粘著她。
還好,他是一只作息規(guī)律的狐貍。每當(dāng)夜半,冰凝確認炙弦和天米都已入夢會周公,便扯了書房的一塊接近黑色的藏青色布簾,裹在身上擋住臉,溜出去打探情況。
夜間打探消息的主要渠道便是巡邏的小天兵。悄悄尾隨他們,往往能聽見他們的一些閑聊話題。冰凝因不敢太靠近,所以只能聽見只言片語。
冰凝經(jīng)過幾夜的努力,綜合各路巡邏小天兵的你一言我一語,篩選出所需要的信息,匯總總結(jié)后得出了兩個令人郁悶的結(jié)論:
一是天帝擔(dān)心凍天城火氣惡疾外傳,已讓眾神施法封印了凍天城?,F(xiàn)在的凍天城除了去巡視的天神,無人可以進出。
二是天帝、太子、諸仙、炎烈,一干人等,仍在堅持不懈地找她這塊倒霉的冰塊兒。
魔尊炎烈想滅她自是不必多說,然而冰凝至今也沒明白那炎烈與自己有何深仇大恨。
至于仙界這些人,是想找到她將她送給炎烈,還是想把她送回凍天城,抑或是想把她放在個什么地方當(dāng)擺設(shè),她也搞不清。
除了凍天城方面的消息,冰凝還聽聞了一些她有那么一丁點關(guān)心的八卦。
那是她追蹤一路小天兵隊伍時碰巧路過廣寒宮,他們口中的嫦娥仙子正在宮門口抱著玉兔喃喃自語。
“玉哥兒,沐沫這小丫頭片子還說什么與我情同姐妹,你是沒見到那日她爹壽宴上,她看炙弦君那眼神兒!呵,還姐妹……”
還有一回,冰凝路過一池塘,見兩個小宮娥正在放水燈,隱約聽見她們提到炙弦、神君、神火之類的字眼,便忍不住駐足側(cè)耳細聽。
“聽說救火那女子長得十分機靈可愛呢?!?p> “那般清瘦單薄,男人怕是只會把她當(dāng)妹妹看吧,不過炙弦君豈是貪圖美色之徒……”
“可是神君幼年曾被關(guān)在妖界的黑色獸獄修煉神火,自己把自己燒焦千百回,也無人救他,這次怕是真被感動了?!?p> “那少女不是暈過去了嘛,又沒有救成神君。”
“救不救成有什么要緊?神君現(xiàn)在還需要人救嗎?關(guān)鍵是心意!男人嘛,就容易被這種心意打動。”
“什么心意?莫不是哪里的妖孽,苦肉計來跟我們天界仙子搶神君。”
……
炙弦這狐貍,果正是個招桃花的主兒。
?。?p> 連續(xù)幾個晚上在天宮小心翼翼地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功夫不負有心人,某夜,冰凝終于得知了一件極勁爆的事件。
本月十五,仙界在普陀山將有一場盛會,名曰“奇珍會”。
其實冰凝對于仙家這干整日無聊的神仙們聚會本無任何興趣,只是當(dāng)她路過夜間宮燈照耀下的虹橋時,那貼于橋兩側(cè)的各種參會珍寶圖吸引了她,準確地說,是一把劍吸引了她。
那畫上的仙劍,劍柄銀白,刻有霜花圖案,沒有劍鞘,劍刃細長如一條錐形冰凌,僅看畫,就覺鋒利無比。不消說,冰凝一眼便認出,那就是她的冰劍。
看見自己的冰劍居然在本次奇珍會展品之列,冰凝驚詫不已。
小心臟蹦了蹦仍落回原位,冰凝裹了裹身上的藏青布簾斗篷,火速溜回火云宮。
是夜,冰凝躺在床上,睜著兩眼望著房梁,大腦一刻未停思索著怎樣去那奇珍會,怎樣拿回冰劍,且還不能被見過她的人認出來。
雖然冰凝戴著炙弦給的隱靈鐲,但這只能隱去她的元神。像元風(fēng)、月老、天帝、武陽帝君、度厄星君,以及其他在她還沒意識時就見過她冰雕樣貌的人很容易便會認出她。
要不就蒙著臉去?可是大白天的蒙著臉,實在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太過惹眼。
可惜冰凝剛成人形沒多久,不僅靈力不夠強大,也沒有修煉習(xí)得變幻之法,真正是十分愁苦。
又是一夜無眠。
次日清晨,伴著咚咚咚的敲門聲和炙弦搞怪的“兔子起床啦”,冰凝拖著疲憊郁悶的步子開了門。
炙弦見她愁容滿面,問她緣由,冰凝只說昨夜做噩夢沒有睡好。
炙弦定睛瞧著她,嘴角笑窩淺淺隱匿,“成日宅著,不做惡夢才怪,過幾日帶你去普陀山。”
普陀山!奇珍會!
冰凝眸光一亮,故作冷靜道:“普陀山嗎?我聽說那里是觀音菩薩的道場,炙弦君是要帶我去聽禪嗎?”
“不是,本月十五,普陀山舉辦奇珍大會。”
說著,炙弦執(zhí)起冰凝的手,拉她一道在桌前坐下,嘴角上揚,勾起長長的眼尾與她道:“天界里高人眾多,寶物豐盈,這千年一度的奇珍會定能讓你大開眼界!”
“可是那里那么多人,怕是會有人認出我。”
“你不是戴著隱靈鐲嘛……”
“可是……你們天界的神仙以前也有去我們凍天城溜達的呀,也許有人見過我的模樣呢。你不是說凍天精靈都感染了傳染性的火氣惡疾嘛,他們要是也懷疑我,要抓我怎生是好?”
“有我在,誰敢動你?。俊?p> 炙弦握了握拳,聲音略帶怒意。
“我……”
聽他話里帶火,冰凝實在不知如何回應(yīng),只得雙手抱頭作焦慮狀。
“罷了罷了,你便戴著面紗吧,跟在我身邊,沒人敢多打聽你?!?p> 炙弦見她表情焦慮不適,語氣漸軟。
冰凝仔細想了想炙弦的話,覺得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
奇珍會那日清晨,炙弦一身火紅色錦袍,如墨長發(fā)用一只暗紅色發(fā)簪別著,一縷青絲掛于俊秀的側(cè)臉,帥氣中透著嫵媚,嫵媚中又透著幾分俏皮。
冰凝一時竟看呆了,一身火紅的裝扮,怕是唯有炙弦君能駕馭得這般驚艷了。
炙弦歡天喜地地親手給冰凝戴上一方火紅的面紗,一邊在她腦后打著結(jié)一邊笑眼迷離地望著她的眼睛。
“你們兔子的眼睛,都這么大的么?”
冰凝撲哧一笑,心中滿是甜蜜。
“這衣裙,你就自己換吧,本君先回避,呵呵,先回避。”
房門伴著狐貍的壞笑聲打開又關(guān)上。
冰凝打量著炙弦君拿來的紅色紗裙,忽覺這么穿著和火紅的炙弦君走在一起,真是既般配又惹眼得緊吶!
兩抹火紅一同出了火云宮大門,炙弦牽著冰凝,駕起一朵火燒云,向普陀山飛去。
第一次駕云疾飛,冰凝覺得自己有那么一點“暈云”,狐貍這云駕得也忒快了些,路上碰到同行的神仙,便會飛速超過他們,冰凝甚至都來不及看清他們的表情。
不過這樣也挺好,不會被啰嗦的大仙們叫住同行,然后七聊八聊了。
約摸飛了半日,冰凝見到了藍天之下大海之中的普陀山,真正是山海相連、秀麗雄偉。
炙弦?guī)е德湓祁^,踏入山間。
他們一路走去,山上古木參天,瑞氣纏繞,祥云游走,仙鶴翔空,殿宇巍峨精美,重重飛檐交疊,映著陽光彩云,分外壯觀。
古木蔭中,干凈的石階層層向上延申。
“海天佛國,只能徒步?!?p> 炙弦邊叮囑邊拉著她一步一步沿著石階向上行進。
眼見就快到山頂會場了,冰凝身后忽然飄來一陣五味雜陳的花粉香,幾個聲音齊齊道:“神君怎么行得如此之快?奴家們都趕不上了……”
狐貍回首,莞爾一笑,“是炙弦無禮了,請仙子們先行。”
一個軟綿嗔怪的聲音接著道:“神君所攜的這位仙子如此曼妙身姿,定是個絕色美人啊,何故紅紗遮面呢?”
狐貍還未回答,又有一個約摸凡間四十歲上下模樣的男神仙自下而上行至他們面前,面無表情道:“炙弦神君,好久不見,可還安好?”
仙娥們見話茬被打斷,嘟著嘴越過他們,徑直往山頂會場走去。
花粉之味逐漸散去,方聽得狐貍應(yīng)道:“炙弦一切安好,近來事務(wù)繁忙,好久不曾去探望帝君,帝君見諒啊!”
“罷了,我武陽豈會與你這孩子置氣?”
帝君?武陽?武陽帝君!
冰凝想起元風(fēng)曾提到過這位武陽帝君,他見過自己!
思及此,冰凝不由地打了個寒顫,慌忙低下頭。
之后,武陽帝君便與他們同行,炙弦與他攀談甚歡。
然則,冰凝卻緊張地只顧低頭走路,甚至都顧不上聽他們在說些什么。
不多久,他們便到達了山頂。
可那武陽帝君似要一直和他們同行參會的架勢令冰凝不勝唏噓。
正憂慮間,一個熟悉的粗壯大漢身影忽地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看清來人時,冰凝嚇得差點背過氣去,真正是雪上加霜禍不單行,來人正是她以前常在元風(fēng)太子宮中所見的那度厄星君!
還好有面紗遮掩,冰凝繼續(xù)低頭走路。
她的余光瞄了一眼度厄星君,但見他拱手向炙弦行了個禮,便走近帝君耳語幾句。兩人隨后行色匆匆辭別他們而去,轉(zhuǎn)眼便沒了蹤影。
冰凝那蹦到嗓子眼的小心臟終于又穩(wěn)妥地落回了原處。
天界盛會果然不比尋常,放眼望去,各路神仙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往會場殿堂奔走。若不是炙弦一直拉著冰凝,他倆怕是在殿門外便已被擠散了。
滿殿騰騰仙氣中,炙弦知道冰凝不想引人注意,特領(lǐng)她一道尋了個樸實的背光僻角處落座。
冰凝掃了掃四周互相攀談拉家常的神仙,除了炙弦,沒有半只認得,又安心了幾分。
不多久,清凈莊嚴的觀音菩薩踏著浩浩紅蓮飄然入殿,眾位仙家霎時間全部安靜下來。
伴著舒緩清雅的仙樂,菩薩在殿首落座。
觀音菩薩簡單幾句開場語后,奇珍會正式開始,各位仙家即將按序展示介紹參展的奇珍異寶。
一陣飄渺云煙而過,一位裊裊婷婷的女神仙手托一只精巧的瑪瑙色玉石枕頭裊娜上場。
“這是夢姬,掌夢神女,氣質(zhì)出眾,不知迷倒六界多少男神仙?!?p> 炙弦湊近冰凝耳語介紹。
夢姬女神微微舉起那枕頭嬌媚笑道:“諸位仙家,此物喚作夢歡枕,是小神修煉多年所得。枕上它睡上一覺,可夢見你最想得到的一切……”
眾仙嘖嘖夸贊。
不消一會兒,第二位上場的女神仙手撐一把樸素的天青色小傘,步履優(yōu)雅,未施粉黛,清麗可人如水中青蓮。她一出場,便聽得席間一陣陣贊嘆之聲。
“此傘,名曰弒雨。”
幾個字說得空空靈靈,沐沫仙子清雅笑道。
“沐沫仙子乃天界水神,怎覓得如此違逆自身屬性之寶,還特在奇珍會中展示?”
席間有神仙提高了嗓音問道。
“世間萬物相生相克,相爭且相依,家父水德星君在仙山偶得此寶,特命小女進獻天庭?!?p> 沐沫頓了頓,又道:“此物雖為弒殺雨水,但只要妥善運用,亦能造福眾生。家父水德星君司掌雨季,卻并不討厭此弒雨之傘,正如小女雖為水神,亦敬仰六界火靈……”
沐沫仙子一番深明大義,最后幾個字說出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淡粉泛上雙頰。
冰凝分明察覺到她微微投向炙弦的如水目光。
“我來了我來了!咦?是這里嗎?老夫怎么……這是哪兒?。俊?p> 一個花白胡子滿臉褶子,卻實在不甚穩(wěn)重的老頭兒,飄飄灑灑跌跌撞撞沖進大殿,腰間一個滿是泥巴,看不出顏色材質(zhì)的酒葫蘆,隨著他東倒西歪的身子一并晃得人眼花。
“酒仙,你呀……”
觀音菩薩微微笑嘆,隨即上前攙扶這位老人家。
酒仙不肯隨菩薩安排落座,高舉著葫蘆,晃晃悠悠。
“自釀葫蘆,自釀葫蘆,進去時是水,出來時是酒,是酒啊!哈哈……好酒!”
…….
“風(fēng)神駕到!”
殿門外小仙童拂塵一掃,高聲唱報。
四周神仙們又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風(fēng)神怎么來了?他這寡淡性子可從不喜這種仙家聚會啊。”
“姐姐,太子來了!爹爹怎的不打聽清楚太子會參會?你看我都沒好好打扮!爹爹也真是的……”
“呵呵,也不知哪陣風(fēng)把我們冷清的太子殿下給刮來了……”
……
冰凝的心開始劇烈抖動,手也開始控制不知震顫。
炙弦明顯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她的異常,偏過頭冷冷道:“真沒想到他會來,早知他會來湊熱鬧,我才不帶你來呢。”
此時冰凝已顧不得向炙弦解釋什么。
她明明該把頭低到不能再低,可卻驚慌失措鬼使神差地抬眼望向那位風(fēng)神。
一襲白衣,飄然入殿。
一雙深邃水潤的星眸精準地射向冰凝,好像面無表情,又好像萬千思緒。
元風(fēng)望著冰凝,仿佛意料之外,又似乎盡在意料之中。
第五章寒月(補在這里)
短暫的目光交匯后,元風(fēng)不著痕跡地移開投向冰凝的視線,目不斜視地走向殿首,白晃晃地站定牌匾前,瀟灑轉(zhuǎn)身,頗具氣度地看著滿殿眾神。
冰凝回過神來,盡量控制住緊張情緒,思忖著是不是該趕緊逃離。
正猶豫間,太子忽然抬手,一道銀光在他修長的手指邊滋長延申,剎那間便化作一物——
霜花劍柄,沒有劍鞘,彎曲劍刃,寒光凜冽。
是了,雖然它已不知為何從錐形冰凌變成一輪彎月,但畢竟是冰凝身體的一部分,她依然能認出它的氣息,感受到它想要撲向她的一股力量,這股力量卻被另一股力量強烈地禁錮著。
冰凝知道,是元風(fēng)在禁錮它。
“此劍,名為寒月,得自凍天城,乃六界最為陰寒之物。劍刃原為冰凌,因前段時間一場意外,此劍吞噬了本神先母的遺物盤龍繩,便幻化成此般彎月狀。故而,本神喚它寒月?!?p> 元風(fēng)一字一句地介紹著那冰劍,氣定神閑,仿佛在敘述一件與他無關(guān)的物件。
冰凝心想不能再呆下去了,元風(fēng)必然已經(jīng)認出了自己。
冰凝感覺到元風(fēng)時不時瞥向自己的目光,感受到寒月在自己與元風(fēng)之間力量的掙扎。
她剛想起身逃跑,卻發(fā)現(xiàn)炙弦正死死緊握著她的一只手。
沒有時間跟這狐貍解釋了,冰凝抬起炙弦的手放到嘴邊,狠狠咬了下去。
“啊——!”
炙弦一聲驚叫,松開了手。
眾仙齊刷刷看向他們這里,冰凝迅速站立起身,頭也不回奪門而去。
一路狂奔,因她也是天地生成的仙根,自然也很快掌握了騰云駕霧的訣竅。她飛的速度極快,四周景致變幻莫測。
盡管冰凝在疾速飛行,耳邊呼呼風(fēng)聲,但她依稀可辨身后的呼喝追趕之音。只是她無法分辨是誰,亦不敢回頭一看究竟。
一片混亂之中,冰凝眼前一花,忽覺周圍景致驟然變大,煞那間天昏地暗,似有一方掌心將她攏起。驚嚇之中的冰凝睜大雙眼在那方掌心中找尋出口,卻只能從指縫中勉強往外看,根本無法逃脫。
那掌心抓取冰凝之后卻并未停下,仿佛在以更快的速度向前移動。
冰凝透過手掌指縫往外張望,他們越過南天門,飛過天河,潛入紅塵凡世。
緊接著,她便又進入一方虛空之中。
莫名其妙,頭暈眼花,冰凝只覺渾身脫力無法站穩(wěn),輕飄飄像踩在一團棉花之上。
忽地一陣失重之感來襲,她嚇得雙手抱住腦袋,尖叫著往下掉落,那叫聲簡直要將她自己的耳膜穿破。
也不知自己掉到了哪里,落地之時一股力量將她托起,緩緩放下。
感覺站穩(wěn)了,她松了一口氣,望望四周,一片漆黑。
冰凝仰起脖子,一陣狂風(fēng)呼嘯,周邊開始有光亮若隱若現(xiàn)。她仔細分辨,那光亮像是妖影重重。
隨著四周妖影越來越亮,冰凝終于看清了前方來人。
白衣少年衣袂飄飄,手提一盞閃著幽幽火光的燈籠,緩步走向她。
而正是因為那燈也離冰凝越來越近,四周方才越來越光亮。
周圍的妖影本是光影,隨著環(huán)境變亮,便逐漸自動消散了。
約摸離冰凝還有一米遠時,元風(fēng)停下腳步,將燈抬起舉近冰凝的臉。
“是你,天寒玄冰?!?p> 元風(fēng)微微瞇眼,好看的臥蠶更加明顯。
隨后他放低宮燈,淡淡道:“隨我來?!?p> 冰凝自知已經(jīng)全然暴露,恐懼轉(zhuǎn)而變成了氣惱,索性扯下了面紗。
冰凝跟著元風(fēng)在這不辨方位的虛空之中繞來繞去,不知繞了多久,一面墻顯現(xiàn)在他們面前。
元風(fēng)一只手抬起宮燈在這墻面左照右照,然后停在一處。
他伸出另一只手對著墻面某處緩緩隔空旋轉(zhuǎn),只見金光迸射,墻面土色旋即褪去,變成了透明玻璃。
隔著玻璃,冰凝看見了里面各種妖物精靈幻影。有的猙獰,有的妖異,有的清秀,有的可愛。
元風(fēng)自顧自打量著這些妖物幻影,不言不語,眼神專注。
冰凝在他身后有些不耐煩了,問道:“這是什么地方,你是想把我也關(guān)進去嗎?”
元風(fēng)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也不看冰凝,只是簡單吐出幾個字:“你喜歡哪個?”
冰凝心想,什么我喜歡哪個?他是問我喜歡他還是喜歡奇珍會上坐在身邊的狐貍君嗎?真是可笑,她當(dāng)然喜歡炙弦。
“反正我不喜歡你?!?p> 冰凝心中其實也知道元風(fēng)并不像天帝那樣想把她打發(fā)回凍天城或者送給魔界,她甚至對元風(fēng)心存愧疚,她知道元風(fēng)救過她,也許救了還不止一次。
可是,他是太子,是天帝的兒子,他知道自己的底細。冰凝對他,心里有說不出的害怕。
聽冰凝說反正不喜歡自己,元風(fēng)倒是一愣,側(cè)過臉看向冰凝,表情疑惑。
但是疑惑之色在元風(fēng)臉上轉(zhuǎn)瞬即逝。
他輕笑道:“我是問,這玻璃里側(cè),你喜歡哪個?”
冰凝這才恍然大悟,有點尷尬。不過她還是配合地觀察玻璃墻里的幻影。
“那只兔子吧。”
冰凝指著一只白兔幻影對元風(fēng)道。
“好?!?p> 一個字清雅吐出。
冰凝突然有種元風(fēng)一說話就要付錢的感覺,字字金貴啊。
隨后,元風(fēng)未舉燈的那只手突然伸進玻璃墻穿墻而過,只見那雪兔幻影被他一把拿了出來。
冰凝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那幻影便向她砸來!
“不——!”
聰慧如她,在那幻影進入身體的一瞬間,頓時了悟!
可惜,已經(jīng)晚了!
當(dāng)冰凝再次睜眼之時,自己已在一方白色廣袖之中。
她一時張皇失措,想要開口驚呼,卻無論如何聲嘶力竭,皆發(fā)不出任何聲響。
悲憤交織、此時的冰凝真想殺了元風(fēng)!
可她非但發(fā)不出任何聲音,連動彈也只能在袖中前后左右踱步。
透過袖口,冰凝看到了層層白霧,又是仙氣騰騰的世界。
是了,他們又回到了天宮。
元風(fēng)攜著冰凝在天宮勻步行走,熟悉的大漢聲音又在冰凝耳邊響起。
“殿下,那妖孽受降了嗎?是個什么了不得的妖物,您竟安排小神今日去向武陽帝君借刑妖鼎,還要我在凡界東海邊守株待兔才能收服?”
“一個在下界作亂的小妖而已,因知她混跡于奇珍會,不想擾亂佛門清凈之地,故而勞煩度厄星君去借刑妖鼎。我剛剛已在刑妖鼎內(nèi)將她法滅了。度厄星君,煩請你盡快將這鼎還于武陽帝君?!?p> “是,在下這就去。”
冰凝心中憤懣,該死的元風(fēng),該死的度厄,該死的武陽,該死的刑妖鼎,該死的白兔皮!
*
玄穹宮的一間廂房內(nèi),幾個仙侍輪番給冰凝喂著綠葉兒青菜和胡蘿卜。
冰凝心情煩躁,況且她也并不愛吃這些。
因這波人是玄穹宮太子元風(fēng)的仙侍,冰凝更加看不順眼,便一口蘿卜青菜也不吃。
仙侍們追著冰凝喂食,甚至想伸手抓她,惹得她到處亂跳,他們便追著她在廂房里到處跑。
整個廂房炸開了鍋,凳子椅子桌子都被一干人等撞得東倒西歪。險些被一個仙侍抓到,冰凝情急之下還咬了他。
“這兔子居然會咬人!”
那仙侍憤憤然向剛進門的元風(fēng)控訴。
“手沒事吧,趕緊下去包扎一下。”
依舊是那溫和的聲音。
一干仙侍瞪了瞪冰凝,便快步隱去了。
元風(fēng)在冰凝面前站定。此時的冰凝只能吃力地仰著粗短的兔脖子才能勉強看見元風(fēng)的臉。
但見元風(fēng)面色沉靜,掃了一眼四周,寬袖一揮。頓時,整個房間又恢復(fù)了先前整齊的陳列。
元風(fēng)蹲下,修長的雙手輕柔地抱起冰凝。冰凝因目睹他法力無邊,便也不再指望逃脫。
元風(fēng)將冰凝舉至眼前,一雙水波粼粼的眼看著她,微微一笑。
“他竟連隱靈鐲也舍得給你,還好有寒月讓我感知到是你。”
滿腔怒火幾乎將冰凝焚燒,這一切都是元風(fēng)的計策!
他認出了那劍是天寒玄冰,用冰劍引冰凝上鉤,再設(shè)計抓到她,掌控她!
更可惡的是,那好好的一把冰劍,現(xiàn)在因為元風(fēng)那什么莫名其妙的先母遺物,變成了劍不劍刀不刀的不倫不類!
冰凝只怪自己靈力低下,被禁錮在這白兔身形下雖然能動,卻發(fā)不出聲音。
此時此刻,除了瞪著一雙幽怨的兔眼看著元風(fēng),她什么也說不出、做不了。
將冰凝放置于一方黃楊木椅上,元風(fēng)也拖了把椅子坐在她對面,微微附身,似笑非笑。
“你是天寒玄冰,這兔妖軀殼束縛不了你太久。莫要再想逃跑,現(xiàn)在,只有和我在一起,你才能活命。”
話畢,抬手,指尖銀光一閃,寒月顯現(xiàn)。
元風(fēng)凝神聚氣,舌尖有咒,須臾,那咒語便攜著一道銀光沒入冰凝的印堂。
“寒月,還給你。”
清冷的眼眸似有一股蠱惑人心的力量,也許冰凝心中對他還有怨恨,然而此刻,冰凝竟深深地相信他。冰凝知道,自己再也不會輕易離開他。
元風(fēng)是唯一知道冰凝身份的人,也是唯一能保護她的人。不管元風(fēng)的目的是什么,她必須依靠元風(fēng)。
冰凝知道自己必須等待時機,必須活下去,必須變成真正的強者。因為,賜予她生命的凍天城,還在等她。
心中一陣絞痛,是的,別了,炙弦,別了,狐貍君。
?。?p> 不出幾日,浩浩天界,街知巷聞了一件趣事:他們的風(fēng)神太子,居然豢養(yǎng)起了一只寵物兔。
元風(fēng)是個深居簡出,性子淡然的太子天神。平日里最愛的事便是看書品茶寫寫畫畫。他只要呆在書房里,必然是不讓任何人進來打擾,自己研磨,自己倒茶,自己鋪紙。
有時,看著他專注卷軸的神情,冰凝甚至覺得有些榮幸他時時刻刻把自己帶在身邊。
元風(fēng)時常在看書時將冰凝放在腿上,一邊輕輕捋著兔毛,一邊念誦經(jīng)文或者其他文章給兔子聽。每次念畢一篇,還會給她細致講解一番。
當(dāng)然,元風(fēng)也不是全然不出門。一旦有什么開壇講禪、開爐品丹的事情,他也是會帶著冰凝一同前去的。
總結(jié)來說,酒會筵席這類吃喝玩樂的場合元風(fēng)從不參加,但凡能提升靈力增長知識的活動他才會挑揀了去。
在天宮行走時,元風(fēng)一般都會將冰凝放置于袖兜,偶爾也會放她出來蹦一蹦,一副十分信任她不會逃跑的架勢。
的確,跟著元風(fēng),冰凝確實精進不少。在沖破這白兔幻影身之前,元風(fēng)著實用不著擔(dān)心這兔子會開溜。
有時冰凝跟著元風(fēng)在天宮蹦跳,被一些仙娥姐姐們看見,她們便會嘻嘻笑笑地蹲下逗她玩。
這時元風(fēng)便會不著痕跡地瞄著冰凝,一旦哪個仙娥想抱她,便會被元風(fēng)以諸如這兔子怕生,這兔子剛得了病之類的理由,禮貌而云淡風(fēng)輕地阻止。
雖已漸漸習(xí)慣于做一只跟隨元風(fēng)學(xué)習(xí)進步努力修煉的兔子,只是夜深人靜,獨自蜷縮于元風(fēng)專為她做的毛絨小床時,冰凝還是會十分思念炙弦。
冰凝也曾想像以前一樣,趁著夜深人靜溜出去,只不過這次是相反的方向,從玄穹宮溜到火云宮去看看炙弦。
然則,元風(fēng)卻比炙弦那粗心狐貍謹慎細致得多,只要不在他的視線范圍,便會布下結(jié)界讓冰凝無從開溜。
一開始,冰凝害怕炙弦會到玄穹宮來尋自己。畢竟炙弦一直懷疑自己對這太子在凍天城時就已情根深種。且元風(fēng)是整個天界的關(guān)注焦點,元風(fēng)再怎么低調(diào)大家還是會討論他以及他的寵物兔,炙弦必然也會聽到風(fēng)聲。
冰凝還記得炙弦曾說過他和元風(fēng)是好兄弟,只是這么久了,元風(fēng)幾乎所有時間都帶著冰凝,冰凝卻也從未見過炙弦。
這么久了,冰凝也未見炙弦來尋自己。
也許是自己高估了在他心里的位置,也許他早已忘記了自己。
?。?p> 其實在元風(fēng)的身邊,安全地做只兔子,低調(diào)地提升修為,也是很不錯的。
然則,最令冰凝郁悶的便是不能說話。非但不能說話,這兔爪子連筆也抓不住,完全杜絕了她的語言表達能力。是以,十分郁結(jié)。
因元風(fēng)每次問她問題她都只能搖頭晃腦,元風(fēng)便也不再問她。
比如這次,元風(fēng)剛看完一封信,自顧自問了句:“隨我去趟東海可好?”也不等冰凝點頭搖頭便攜了她向東海飛去。
在冰凝看來,可好二字只是元風(fēng)溫潤如玉性格下習(xí)慣了的禮貌用語。對自己,元風(fēng)是根本無需征求意見的。誰讓她冰凝只是個寵物兔子呢,冰凝心中一嗟三嘆。
他們飛至東海,元風(fēng)攜冰凝跳至橋頭,施法在她周身設(shè)了避水結(jié)界,自己捻著避水訣,一個優(yōu)雅飛轉(zhuǎn),鉆入波中。
冰凝頓感沁涼之意兜頭撲來,周身卻滴水不沾。
分開水路,徑入東洋海底。
正行間,透過元風(fēng)的寬袖空隙,冰凝忽見一個巡海小夜叉攔住他們問道:“這位推水而來的公子是何方神圣?還請報上名諱,在下好去通報迎接?!?p> 元風(fēng)果真是個十分大度和善的神仙,身為天界風(fēng)神太子,絲毫不在意這沒見識的小夜叉認不得他,隨即拱手作禮,聲音和煦。
“小神元風(fēng),特來拜訪東海龍王,煩請通報。”
那小夜叉聽了,眉頭微皺,雙目上翻,一副費力思索狀。忽又瞪大雙眼,驚道:“閣下可是天界的風(fēng)神,元風(fēng)太子?”
“正是在下。”
元風(fēng)淺笑回答。
只見那小夜叉撲通一聲跪拜道:“小的眼拙,竟不曾識得太子殿下!太子恕罪!”
“無妨,無妨?!?p> 元風(fēng)忙扶起小夜叉,那夜叉急轉(zhuǎn)消失在水波中。
不消一會兒,那東海龍王便帶領(lǐng)一干龍子、龍孫、蝦兵、蟹將、將他們迎入水晶宮。
龍王引著元風(fēng)上座,并安排手下獻茶。
元風(fēng)抿了抿茶,放下杯子,想是怕袖中兔子悶壞了,便將她從袖中放出。冰凝十分乖巧地趴在元風(fēng)的膝蓋上。
龍王見了白兔,有點詫異,問道:“前段時間便已聽聞太子養(yǎng)了一只白兔精靈,不想太子竟隨身攜帶。這……不知是否有損太子威儀?”
“呵,無妨。這白兔與我甚是有緣,既養(yǎng)了她,便不會在意他人眼光?!?p> 冰凝聽得此話,竟生出了些許感動,一時竟忘了,卻是元風(fēng)將她變成此般模樣。
“太子仁善,本王敬佩!”
龍王贊道,面色卻有一絲勉強。
“上神,不知玲瓏公主身體可還好些了?”
元風(fēng)轉(zhuǎn)向龍王問道。言畢,溫和地摸了摸冰凝的毛絨脖頸。
龍王訥然愣住,四周作陪的水族眾仙也面面相覷,氣氛一時僵局。
冰凝也十分好奇龍王他們的反應(yīng)。正愣神間,一個柳眉倒豎、眼光銳利、一身晃眼紫紅色龍鱗霞披,卻難掩豐潤婀娜身姿的女子,滿面春風(fēng)地步入大殿,徑直走向元風(fēng)。
“我若不在信中假言身體抱恙,太子又豈會來看我!”
那公主的聲音響亮尖銳,她帶著笑意,頗有氣勢地在元風(fēng)身邊落座。
“公主,元風(fēng)這廂有禮了?!?p> 那公主還未坐穩(wěn),元風(fēng)便又將冰凝揣進袖中,起身行禮。
“少來這般客套。話說,怎的每次都是我去天上尋你,你卻從不來海里看我?婚前對我都這般冷漠,還指望你婚后待我用心么?”
“元風(fēng)公務(wù)繁忙,還請公主見諒?!?p> 元風(fēng)的聲音毫無波瀾。
冰凝忽才想起,原來這便是狐貍曾經(jīng)提過的,那位與元風(fēng)有婚約的東海龍王長公主。
那公主并未答話,只是全場的氣氛更加尷尬了。
冰凝想此時那龍王爺一定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自己的女兒好歹也是龍宮公主,竟然為了要未婚夫來看自己,寫信撒謊身體抱恙,著實丟臉。
“元風(fēng)還有公務(wù)在身,不便久留,改日再來拜訪,先行告辭?!?p> 依然是無懈可擊的禮貌語氣,聽不出絲毫被欺騙的怒意。
“你!”
公主強壓怒火的蹦出一個字,冰凝嗅到了劍拔弩張的味道。
元風(fēng)又向龍王行了個禮,轉(zhuǎn)身便勻步向門外走去。
將將要行至門口,元風(fēng)卻與一個倉皇闖入的鯉魚小兵撞了個滿懷,連冰凝都差點被撞得從袖中跌落。
那鯉魚也顧不得賠禮道歉,一個側(cè)身便沖至公主面前,撲通一聲跪下驚道:
“公主、不好了!那狐貍、狐貍、他,您的水銀籠、要燒化了!”
第六章識破(補在這里)
鯉魚話音剛落,滿場水族眾人皆大吃一驚。
冰凝從元風(fēng)袖口探出腦袋,看得真切。
但見那玲瓏公主怒目圓睜、拍案而起。
伴著一聲“可惡的炙弦狐貍,豈有此理!”,公主甩袖而去。
龍王皺眉,緊隨那公主也出了宮門。
元風(fēng)將冰凝的腦袋按回袖中,緊跟其后。
冰凝雖安穩(wěn)地呆在袖袋之中,然則聽聞炙弦的名字,心中登時萬馬奔騰,有驚訝、有興奮、有忐忑、有擔(dān)憂。
公主、龍王、元風(fēng),再算上那帶路的小鯉魚和袖兜中的冰凝,一行五人快步來到一處滿是閃電之聲的地方。
想必就是小鯉魚說的水銀籠了。
冰凝心知炙弦在此,拼命往袖外擠,好不容易擠出一道縫隙,可以看清外界。
元風(fēng)見她如此執(zhí)著,便沒再將她推回寬袖里側(cè)。
水銀籠內(nèi),一只鮮紅火靈狐半懸立于籠中,九條富麗赤紅的長尾在身后肆意瀟灑,仰脖張口不斷吐出火球。
伴著像是閃電一般劈里啪啦的巨響,灼灼火蛇爬至閃著藍光的水柱牢籠,那條條藍光便像被刀斧所斬的水蛇一般迅速黯淡。
而那狐貍的眼睛布滿血絲,雖然依舊有神,但難掩疲累憔悴。
胸口莫名襲上一陣剜肉般的疼痛,冰凝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炙弦,余光瞥見元風(fēng)袖中的那五根纖長的手指逐漸握成了拳。
“公主意欲何為?”
元風(fēng)清冷的聲音中帶著不易察覺的怒意。
那公主倒是理直氣壯。
“炙弦君三月十五闖入我宮中,誣賴我抓了他的侍女。還說什么我向來嫉妒美貌少女,定是我綁了他宮中之人!”
冰凝回憶了一下,那日似乎正是被元風(fēng)的一方手掌攏著,在這東海鐵板橋附近被那可惡的度厄星君守株待兔。
玲瓏公主哼了一聲,接著道:“他說他在這里找到了他侍女的紅面紗,不是被我綁了就是被我手下綁了。真正可笑,難道蒙著臉我便也能知道她是美是丑?還心存嫉妒?想我堂堂東海公主,豈能被一只狐妖誣陷!?”
冰凝暗想,面紗的確是不知何時丟了,應(yīng)是元風(fēng)將變成白兔的自己放在袖中,從刑妖鼎出去時,不甚遺落在東海這里。
不想炙弦竟也追蹤至此,難怪他冤枉了這公主。
元風(fēng)袖中的拳頭似乎更緊了,但聲音依然沉穩(wěn):“就因為區(qū)區(qū)誤解,你便用水銀籠關(guān)他至今日么?你我炙弦三人相識多年,你怎的如此狠心……趕緊開籠放了他。”
公主冷冷一笑:“是啊,相識多年,積的仇也不少呢,這次跟他一并結(jié)算!他居然敢說我配不上你……僅憑此話,我便是剮了他也不為過!”
“你到底放是不放?”
元風(fēng)語氣怒意漸濃。
“玲瓏,你太過分了!竟敢私自關(guān)押天界炙弦神君,還不趕緊拿鑰匙開籠!”
龍王怒不可遏道。
“公主,趕緊拿鑰匙開籠吧。他再這般燒下去,水銀籠怕是要毀了啊……”
那鯉魚小兵小心翼翼地挨近公主輕聲提醒。
“本想關(guān)他百天出氣,不想才九十九天,這狐妖便耐不住,居然不惜現(xiàn)出真身動用真元來破我水銀籠,簡直可惡之極!不關(guān)他一百天,難解我心頭之恨!”
凌厲氣勢話畢,但見她念咒舉手,指尖迸出道道水柱,似是在用真氣靈力加固那籠子。
而炙弦的火勢也毫不示弱,水火對峙,難解難分。
冰凝忽覺天旋地轉(zhuǎn),原來是元風(fēng)在揮袖作法。
登時,風(fēng)卷水波,潮流涌動,所有人都站立不穩(wěn)。
一道咒語攜著刺目金光飛躥向那水銀籠——
“破!”
“太子切莫強行——”
龍王話音未落,元風(fēng)短促一聲破,冰凝只覺四周波濤洶涌水花炸開,瞬時心中一墜,腦中白茫茫一片,一股血腥在腔中彌散開來,再無知覺。
?。?p> 迷迷蒙蒙中,冰凝似乎逐漸有了意識,但睜不開眼,張不開嘴,四肢動彈不了。
耳邊回蕩著海浪輕輕拍巖之聲,她努力感知著周遭事物,心中默默祈禱自己千萬不要就這樣死去了。
良久,除了海浪之聲再無其他。
他們?nèi)四??沒人來救她么?要這么死了么?
一陣急促腳步聲靠近,溫?zé)岬氖謸嶙×吮囊恢磺白?,似乎在摩挲著她的腕部。頓感腕部有一圈真氣環(huán)繞,身邊人似乎倒吸了一口氣。
緊接著,冰凝前額的兔毛被那人的手撥開,冰凝瞬間感到那手開始震顫。
“冰凝?”
是狐貍的聲音。一聲不是疑問的輕問好似一口氣剎那哽在喉頭,飄渺虛幻,游絲一般。
片刻靜默后,他用再清淡不過的調(diào)子平鋪直敘道:“原來你的真身,竟是如此潔白可愛。”
一句無風(fēng)不起瀾的空曠表述,帶著滲入骨髓的凄涼之意,點滴入肺。
有人咳了一聲,似乎也是受了傷,音調(diào)不穩(wěn)。冰凝感到這人似乎就在不遠處。
她努力凝神感知那聲咳的方位,逐漸感受到那人均勻舒緩、淡雅綿長的氣息正在緩緩向自己靠近。
“我的錯。”
三個字如流水濺玉、無平無仄。
“是你的錯,既有婚約,卻還招惹于她?!?p> 狐貍言語冷靜得駭人。
哎,直到現(xiàn)在,他依然執(zhí)著地堅信著冰凝深愛這元風(fēng)太子。
一片無言靜默。
冰凝正納悶元風(fēng)怎么被扣上這么一個花心公子帽子,卻不作任何解釋,僵硬的身子便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一雙冰涼徹骨的手輕柔撫上了她的臉,小心翼翼,夢囈一般。
“我的錯,我會救活你?!?p> 熟悉的懷抱,滿是元風(fēng)的氣息。
元風(fēng)抱著冰凝,兩根手指輕觸她的眉心,冰凝頓感有徐徐不斷的靈力緩緩進入體內(nèi)。
元風(fēng)的靈氣綿密溫和,入體內(nèi)不過轉(zhuǎn)瞬間,便覺舒適安寧。
身邊狐貍君亦靠了近來,只是氣息紊亂錯雜,不言不語。
隨著靈氣入體,冰凝的神智越來越清明。然則可能是因為這副兔子軀體不是她自己的,無論她怎么努力,皆是不能動得半分,眼皮也張不開一絲縫隙。
“她死了。”
狐貍的聲音,滿是悲涼。
“不會?!?p> 元風(fēng)的聲音,堅定中難掩凄然。
哎,這糊涂的狐貍無時無刻不在瞎猜瞎想。先前冰凝是不愿解釋,現(xiàn)在卻是無力解釋。
一滴、兩滴、有兩顆沁涼的水珠滑落冰凝的頰畔。
其中一滴落在她的唇上,滲入口中,舌尖嘗到淡淡的咸味。
冰凝不知曉是他們哪個為自己落了淚,抑或是一人一滴分配得恰到好處。
她心中竟生出一絲不合時宜的歡欣,自己也覺得很是怪異。
陣陣困意襲來,想是風(fēng)神太子的真氣竟有催眠之功效,真正匪夷所思。反正動也動不了,死也死不了,不如先睡一覺吧。
*
這一覺睡得無波無瀾,冰凝只做了個不甚新奇的夢,夢的大致內(nèi)容就是有個細聲細氣的聲音一直在央求自己給它個什么東西。
冰凝醒來之時,睜眼便看見象牙白的天穹頂,上面飄著淡淡的白霧,四周還有陣陣清風(fēng)環(huán)繞。
轉(zhuǎn)轉(zhuǎn)她的兔脖頸,但見霧氣繚繞中一個白衣少年盤腿坐在她身側(cè),面色清冷,雙目微闔,半披的墨發(fā)帶著風(fēng)的形態(tài)。
正是元風(fēng)。
不知他這般模樣是在做什么,正疑惑間,那雙眼兀地打開,寶劍出鞘般銳光四射,著實嚇了冰凝一跳。
元風(fēng)伸過手,瑩且直的指尖搭在她的脖頸處,不緩不急地命令道:“屏氣凝神,內(nèi)運十二周天?!薄?p> 冰凝聰慧,即使此時是一只兔子身形,仍能照做。
元風(fēng)的方法果真有效,冰凝頓覺靈臺清明,身子大好。
過了一會兒,元風(fēng)似抱嬰孩兒一般捧起冰凝,輕聲細語。
“之前是我大意了,本想讓你多多見識一下外界,盡快提升仙識靈力,不想竟差點害你殞命。”
元風(fēng)將冰凝放回塌上,拂了拂衣擺站起身來,捏了捏眉心,溫和道:“以后你便就呆在這里修煉,時機成熟之前,就別再出去了?!?p> 冰凝心中一驚,這把她變成兔子不說,現(xiàn)在竟還打算軟禁她么?
元風(fēng)果然和他的未婚妻子一個德行,都喜歡關(guān)人。如此看來,自己和狐貍君竟同是天涯淪落人了。
元風(fēng)招來一個小仙侍吩咐:“夜羽,從今往后,她便由你看管,仔細著些。”話畢,邁步離去。
看著個頭雖不高,年紀也不大,但卻一臉陰郁、氣質(zhì)沉穩(wěn)的夜羽,想到此后的幽禁兔生,冰凝一時大慟。
六界通史、六界全書、六界演義、六界物種大全、六界神靈傳記……
既然只能在這廂房與門外一方庭院活動,冰凝便靜下心來,仔細研讀元風(fēng)拿來的這些,比兔身子還大的卷軸書籍,收獲頗豐。
這夜羽真是個訓(xùn)練有素的優(yōu)秀仙侍。即使看見一只兔子孜孜不倦苦讀書冊,也一臉沒什么奇怪,默默按照元風(fēng)的吩咐給冰凝拿書,放書。從不見他對元風(fēng)多問些什么,僅能聽見簡單的是、好的、殿下、明白,這幾個字從他嘴里迸出。
元風(fēng)雖不再攜冰凝于身邊外出,雖不像炙弦那時在火云宮那般多的陪著冰凝,但每天必會擠出時間來看她。
元風(fēng)有時會將公文帶到冰凝住處,仍將她抱至腿上,然后埋首在累牘公案中處理公文。
冰凝覺得上次東海之事讓元風(fēng)謹慎得有些過頭了,連玄穹宮其他地方都不讓冰凝去,寧可麻煩地把公文從書房搬到她這里,且每次離開都會在冰凝那庭院大門外布下好幾道結(jié)界。
當(dāng)然元風(fēng)來了也不只是自顧自辦公。除了教冰凝些修煉竅法,還時常寫下一些梵天咒、無相心經(jīng)、剎娑訣之類的紙遞于她看,叫她背熟。
哎,這對冰凝來說雖不是什么難事,可是,一只兔子背書,多么的荒謬。縱使冰凝銘記于心,因不能說話,也沒法讓元風(fēng)檢查課業(yè)啊。
每次寫下新的要背誦內(nèi)容之前,元風(fēng)便又會禮貌的問上一句:“上次寫的可是記全了?”,不等冰凝點頭搖頭他便又開始在紙上寫新的記誦內(nèi)容。
日子過得平鋪直敘。除了夜色降臨時,冰凝依然想念炙弦,依然揪心凍天城,其他時候便也平靜安寧。
冰凝心想,炙弦會不會以為她已經(jīng)死了?縱使元風(fēng)與炙弦看上去關(guān)系不錯,也難保元風(fēng)因為某些原因不讓炙弦來見自己。
至于元風(fēng),又是為什么待她如此?
就因為大義凜然覺得身為天界太子就應(yīng)該保護凍天城么?
元風(fēng)作為兒子、作為臣子,不該聽從他父帝的話把自己趕出天界嗎?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什么?冰凝心中的謎團如雪球般越滾越大。
不夸張地說,即使現(xiàn)在是一只兔子,縱然天生仙根,冰凝修行仍是十二分努力。日日盼著修為早日提升,早日沖破這兔子身軀、早日靈力高強仙術(shù)高超到恢復(fù)真面目也不怕任何人認出她。她冰凝就是他們一心找到、滅掉的天寒玄冰!
到時候,她要去西天佛祖爺爺那里問個明白,到底為何要造她,為何她的額前有傷,為何炎烈那些人上天入地也要至她于死地,為何要傷害她的凍天精靈,為何?
*
滄海變桑田,桑田變滄海,變來變?nèi)?,無甚新意。
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樓中到夕陽,云水渺茫,一百年彈指而過。
冰凝既還是那如玉無暇的毛絨白兔,卻也不再是那被區(qū)區(qū)東海水花就能炸成重傷的弱兔了!
?。?p> 今日元風(fēng)未來看冰凝。
火辣辣的日頭剛過,暮色便如傾巢而出的蝙蝠,煞那間,鋪天蓋地。
可能是元風(fēng)今日未來令她心中忐忑,冰凝竟覺這夜晚來得如此快而洶涌。
冰凝跳出了房門,到庭院里,蹲坐于一株梨花樹下。
樹下還有一片和月影輝映的漾漾碧水。
這梨花樹白日里清新出塵,好似一個白衣少年立于天地之間。
有時望著它就像見到了同樣出塵、一身潔白的元風(fēng)。
而有時,這梨花飄落在碧水中如一艘小白船,也會讓冰凝想起火云宮中,那與朵朵粉云交織成畫、色澤融為一體的桃花落英。
既然睡不著,便閉目養(yǎng)神吧,也許她不僅僅是閉目養(yǎng)神,而是在等元風(fēng)。
似睡非睡間,聽得隱約腳步聲。
冰凝欣喜地應(yīng)聲望去。卻終是失望地看見了瘦小而陰郁的夜羽,帶著比平日更加陰沉的臉色,正在向她走來。
夜羽很是沉穩(wěn)仔細地抱起冰凝,低語了一句:“殿下今日在書房遇襲,受了不輕的傷,不能來看你了?!?p> 冰凝心中一怔,帶著一絲穿刺疼痛。
不知從何時起,她竟已一點都不怨恨于元風(fēng)將自己變成現(xiàn)在這般模樣,反而每日盼著見到元風(fēng)。
她依然每夜思念炙弦,但百年間的相依相伴,今日元風(fēng)反常的一日未來,竟讓她更加思念那一襲白衣。
元風(fēng)怎么會遇襲?是魔界的人打聽到自己在這里嗎?元風(fēng)是因為自己受的傷嗎?
再多疑問也問不出口,只得由著夜羽將她放回小床。
今夜注定無眠,百年前的一個夢境也現(xiàn)實上演。
還是那細聲細氣的少女聲音,氣若游絲,斷斷續(xù)續(xù)。
“還給我……我快死了……冰凝,冰凝,求求你,還給我……”
這廝怎么竟知道她叫冰凝?
驚嚇中,冰凝跳下小床,用靈力燃起一盞燭燈,四下張望,空無一物。
“救我,冰凝,求求你,還給我……”陰森的,細若游絲的聲音,還在繼續(xù)。
冰凝只覺自己的兔子皮上已立起一排疹子。
“你是誰!”
突兀冒出的聲音把冰凝自己也嚇了一大跳!
她居然可以說話了!
也許,她早已修煉得可以說話,只是她自己不自知而從未嘗試?,F(xiàn)下,因一時情急竟然脫口而出!
此時冰凝顧不得欣喜自己可以說話,仍在努力尋找著那細聲細氣的聲音來源。
她凝神運用靈力嘗試開天眼找尋,無奈靈力仍然沒有達到那境界,依然什么也看不見。
“你是誰,顯出形來!”冰凝急道。
“我無形,我快死了,冰凝,救我,求你了?!?p> “你不告訴我你是誰我如何救你?”
“我是白澤兔,你穿著的,是我的衣服……”
游絲之聲帶著哽咽。
冰凝又一驚,自打她做了兔子,便再也沒有穿過衣服,那游絲之音莫不是指的……
“你竟是我這白兔之身的主人?!”冰凝的聲音也帶著驚異的微微顫抖。
“嗚……嗚……嗚嗚……”
少女不答,竟哭將起來。
冰凝一時慌神,連忙問道:“是與不是?你可是從刑妖鼎中逃出來的?你可是想要回你的身體?”
“我,我叫白澤兔。以前,以前,他們都叫我,小白……我,我不該,不該離開家。不,不該,不該離開妖界……我,我闖了禍。我誤殺了一個凡人,我不是故意的,我……”
聽著這個沒有開始沒有結(jié)尾且殘破不全的故事,冰凝大致猜得這兔妖想是因為闖了禍,被武陽帝君裝進刑妖鼎。機緣巧合,也該她倒霉長得可愛,偏偏被冰凝看上……
無論如何,這少女此番狀況皆由冰凝而起。用了她這么久的身體,害她如此虛弱。
冰凝也心懷歉疚,語氣放緩道:“是不是我把這身體還于你,便可救你?”
“嗯……可以嗎?”少女怯生生問道。
其實冰凝也不知道可不可以,一則,她并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修為到達了什么境界,是不是有實力以真實面貌面對外界。二則,她還真不知道該如何運作將這皮毛從身體剝離了還于那少女?!?p> “你且告訴我,怎么將身體還給你?”
少女不答,靜默良久,忽地一道白光迎面而來,沒入眉心。
腦袋像是炸開了花,還是那少女的聲音,只不過這回不再斷續(xù),而是鏗鏘有力地問話。
“冰凝,你可愿將此身歸還于我?”
鬼使神差,不假思索,愿意二字脫口而出。是不是基于理智的回答冰凝也已不甚明朗。
一片混沌,迷迷瞪瞪,朦朦朧朧。
冰凝再次睜眼時,周遭的物什像是突然都變小了不少。腳邊一只白色小兔子正興奮地圍著她蹦來蹦去。
“太好了,太好了,謝謝你,謝謝你,冰凝,謝謝你!”
顧不上聽她千言萬謝,冰凝飛跑著沖出房門,奔至梨樹下碧水,惴惴不安地彎腰看水面。
月光下,白衣女子,仙袂飄飄,面如開蓮,膚若凝脂。
很美,但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