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當真?這么說,他真的在為你醫(yī)治頑疾?你怎么不早說?都怪我斷章取義太草率,早知如此,我不應該下仙闕,我應該留在仙闕,陪你根治此疾,哪怕在仙闕接受懲罰,我也心甘情愿啊,這可怎么辦???天璣上神有可能根治你頑疾,而我誤解了他,又冒犯了他,那咱們還有什么臉面再去求他為你治病啊?我真是愚蠢啊,不該聽信小蠶蠱惑,不該操之過急……”藍恩佑一陣懊悔。
“我不知道究竟要在仙闕呆多久才能根治,他什么都沒說。本來我已經答應做他的徒弟了,現(xiàn)在卻撇下徒弟身份一走了之,連告辭話都沒有跟他親口說一句,以后哪里還有臉再去求他呀?還有黃金也沒了,我也洗脫不掉嫌疑了啊!對了,那個燈,那個奇怪的神燈也不知道怎么樣了……師父臨行前叮囑我一定要好生看管仙闕,可我將仙闕搞得一團糟,我哪里還有臉再去求他啊……”
“不要緊,你是他的徒弟就好辦事了,你沒聽客棧的人說天璣上神在世間從未收過徒弟,他第一個徒弟卻選中了你,想必這并不是巧合,他一定是對你十分看重,或者你身上一定有他重視的東西。不如這樣吧,我們先回芙蓉城給雙方爹娘報個平安,先把喜事辦了。然后我跟我爹娘請辭,暫停捕頭職務,專程陪你再去天山仙闕負荊請罪,醫(yī)治頑疾,直到你徹底痊愈為止,你看如何?”
“我不想連累你啊,你的前程怎么辦?你不是說你是你們藍家一脈單傳,藍家所有的重任都在你肩上,我怎敢如此自私,讓你為了我這樣一介女子而荒廢人生?這個恐怕不行,要負荊請罪也是我一個人去。我一離開仙闕舊疾便復發(fā),你想想以天璣上神的法力,什么樣的病治不了,他根本沒安心根治我,他只是想把我留在仙闕當徒弟罷了,或許命中注定我就得在仙闕呆一輩子?!彼鋈簧駛?,“難道我小時候算命子說我是七煞孤星命數,看來是真的”。
“誰說你是七煞孤星啊?你不還有我嗎?修仙有何不妥?成仙后法力無邊,可以更好的行俠仗義,庇佑蒼生。那就讓我陪你去修仙吧,既然天璣上神開了先例收徒弟,再收一個徒弟又何妨?我毛遂自薦把自己送上門,請求他收容,相信他一定不會拒絕的,你想想我的慧根也不差,對不對?”藍恩佑嬉笑說。
“可是神仙都是不能成親生子的,咱們在一起,又有什么意義呢?反而還會耽誤你為你們藍家傳宗接代,這個使不得?!绷鐭熂绷?,“我又不是真的柳如煙,你何苦呢?”
“對呀,這可真是個問題啊,這天璣上神看上誰不好,挑誰不好,干嘛挑你柳如煙啊?這不是活生生拆散咱們這對鴛鴦嗎?這可怎么辦?要不然咱們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吧?表面上沒關聯(lián),但私底下還是茍合在一起的,嘿嘿……”藍恩佑用手指彈一下柳如煙額頭。
“虧你想得出來,你怎么這么下流啊……”柳如煙破泣為笑,二人嬉笑怒罵度過了這個夜晚。
在客棧馬廄里,柳如煙認出了柳家?guī)滋烨凹拇娴鸟R車,當下找馬倌要了回來,二人有了馬車,就順坦多了。一路上風光旖旎,走走停停,飽覽春色,二人你儂我儂情意繾綣,甚是和美。
到達落紅村后,藍恩佑當即面向柳家提親,柳父趙九娘未曾想藍恩佑不計前嫌,受寵若驚又大喜過望。當晚商議了消除柳如煙才人名額的萬全之策,藍恩佑連夜離去。第二日命手下差役將隆重的聘禮送至柳家。令柳家甚為蹊蹺的是連鳳冠霞帔都做好了,尺寸正合柳如煙身姿,原來去年秋季藍恩佑就找裁縫鋪縫制了嫁衣,以及婚事的全部行當,只是未料到花鳥使會貿然來到芙蓉城為柳如煙送上采選文書。藍恩佑迎娶柳如煙的心思是迫不及待的,因此這次婚禮也定在三日后,命幾名衙役協(xié)助柳家緊鑼密鼓籌備。大紅喜字對聯(lián)全部張貼起來,大紅燈籠也高高掛起起來。
三日后,碧空萬里,惠風和暢,藍恩佑自藍家宗廟祭祖后,與儐相前往落紅村迎親,八抬大紅花轎,紅幔翠蓋,有龍鳳呈祥圖案,轎身四角掛金穗。新郎倌身著狀元服,胸前掛著大紅絹花,左手持紫金寶劍。迎親隊伍約莫二三十人,一路上鑼鼓喧天,嗩吶嘹亮,吹的是那名曲“百鳥朝鳳?!?p> 柳家也依照習俗置辦了攔鐵門檻流程,第一攔在院子門口,柵欄外,此時長凳橫攔院門,長凳上擱一大壇楚地燒釀苞谷酒,旁邊放置一疊大土碗。女方儐相繒藏青色幞頭,身穿藏青色民族風褥裙,腳穿千層底布鞋,右腳踏在長凳上,活活一幅女寨主架勢。迎親隊伍停下來,新郎倌下馬,滿面春風。只見女儐相灑脫地一把摳掉酒壇子紅紙蓋頭,徒手提壇往土碗注入滿滿一碗酒,似笑非笑舉到藍恩佑面前,高聲唱道:“飲此一碗酒,迎親迎到家門口!”藍恩佑接過土碗,一飲而盡,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宜其家室,歲歲平安!”順手一摔,土碗便摔成碎片。女儐相挪開長凳,做出請的動作:“新郞倌請進!”
藍恩佑飄飄然進了院壩內,面前又是三條長凳攔路,對面并排站立的是本村幾個年輕姑娘,個個眉清目秀衣著艷麗,看著新郎倌,個個擠眉弄眼,偷笑著,為首者故作嬌媚態(tài),拈指含笑,清唱:“三月里來桃花開喲,依得喂,如花的姑娘落誰家喲,喲喂?”
“如花的姑娘落藍家,藍家世子有才華,依得喂,喲喂!”藍恩佑剛唱完,村民便哄堂大笑,笑得他滿面通紅。
為首女嬌滴滴地唱:“飲此一碗酒,咱家姐妹跟你走!”
藍恩佑接過大土碗一飲而盡,道:“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歲歲平安!”又將土碗摔碎,幾個姑娘便笑著推著讓開了。
藍恩佑有點歪歪斜斜,走幾步到了柳家大門口,便是第三攔,男儐相用嘹亮的嗓門喊道:“新娘子出戶!”著鳳冠霞帔的柳如煙踩著鴛鴦繡花鞋,在一個小姑娘的攙扶下,跨出了高高的門檻,碎步輕移緩緩行至早已激動萬分的藍恩佑面前。柳如煙在小姑娘竹藍中拿出一個木瓜舉到藍恩佑面前,他酒力上身,此時已經飄飄欲仙,接過木瓜遞給身后緊跟上來的吳休拿著,自懷中摸出一枚瓊琚,拉過柳如煙的手,放入手心里,笑容可掬:“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旁邊儐相端上一碗酒,道:“飲下這碗酒,美好姻緣跟你走!”藍恩佑接過此酒一飲而盡,道:“之子于歸,宜其家人,歲歲平安!”摔出去,又碎一個碗。這攔鐵門檻的摔碗酒算是過關了。
“禮成!”儐相喊了一聲,又朝藍恩佑以及院外的迎親隊伍大喊:“親家們入席啦!”于是院中的露天酒席便迅速擺罷好,楚地十分有名的十大碗特色菜都被廚工們迅速地捧到桌上了,瞬間坐滿了七八張桌子。這十大碗一半是葷一半是素,均采納于農家自產的肉類時蔬,配料也是當地自制的辣椒醬、炸廣椒、豆岐,腌漬的酸蘿卜、大頭菜、茭頭等等,香料也是山里采集的,有花椒、胡椒、八角、桂皮、香葉等等……菜譜有農家賀菜、千張賀菜、木耳雞、海帶燉豬腳、粉蒸肉、土家扣肉、米辣子扣小河魚、黃豆燉老鴨、四季常青、土家合渣、米酒湯圓、香煎糍粑,雖喚為十大碗,其實根據主家財力狀況酌增酌減,有些辦十個菜,有些辦十二個菜。
迎親隊伍酒足飯飽后,就要開始發(fā)親了,新娘子由其母交由新郎官之手攙扶上轎,禮炮響,嗩吶響,迎親隊伍起程返回。柳世仁趙九娘抹淚,目送花轎遠去。
行三里小道后便上了官道,此時兩道旁古木參天,遮天蔽日,不多時,天氣突然陰沉,四周寂靜無聲。迎親隊伍立即停下腳步放下鳳轎,似有不詳之感,眼前一片風沙掠過,前方空地上突然出現(xiàn)大片棺槨,橫七八豎地攔住了去路。
“見棺發(fā)財!見棺發(fā)財……”為首的儐相當場冷汗淋漓,臉色煞白,雙掌合一,祈禱老天保佑。
“天啦!怎會出現(xiàn)如此場面?不吉利啊,不祥之兆啊……從未見過如此場面啊……”
“老夫迎親少說也有幾十回了,還是頭一回碰上如此折煞的不祥場面啊?!眱喯喟蛋到锌?。
“趕緊掉頭,繞道啊……”
迎親隊伍中一陣騷動,個個面露驚恐之色,儐相神情沮喪,搖頭道:“聚親遇喪唯有調頭繞路,強行乃大忌也!”
吳休見隊伍騷亂,提刀去前方探查一番,回來報告,面色凝重:“總捕頭,大事不妙,前方有棺材擋道,約莫上百口,不見任何喪葬隊,也不見任何搬動棺材之人,屬下斗膽猜測,八成是仇家故意為之,看來今日有大麻煩了?!?p> “是什么人如此膽大包天?那趕緊搬開那些東西,清理出一條道來。”藍恩佑怒不可遏,緊握寶劍,“待我查明滋事者,一定將他五馬分尸!”
“棺材數量太多,恐怕一時半會兒清理不完,既然是仇家所為,自然是有備而來,我擔心棺材里面有什么不堪的東西,咱們應當避其鋒芒繞道而行。眼下午時已過,咱們恐怕沒有時間耗費了,不如改道青崖口,雖然路不好走,但也說得上沒有路障?!眳切葜G言。
“在我大婚之日使出如此陰損的招數,想必是有血海深仇,此仇不報誓不為人!今日暫且不計較,來日加倍奉還!好吧,就依你的,改道青崖口?!彼{恩佑青筋暴起,酒也醒了一大半。
吳休便朝隊伍揮手發(fā)令:“新郎官有令,改道青崖口!”于是隊伍在一片哀聲嘆氣中重振旗鼓,又吹吹打打的返回原路,走上一條小岔路。
這條羊腸小道不足兩米寬,坎坷不平,蜿蜒盤旋在崇山峻嶺,青崖口就是懸掛在峭壁處的那個地方,極其兇險,民間私底下其實都稱此地為“鬼門關”。多年來許多途徑之人因天黑路滑或人畜受驚或匪寇搶掠而命喪于此。藍恩佑命吳休給隊伍中第一位人員發(fā)放了十倍銀錢,以激勵人心。
青崖口是一條巖壁上鑿開的青石路,地面突兀,硌腳,崖邊乃是萬丈深淵,對面是群峰羅列,高聳入云。
藍恩佑撩開轎簾對柳如煙說:“娘子,青崖口不好走,讓娘子受罪了,娘子不要害怕,我一直在你身邊……”
柳如煙掀開頭蓋,露出一張精心粉飾過的臉,美艷不可物,讓他一時竟看呆了,她十分嬌羞地說:“有你保護我,我不怕,你要多加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