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號角聲,低沉的銅號聲,就像波紋在水里陣陣擴散,震動著耳膜,在秋色的小鎮(zhèn)上方和遠(yuǎn)處回蕩。
塵煙彌漫之中,披堅執(zhí)銳的騎士從后方出現(xiàn),一個接一個,一個重疊著另一個,凝成一個整體。
很快,前進(jìn)騎士和逃亡者的相遇,他們撞在一起。
沖在最前的苦役看到了令他們心寒膽碎的一幕:數(shù)不清的戰(zhàn)馬在奔騰著,跳躍著,喧囂著,嘶鳴著,如同狂風(fēng)大浪快速地向他們襲來,踐踏起煙云塵幕,如驚濤駭浪般不可抵擋。
綿長的的號角如同為他們奏響的挽歌。
伊恩同樣聽到了滴嗒、滴嗒、滴滴嗒嗒的馬蹄聲,開始很輕,很快馬蹄的轟鳴聲就越來越響亮了,接著地面出現(xiàn)了轟鳴,不久砂石都被震動著跳躍了起來。
鄧格拉斯和守衛(wèi)們一掃先前的頹勢,頓時充滿無限勇氣,在遠(yuǎn)處張牙舞爪,不住喝罵挑釁,預(yù)防他逃跑。
越來越多的逃亡者發(fā)現(xiàn)了向他們沖來的騎兵,引發(fā)出尖嘯的海潮。
前面的下意思地倒退,紛紛轉(zhuǎn)身回撤,像一片翻滾的麥浪。
他們后面的逃亡者也發(fā)現(xiàn)了從另一門進(jìn)來的騎士,同樣引發(fā)了恐懼,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拼命往前擠。
無窮的力量前后同時推搡著,所有人都寸步難移。
落在最后面的逃亡者大概和最前面逃亡者抱著同樣的害怕的心情,但他們不知道前另一邊的變故,人群緊密地擠成一塊,沒有縫隙可鉆,只能拼命地推著往前移動。
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眼中盡是黑壓壓后腦,上空還不時掉落過來帶火的碎木屑。
他們前邊的人呼叫,他們就跟著驚呼和尖叫,好似一只無形的手依次撥過豎琴的弦。
騎兵們馭使著戰(zhàn)馬,橫沖直撞,一頭扎進(jìn)了堵塞的人流,發(fā)出沉悶地哼聲。
一個臉色蒼白地男人仰望著騎兵,他全身披著黑甲,戴著黑色面罩,只有手中的長劍泛著凜冽白光,男人不由得魂飛魄散,立即尖叫道:“救命!”
那個騎兵毫無所動,揮舞長劍,毫不猶豫的將他砍殺,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化為烏有。
空氣中布滿了血的味道,慘叫聲立刻傳遍曠野。
順行的人流和逆反的人群碰撞擁擠在一起,兩邊的人都在大聲怒罵。
長久積累的不甘和恐懼開始在人群之間放大開來,情緒變得激烈起來。
他們開始了更猛烈的沖撞和推搡。
后面的人與前面的人和后面的人開始相互毆打起來,一些人硬扒著前面人的衣襟,還有的人用腳開始踹前面的腿窩,人群越發(fā)慌亂。
女人絕望的哭喊聲和求助與各種叫嚷喧囂此起彼伏,不滿變成抱怨,抱怨變成咒罵,咒罵迅速變成了恐懼的嘶鳴。
人群猶如炸群的綿羊,哭聲,慘叫聲響徹上空。
所有人赤紅的眼睛,許多人倒在了推推攘攘間,推倒在地上的人幾乎再也沒有站起來機會,無數(shù)的腳踐踏而過,慘叫聲方傳出就戛然而止。
前面的人背對著騎兵,他們被推著一點點后退,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后面人流同樣擁擠成一團。
所有人仿佛陷入了泥潭,已經(jīng)不能動彈。偶爾人群一陣騷動,人們會短暫的挪動一下。當(dāng)停下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擠的更緊了,仿佛胸腔被壓扁,簡直要擠出胸膛中殘存的空氣。
他們漸漸不能呼吸,一開始還會慘叫哀嚎。到后來,只能恍惚的瞪著眼,虛弱的求救,還有的人放棄希望,就在流著淚和鼻涕祈禱,等待末日的來臨。
手無寸鐵的逃亡者像一片片被割倒的麥子,眼見無處可退的逃忙者重新轉(zhuǎn)過身,流著眼淚鼻涕,慘叫著從騎兵的長劍下沖過。
這時浩浩蕩蕩的逃亡者就像拔掉瓶口的軟木塞子,如急瀉的洪水流過騎兵們組成的礁石。
他們沒有多余選擇,前方是兇惡的騎兵,后面是吃人的窩棚,中間是絕境中的他們。
他們成群結(jié)隊的穿過大門,向兩邊散開,避開騎兵密集的地方,在蒼白太陽底下,穿過廣闊的田畝,竭盡全力奔向森林。
逃亡的苦役悶頭悶?zāi)X跟著前邊的人跑,眼淚糊住眼眶,鼻子下掛著長長的鼻涕。女人靠著陌生男人,蒼白的臉上滿是恐懼和緊張。虛弱的人跑不動了,跪在地下,無助的向天舉起雙手,發(fā)出古怪而痛苦的呻吟。所有人都羸弱的似一根草,長劍和彎刀砍中同伴的頭顱脖頸,死者,傷者和快死的的人一一倒下,再也沒有站起來。
少部分逃亡的苦役逃出騎兵們的攔截,一部分騎兵分離出來,繼續(xù)追逐逃出去的逃亡者。
他們一邊走一邊砍掉逃亡者的腦袋,再扭轉(zhuǎn)馬頭繼續(xù)沖擊迎面而來的下一個逃亡者,將他們一個一個砍倒。
有的騎兵把他們攆的無頭蒼蠅似的處跑,待摔倒縱馬輪流踩踏,霎時血肉模糊。
森林是如此遙遠(yuǎn),同伴的慘叫是如此恐怖,身后的馬蹄聲死神的腳步,全無逃路!
一種驚惶和痛苦的抽搐散布在他臉上每一根筋絡(luò)。他們仰起面孔,長發(fā)翻飛在腦后,面貌上全是血和汗,嘴巴因為叫喊而歪斜,所有人陷入痛苦的絕望之中。
突然,身后號角陣陣,追擊的騎兵勒住戰(zhàn)馬,紛紛解決掉正在戲耍的獵物。他們望了仍往森林奔跑的逃犯一眼,每個人有如背著沉重的殼在草地上緩慢爬動的蝸牛,然后頭也不回的返回小鎮(zhèn)。
荒野中到處是尸體,騎兵的馬踩過一個掙扎著坐起的女人,她肚子里的腸子露在外面,腦袋上的皮膚已經(jīng)皺縮,草穗壓彎了莖飄在她的眼睛上面。
她躺在那里,沒有人會去掩埋她。女人的周圍很久以后野草仍然在動,因為受傷的和將死的人仍然在動。
那些幸運的苦役的衣服都足以媲美第三日后某先知的裹體布了,瓶瓶罐罐撞碎一路,他們逃出小鎮(zhèn),擺脫騎兵,一口氣跑進(jìn)森林深處,滑了一跤,灘爛泥似地?fù)涞乖诓莸厣希虐l(fā)覺自己精疲力盡了。
于是他們低頭合掌,爬著不動,不知是在乞求上蒼,還是在感激上蒼。
畢后,他們仰躺在樹木下,兩腿發(fā)軟,額頭冰冷,再也沒有力量坐起來。
酸麻痛癢鉆到皮肉內(nèi),深入骨髓里,愈加感到困倦,但不敢真的睡過去。他們上氣不接下氣,心蹦蹦的,卻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們真的想那大笑一會,大哭一場,但又恐招來抓捕他們的人。瘦骨嶙峋的臉跟一個骷髏差不了多少,眼睛茫然地望著墨綠色的樹冠和白色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