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羔羊之歌

第七十五章 絕境

羔羊之歌 黑要 2790 2019-01-25 18:37:30

  不知過了多久,伊恩又從自我的縹緲的意識中走出,或許僅僅是短短一霎,但人在瀕死前的時間總是無限地延伸拉長……

  叫醒伊恩的并不是獸人,而是一種奇怪的鳥叫聲,聽上去比尋常的鳥類叫聲要低沉的多,更像是某種動物的嘶鳴。

  夜晚柔和灰暗的光線使這個地方顯得荒涼而孤寂,寒氣侵襲著他的身體。他隱約看到遠(yuǎn)處的火光,可眼前只有高高豎豎的樹干和黑而柔弱的蕨類,都在做朦朦朧朧細(xì)碎作響的婆娑動搖。

  獸人不知憐憫為何物,更不會憐憫一個人類,漫長的歲月里,人類只作為它們食譜上的存在,就像冰原熊、巨角鹿和猛犸象一樣。

  一只黑乎乎爪子迅速落下,尖銳的末端帶著一絲寒星般的冷光。不知為何——伊恩看著獸人棕熊似的巨掌朝他臉蓋來,一種難以忍受的絕望和戰(zhàn)栗涌上心頭。

  眼睛無意識地掃著周圍的景致,惘然若失——奇怪而高的天空,兀立的大樹,角落里的灌木叢,光禿禿的月白石,圍繞在旁的繁密野草,凋萎的樹叢中的白色枝干——空洞洞的眼眸,除了獨孤地午夜夢回后一般的空虛,從優(yōu)渥跌落困頓的絕望,陡然間如雛鳥墜落的恐懼,他無法以塵世的情感來比擬心中的這份惆悵。

  伊恩的胸腔一片冰涼,心往下沉,不斷翻騰,一種難以解脫的悲戚盤踞在心頭,任何想得到的解釋都無法將其歪曲成崇高或犧牲一類的定論。

  是什么緣故——他沉思默慮——什么緣故使他在臨死前如此不甘?這個問題太沉重了。沉思時心頭涌起的朦朧幻影也無從捉摸。他只得找了個不怎么令他滿意的答案,毫無疑問,人生充滿了無奈和遺憾,他們都是困在網(wǎng)中的人,離不開,逃不掉,他試圖要反抗,可這超出他的能力。

  在黑慘慘,陰森森的眼內(nèi),倒映著挺拔的白樺樹,灰白的樹干,綴滿鉆石的夜空,幕后一雙雙俯視著塵世的神之眼。他渾身顫抖,他的過往,他的一生,他的結(jié)局,都注定好了。

  多少年來,一個異乎尋常的事實,伊格納茲家族雖歷來受人尊敬,但好幾百年來,家族一直如死水般波瀾不驚。守舊和保守可能影響到家族的性格,世代相襲,終于混而為一,原先的名字漸漸消失,一個離奇而模棱兩可的名稱——“伊格納茲”浮出了。人們都用這個名稱,在他們心里,這個名稱似乎既包含了那個家族,又包含了那塊領(lǐng)地,原本他也是這個名稱的延續(xù)。

  可他也是曲折的,他是家族最小的兒子,注定沒有繼承權(quán)的,因為他的前面還有兩個哥哥。雖然二哥剛出生不久就夭折了,但大哥卻活了下來,而且強(qiáng)壯又聰明。

  一直以來大人們就異乎尋常地喜歡他的哥哥,不吝嗇各種贊美之詞,同齡的玩伴們也以哥哥為首,他不表現(xiàn)的順從,他們就不帶他玩,不理睬他。

  如果說哥哥是閃耀的太陽,那他就是黯淡的月亮。

  年幼的他并沒有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對,反而習(xí)以為常,既懼怕又喜歡哥哥,討好著比他強(qiáng)壯的他,跟在他們背后渾渾噩噩的跑。每當(dāng)被支來使去時,心里反而會感到開心的要命,因為自己也被大家需要,他也是團(tuán)體不可或缺的一員。

  但是,人總有一天會隨著成長而懂事,仿佛一夜之間,他長大了,開始不愛多說話,也不說有什么想法,只慢慢疏遠(yuǎn)了那些伙伴。

  他對一直照顧他的嬤嬤訴苦,嬤嬤對他說:這都是上天注定的,有的人注定成為人上之人,有的人注定為了生活奔波,你要看開,你的心思這么細(xì),注定苦一輩子。

  嬤嬤教育他要學(xué)著往下看,而不是往上看。

  是呀!他的哥哥截然相反,比他英俊,比他高,比他強(qiáng)壯,比他外向,比他招人喜歡,而且在劍術(shù)課總能輕易打敗他。

  每次看著哥哥他就升起一陣陣強(qiáng)烈的深深的無力感,他絕望了,開始覺得嬤嬤說的對,或許人一開始就算不平等的。

  可是上天總是喜歡和命運(yùn)開各種玩笑。就在他給一位領(lǐng)主做侍童的時候,他的哥哥在傍晚騎馬越過一道籬笆墻時,發(fā)生了意外。他要知道,哥哥一旦喝了酒便要跳籬笆,過去他經(jīng)??吹?,哥哥興奮地漲紅臉,大叫大喊,揮舞鞭子在空中抽得噼啪響,長長的頭發(fā)在腦后飛揚(yáng)。那匹有著沙漠血統(tǒng)的腰壯腿長的駿馬彎著前腿縱身一躍,像只鳥兒般毫不費力地飛躍籬笆墻……

  可是這個再尋常不過的舉動,卻喪了哥哥的性命,哥哥的尸體被找到時候已經(jīng)涼透了,他被受驚的馬摔下馬鞍,當(dāng)場折斷了脖子。

  當(dāng)他得到消息時,真的不敢相信,一個年輕而強(qiáng)壯的生命就那么沒了。

  從他懵懂記憶起,哥哥就是他生命中重要的一塊拼圖。不論以后的日子里,他如何地羨慕、妒忌,乃至恨,都沒有想到過哥哥會死。他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他的家不完整了,他當(dāng)時如此悲傷的想到??伤谋瘋杏兄屗械阶飷焊械臇|西,像是某種失落和改變,是的,改變!他的命運(yùn)在那一剎那改變了。

  不知出于何種考慮,他的父親草草結(jié)束了他的侍童生涯,接他回到了家。他見到因傷心憔悴而清減的父母。他羞愧的低著頭,不敢同父母說話,因為他知道他的悲傷不如父親和母親純粹,生怕泄露出哪怕一絲一毫。

  他回來后發(fā)現(xiàn),一切都變了,變得讓他無所適從。從前的小伙伴個個熱情洋溢,好像他們和他的友誼牢不可破;仆人們畢恭畢敬,嬤嬤是那樣寵愛他和因他而感到驕傲;到訪的客人激賞著他每個觀點,就算不說話,也都是成熟穩(wěn)重。無論走到那里他都成為焦點,身旁從不缺朋友環(huán)繞,每天接到數(shù)不清的宴會請柬和情書。

  好像所有人都失憶了,他們忘記了他的哥哥,就像他的哥哥從來不曾存在在這個世界上過一樣。他感到凄涼,但更加恐懼,發(fā)誓絕不會變的和他們一樣,自然而然與他們更隔膜了。

  不過,似乎除了他特有的敏感與煩惱外,的確都好起來了。他得到了父親的全力培養(yǎng),母親將全部的愛灌加到他身上,就在他接受現(xiàn)實后,另一個命運(yùn)的玩笑不期而至。

  在那天夜里,城堡遭到偷襲,父母罹難,他墜落懸崖,領(lǐng)地被人鵲巢鳩占。權(quán)勢沒有給他們帶來安全,反而像一塊吸引著惡蠅的腐肉。沒能力保護(hù)自己成果的人談什么計劃,都是為他人而勞作罷了。

  他努力過,奔波過,復(fù)仇過,但失敗了!

  他早就曉得,惟有心里有欲望,才會患得患失,才會遺憾不甘,才會覺得自己的荒謬,或許正是這個緣故,當(dāng)他看那些宛如水中的倒影時,那種折磨人的種種思緒才有著強(qiáng)大的威力。

  他這么胡思亂想著,竟然當(dāng)真整個人和整個靈魂都彌散著一種氣息,連同附近一帶都沾染了這種氣息。這氣息與天空中的大氣迥然不同,而是陰沉、遲滯、灰撲撲的模糊難辨,像瘟疫一樣不可思議。

  他面如死灰,眼睛大而清澈,明亮得無與倫比;嘴唇有點薄,顏色暗淡,頭發(fā)又軟又薄,卻并沒有一分生機(jī)。他嗅到的只是悲傷的氣息。周遭的一切都籠罩著陰沉、幽深、無可救贖的憂郁之氣。

  忽然,他發(fā)現(xiàn)一個黑乎乎的人影似乎在旁邊,可似乎怎么也不靠近他。那人穿著一件長而飄垂的外衣,動作看起來有點怪,看不到那人的臉,可他害怕極了,因為他發(fā)現(xiàn)那人在向他招手。他看不見它的臉,可它確實朝他招手了。這真是太可怕了,那東西根本不是個人。

  高聳的云杉混雜著繁盛的黑松,幾乎擋住了所有的光,低處的植被則沒有那么茂盛,或許是剛剛鹿群動物經(jīng)過的緣故,樹干上偶爾可以發(fā)現(xiàn)一些磨損的痕跡,上面遺留蓬松的灰色的毛團(tuán)。

  森林中一片寂靜無聲,仿佛這一帶的林間就只剩下他在靜靜等待最后的時刻。但正在這個時候,隱約卻聽一陣呼呼風(fēng)響。

  這陣風(fēng)顯得如此突?!蛇h(yuǎn)及近,接著是重物猛烈撞擊肉體的聲音,獸人的怒吼,他無法分辨風(fēng)中挾帶了什么,只知道是從森林內(nèi)扔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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