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紅豆一陣沉默。
近三十年都呆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潮濕的環(huán)境使得老者的身體大不如前,甚至每況愈下,從剛才老者挪動的情況看,走路都成了問題,要出去談何容易。
想到這里,蕭紅豆有些難受。
老者倒是看的很開,說道:“人生在世幾十年,雖然說想做的事沒做成,但是該做的事情,我都做了,也不枉此生,沒什么好遺憾的…”
老者話語中的惆悵使蕭紅豆幾乎是下意識地說道:“您有什么想做的事,我?guī)湍??!?p> 聽到這番話,老人渾濁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如深夜的螢火蟲般,閃著微弱的光芒,仿佛看到了希望。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不客氣了?!?p> 只見他顫顫巍巍地從手中摸下一個扳指,從隔斷的縫隙中遞了過來,說道:“你出去以后,去梅園幫我給老友掃掃墓吧,這扳指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p> 蕭紅豆聞言擺手連聲拒絕。
老者說的事情只是小事一樁,還沒有到收取報酬的地步,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收。
老者自然不肯,說道:“這扳指也不值什么錢,是用普通石頭打磨而成,反正這都是身外之物,給你了!”
“那您的那位好友叫什么?”
“重樓!”
“好,那小子就卻之不恭了!”
蕭紅豆點了點頭,伸手去接那枚扳指,不料老人將手一收,說道:“不過在此之前,你得先跟我重復(fù)兩句話!”
不明所以的蕭紅豆雖然疑惑,但還是復(fù)述著老者說的話。
“此去泉臺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
將心中的事情交給面前素不相識的少年,老者顯然更開朗了一些,沒有了牽絆,給人一種灑脫的感覺。
或許這本該是老者原本的性格吧。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從老者的少年時代,到他的所見所聞,彼此間暢談著,毫無阻礙,很快就成了忘年之交。
老者從來不懷疑自己的眼光,也相信蕭紅豆能夠幫自己去梅園看望自己的老友,甚至還有些喜歡眼前這個樸實的少年。
而蕭紅豆也承諾,若有機會,定會接他出去。
雖然現(xiàn)在他還沒有這個能力,但是老者卻很欣慰。
到了晌午,獄卒提著兩個桶來給犯人們分發(fā)餐食,一人兩個碗,分別盛米飯和菜。
看著碗里的菜,一絲熱氣都沒有,蕭紅豆問獄卒道:“為什么是冷飯?”
獄卒樂了一下,嘲諷道:“真把這兒當自個兒家了?不吃就拿過來,哪兒那么多廢話!”
獄卒冷哼一聲,鄙視地看了一眼蕭紅豆,提著桶繼續(xù)向里面走去,偶爾有囚犯罵罵咧咧地跟獄卒拌嘴不過最后都選擇了沉默。
有吃的總比沒吃的強,誰又能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呢?
手托著冰涼的碗底,蕭紅豆一時覺得面前的飯菜難以下咽,不禁又回想起與金無憂在酒樓里大吃大喝的日子,一時間竟有些懷念。
雖然難吃,但是經(jīng)不住饑餓的折騰,蕭紅豆還是咬著牙,硬撐著將兩碗冷飯吃了下去,還暗暗發(fā)誓,等出去以后一定去酒樓吃它個三天三夜,什么菜好吃點什么。
當然,讓金無憂付賬。
誰讓他不講義氣,害自己白白遭受這兩天的無妄之災(zāi),不過話又說回來,栽贓自己的那小子也不能輕易放過,遲早要把他抓住,讓他也體驗一下牢飯的滋味。
這樣想著想著,一陣倦意涌來,蕭紅豆只覺得眼皮不受控制,一直在打架,最后緩緩將眼睛閉上,睡了過去。
閉上眼睛的他,隱約聽到了有人在說話。
“藥下錯地方了.......”
迷迷糊糊中的蕭紅豆感覺有人在推他。
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獄卒蹲在自己旁邊,天星府府臺仲元佇立在門口,看著他。
“大人,他醒了。”
看到蕭紅豆睜開眼睛,獄卒轉(zhuǎn)身對仲元說道。
仲元示意獄卒退了出去,抬腳走了進來,這時,蕭紅豆才注意到,他的身后還跟著一個披著黑色披風(fēng)的女子。
女子掀開斗篷帽子,對仲元欠身道:“勞煩仲大人了?!?p> 仲元拱了拱手,說道:“小萍姑娘客氣了,帶我向二小姐問好!”
這名女子正是蕭婉君的貼身丫鬟小萍。
當仲元在天星府見到小萍的時候,很是意外。早年間,仲元乃是一介落魄書生,偶遇蕭婉君,被后者賞識,為他推薦了一位先生,再加上本人的學(xué)識與勤奮,很快就聲名鵲起。
對于仲元來說,這是天大的恩情。
那時仲元就暗下決心,要回報蕭婉君的知遇之恩。
而小萍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
小萍含笑點頭,說道:“大人的話,奴婢一定帶到,奴婢還要向夫人復(fù)命,就和我家公子先走一步了?!?p> 仲元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小萍點了點頭,對蕭紅豆說道:“公子,我們走吧。”
“金瑤姐姐托你來的?”蕭紅豆問道。
小萍一愣,顯然沒有想到蕭紅豆這么問,然后點頭說道:“公子,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走吧?!?p> 蕭紅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重樓一眼,然后跟著小萍走了出去。
走出天牢的那一刻,新鮮的空氣如同海浪般沖進他的毛孔,有了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這讓他覺得很是暢快,一掃這兩天的憋悶,享受著新鮮的陽光帶給他的自由的味道。
車夫?qū)ⅠR車停在天牢的入口,小萍提醒道:“公子,我們走吧?!?p> 蕭紅豆活動了一下身子,聞言應(yīng)了一身,踩著車夫早已備好的腳凳,鉆進了車輦。
小萍也緊隨其后,待二人坐穩(wěn),小萍輕聲道:“寬伯,我們回去吧?!?p> 車夫應(yīng)了一聲,把腳凳收起,驅(qū)車離開。
車輦里,小萍近距離的觀察著蕭紅豆,想要看一看自家二小姐吩咐她接的人有什么奇特之處。
但她看不出來。
蕭紅豆被盯著看的有些不是很自在,說道:“姐姐為何這般看著我?”
看出了他的尷尬,小萍笑道:“公子切莫緊張,小萍只是好奇而已?!?p> 蕭紅豆微微點了點頭,便不再出聲。
他不喜歡說話,尤其是和不熟的人。
仲元站在天牢門口,看著馬車消失在他的視野里,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