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嬌生慣養(yǎng)

　　端王與昭懷公主離去后，募捐臺前便只剩下英王與馬世子、宸王夫婦、邵北城并容瀅、容鈺。

　　英王面露不耐、對容瀅道：“容二小姐，不必理會他們，我們?nèi)ビ蒙牛　?p>　　容瀅平靜地看向英王，道：“多謝殿下美意，但……”

　　她剛說出“但”字，英王的眼神立時變得冷厲。

　　這時，宸王妃突然笑著對容瀅說：“容二小姐，我新得了幅柳公《玄秘塔碑》的拓本，有心約你共賞……”

　　容瀅看向宸王妃，眼里難得現(xiàn)出了幾分喜色：“《玄秘塔碑》！臣女最喜柳體風(fēng)骨清勁、不染塵俗，習(xí)的亦是柳體……”

　　宸王妃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歉然看向英王，道：“二皇兄，您知道的，弟妹是個書癡，遇到同好便情難自抑，弟妹有心邀容二小姐回府同賞書法，擾了二皇兄的飯局，還請二皇兄見諒?！?p>　　英王雖極不快，可聽容瀅話里的意思、并不打算應(yīng)他的邀約，宸王妃這番話反而給了他個臺階下。

　　他臉色陰郁，對宸王妃道：“四弟妹客氣了，一頓飯而已，我怎會掛懷！”

　　宸王妃便對英王道了謝。

　　容瀅也對英王行了禮。

　　英王冷哼一聲，與馬世子朝歸云樓走去。

　　英王離開后，宸王對邵北城說：“北城，你與三小姐也一道去我府里用頓便飯吧？”

　　容鈺抬頭看向邵北城。

　　邵北城回道：“多謝殿下好意，我家中事多，改日再叨擾殿下。”

　　宸王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向容鈺，說：“三小姐，那你……”

　　容瀅的視線落在容鈺身上。

　　容鈺心神一凜，立刻回道：“多謝殿下過問，臣女須得盡快回家，告知家姐今日捐錢的情況。”

　　宸王便沒有再說什么，與宸王妃、容瀅離開了。

　　容鈺抬起頭來，看到宸王妃與容瀅親近地并肩同行。

　　她們原來早有交集……

　　凡人不問神仙事，這回，她便離她們遠(yuǎn)些吧。

　　她從前只看到了容瀅的風(fēng)光無限，如今才看到她身邊的麻煩不斷，容衡雖偏愛容瀅，可追逐容瀅的盡是些天家皇子、世家大族……

　　那些人有本事把容瀅捧成一輪高懸九天的海島冰月，也就有本事讓她跌進(jìn)萬丈深淵。

　　若真出了什么岔子，容衡也護(hù)不住容瀅。

　　但，容瀅畢竟是容瀅。

　　即便是與虎謀皮，容鈺也覺得容瀅必定能護(hù)住自己、全身而退。

　　因?yàn)?，才名遠(yuǎn)揚(yáng)、戰(zhàn)后募捐、與沈家合伙做生意、為太子請來神醫(yī)……

　　這些都是容瀅自己的規(guī)劃。

　　不是容瀅有幸嫁進(jìn)了天家，而是她自己選擇了嫁進(jìn)天家。

　　至于容瀅為什么要嫁進(jìn)天家……

　　容鈺想起一樁往事。

　　上輩子，再過幾個月后，佑寧二年初的正月里，有個四方游歷的僧人登了容府的門，他為容府的公子、小姐們都批了命。

　　那僧人在前廳給幾位公子批命時容鈺并不在場，故而她是聽人轉(zhuǎn)述的，道是：

　　那僧人給容曄批了“慧極必傷”，還贈了他一串佛珠;

　　給容溫批的是“福祿雙全”;

　　給容遲批的是“德厚流光”，還為他改名為“守拙”。

　　至于小姐們，那僧人并沒有一一見過幾位小姐，只是在二門影壁處遠(yuǎn)遠(yuǎn)地望了一眼她們姐妹幾人，然后，他便對容衡說了這樣一段話：

　　“侯爺，您府里的景致這樣好，若世上果真有鳳凰神鳥，恐怕也會爭相飛來?！?p>　　皇帝是真龍?zhí)熳樱巳硕贾馈傍P凰”意味著什么……

　　讓人費(fèi)解的是，鳳位只有一個，那僧人卻說“鳳凰爭相飛來”。

　　后來，那僧人批的命格都一一應(yīng)驗(yàn)了。

　　容曄皈依佛門，容遲棄爵科考。

　　容溫繼承了泰寧侯府的爵位和家財(cái)，正是福祿雙全。

　　至于鳳凰，自然是指容瀅。

　　而另一只不自量力、與金鳳相爭的“鳳凰”，說的大概是她。

　　畢竟她也嫁進(jìn)天家，做了寧王妃……

　　這回，她不會再與容瀅爭了。

　　容鈺很慶幸她提前想起了這樁往事，那僧人神通廣大，明年正月里她一定要警惕些，一旦那僧人登門后她便趕緊遠(yuǎn)遠(yuǎn)地避開，否則那僧人見了現(xiàn)在的她，說不定會把她當(dāng)精怪收走。

　　萬幸、萬幸……

　　容鈺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由于她的走神，邵北城已陪著她在募捐臺前站了一會兒……

　　她立刻真誠地看向邵北城，道：“三公子，多謝您今日幫小女說話?！?p>　　“不知公子常去哪里的酒樓飯莊？小女愿請公子吃頓便飯、略表謝意?！?p>　　邵北城拒絕了她的提議：“不必，我無心幫你，我說那番話是為了我二哥?！?p>　　這少年的脾氣有些冷硬……

　　容鈺自不會與他計(jì)較，她笑著說：“不論您心里是怎么想的，小女總歸是感激您的……”

　　邵北城轉(zhuǎn)身朝街對面走去，打斷了她的話：“把你那套把戲收起來，上馬車，我先送你回家?！?p>　　這話說得……

　　容鈺無奈地看著邵北城的背影。

　　她想請他好好地吃頓飯，是悲憫他即將去往西北戍邊三年，然后便再也沒能回來。

　　他先要送她回府，回邵家后又要對家中長輩解釋清楚募捐一事，大概顧不上吃午飯。

　　只可惜她給他留下的印象不好，一頓飯而已，他卻那樣抵觸……

　　橫豎印象已經(jīng)不好了……

　　容鈺想了想，小跑著追上邵北城，拉住他的馬韁繩、不依不饒地對他說：“我餓了，回府還要許久，我必須得吃飯！”

　　邵北城冷淡地看著她：“我去歸云樓給你買盒外帶點(diǎn)心，你在路上墊墊。”

　　容鈺搖了搖頭：“點(diǎn)心不行，必須得正經(jīng)地吃飯，有熱飯、熱菜、熱湯！”

　　邵北城微微皺起了眉，問她：“你怎么這么麻煩？”

　　容鈺隨口答道：“因?yàn)椤覌缮鷳T養(yǎng)。”

　　嬌生慣養(yǎng)……

　　邵北城的眼神依然冷淡，嘴角卻突然現(xiàn)出笑意：“好，那就去正經(jīng)地吃飯！”

　　見了邵北城那樣的表情，容鈺心里不禁生出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做好人可真不容易……

　　她搖了搖頭，帶著寶瓶上了馬車。

　　……

　　馬車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寶瓶先掀開車簾看了看，卻發(fā)出了一聲訝異的“啊”，然后忐忑地看向容鈺。

　　容鈺心里一沉：果然……

　　她彎腰走到車簾邊、掀起車簾，一排破爛、低矮的小棚屋映入眼簾……

　　每間棚屋里都架有鍋灶，還有幾個圍著鍋灶忙活做吃食的人。

　　棚屋外則三三兩兩地或站或蹲、擠著一些穿粗布衣衫的男女，從打扮看似乎都是做工的人，他們手里或是拿著饅頭、餅子，或是端著面條、餛飩，毫無形象地大吃大嚼。

　　破破爛爛的木板屋、油膩發(fā)黑的布簾、屋門邊大木盆里堆著的臟碗、污濁的路面……

　　容鈺心里不禁生出怒氣。

　　他竟帶她來這種地方……

　　邵北城翻身下馬，走到馬車前對她說：“三小姐，熱飯、熱菜、熱湯這里都有，請吧！”

　　寶瓶氣憤地看向邵北城，說：“邵公子，我家小姐是泰寧侯府的嫡小姐，您怎能帶她來這種地方吃飯？！”

　　邵北城冷然看著容鈺，沒有說話。

　　容鈺也沉默地看著他。

　　車夫看了看容鈺，又看了看邵北城，搓搓手、打圓場道：“三小姐，您有所不知，這地方雖然看起來不起眼，但味道的確是很好的，奴才有時候……”

　　寶瓶打斷了車夫的話：“閉嘴！豈能把小姐和你相提并論？！”

　　車夫訕訕地住了嘴。

　　邵北城看向?qū)毱?，說：“你家車夫說得不錯，此處味道的確很好?！?p>　　寶瓶不滿地看了看邵北城，勸容鈺道：“小姐，咱們回府吧？”

　　容鈺又靜默地看了一會兒邵北城，然后問他道：“邵公子果真想在這里用午飯？”

　　邵北城語氣篤定：“不錯！”

　　容鈺輕嘆了口氣，提起裙擺，跳下馬車。

　　罷了，誰讓她上輩子欠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