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募捐

　　“我要好好活著……”

　　容華說出這句話后，容鈺腦子里這幾日一直緊繃著的弦終于松了下來，她想，她哪怕只能改變這一件事情，也不枉上天厚待、讓她重活一回。

　　但，僅僅說動容華還不夠……

　　她清楚記得，武成北征戰(zhàn)敗后，皇帝很快就會下旨，道是為悼念邵家滿門忠烈，舉國一年內(nèi)不得行嫁娶之禮。

　　若容華不能在皇帝降旨前及時嫁進定國公府，她不確定容華能不能堅持一年，也不確定一年后是否又會生出什么枝節(jié)。

　　所以，她一定要讓容華盡快嫁進邵家，可這并非是件容易的事情……

　　所謂冥婚，往往是指有些陰損的高門富戶心疼自家年輕早逝的子孫在地下孤寂，便花錢為那子孫“娶”個良家女進門守節(jié)。

　　容華是心甘情愿要嫁邵西澤的英靈，與那些缺德的“冥婚”自是不同，但說到底也是讓花信少女守著個牌位過一輩子的凄苦事……

　　容華要掙貞節(jié)牌坊，沽名釣譽的容衡不會心疼她，可邵家家風(fēng)中正、樸實仁厚，邵家老太太定不會輕易應(yīng)下此事……

　　這一夜容華與容鈺都睡得不好，又都不得不打起精神早起、同去給小沈氏請晨安。

　　容鈺走進東正院的花廳，只見容衡與小沈氏并排坐在主位上，他臉色黯沉、顯見睡得不好。待兒女們到齊后，容衡開口訓(xùn)誡道：“如今宮里、外頭都是一團亂，接下來還會有更多的兵甲陸續(xù)回城，軍漢們都是些沒規(guī)矩的草莽，你們都安心拘在府里讀書、做女工，不必憂心外頭的事情，那些亂子無論如何也波及不到咱們府里……”

　　容衡臉上現(xiàn)出幾分得色：“為父說話素來謹(jǐn)慎、不作誑言，今日敢說這番話，自有我的道理?！?p>　　“橫豎這里都是咱們自家人，我便說與你們聽一聽，你們心里有數(shù)便是，莫要在外頭亂說……”

　　容衡喝了口茶，繼續(xù)說道：“我原本不過虛領(lǐng)著西城兵馬司副指揮使一職，三大營、十二衛(wèi)的那幫人平日里見了我們五城兵馬司的人，慣是拿鼻孔看人的……”

　　“言官們也不敢碰那些硬骨頭、挑軟柿子捏，便每每奏五城兵馬司無所事事、白費餉銀，奏得多了，竟連陛下也信了，命兵馬司的人兼管市司，做些什么校勘街市斛斗、秤尺、稽考牙儈姓名之類折辱人的事情?！?p>　　“已然憋屈至此，那些言官尤不罷休，還奏五城兵馬司里頭不該盡是勛貴，應(yīng)當(dāng)添些武舉入仕的官員……”

　　容衡冷笑一聲，嗤道：“結(jié)果如何？三大營志得意滿地遠赴西北，結(jié)果卻吃了大敗仗回來，十二衛(wèi)更是連陛下的周全都未能護住，要不是邵家……”

　　容衡看了眼容華，沒有說下去，轉(zhuǎn)道：“如今京都城這樣大一個亂攤子，全靠五城兵馬司獨立苦撐，這回陛下總該知道，關(guān)鍵時候還是只有勛貴靠得?。　?p>　　容衡逐一看了看兒女們：“我也只能趁現(xiàn)在交待你們幾句，再胡亂填幾口米面，即刻就要去衙里，想來已積了滿案頭的公事……”

　　“總之，你們安心拘在家里、莫要亂跑便是，我自己手下便統(tǒng)領(lǐng)著專司巡防的兵甲，難道我的府里還能遭了變故？”

　　眾人俱點頭應(yīng)了。

　　容衡點了點頭，轉(zhuǎn)頭對小沈氏說：“我近日公事繁忙，府里還是要靠你這個正室夫人撐起來，若有難決之事，你便與瀅兒、丁管事商量著辦，華姐兒雖也是個知事的，但她現(xiàn)下……

　　“若還是難以決斷，我又一時沒有回來，你便讓丁管事遣人去衙里尋我。”

　　小沈氏應(yīng)了，道：“昨日便排好了輪值表，各門時時都有輪守的人，二門處也加了人手?！?p>　　“此外，還特意買了幾石米、幾車菜、幾簍瓜果儲著，想著今日是不是應(yīng)當(dāng)再備下些茶葉、油鹽、熏肉……”

　　容衡擺了擺手，顯得有些不耐煩：“這些瑣情你拿主意便是，難不成咱們府里還有無米下鍋的時候？”

　　小沈氏點了點頭，便不再說什么了。

　　容衡想了想，對容華道：“華姐兒，你此番遭了大慟，幸而你是個堅毅的……”

　　“待過幾日、衙里公事寬松些后，我再與你單議此事，至于今后如何你亦不必憂心，說到底是他邵家對不住咱們家，兩家人商量著，總有法子可想的。”

　　容華點了點頭，沒有說什么。

　　容衡便對一眾兒女道：“若沒有什么要緊的事情，便各自回房吧?！?p>　　眾人正欲起身拜退，容瀅突然站起身、走到廳中。

　　眾人都看向容瀅。

　　容鈺心里一凜：開始了……

　　容瀅對容衡、小沈氏行禮后道：“爹爹，女兒有一個唐突的想法，請爹爹幫女兒定奪是否可行。”

　　容衡便問容瀅有何想法，容瀅開口道：“爹爹，此次大周計有十萬大軍遠征西北，惜敗于遼人，死傷無數(shù)……”

　　“寒冬即臨、年關(guān)將至，女兒看到咱們府里的冬衣、存糧，便想到那些傷亡兵甲的家人，他們失去了兒子、丈夫、父親，想來家中銀錢亦不豐足，不知他們要如何過冬、如何過年……”

　　容瀅對著容衡深深一拜：“女兒駑鈍，想到一個笨法子……”

　　“愿爹爹準(zhǔn)女兒去外頭設(shè)個募捐臺子，號召京都的高門大戶、殷實百姓捐錢捐物，用所募得的財物購入米面油鹽，贈給那些傷亡兵甲的家人?！?p>　　容瀅正色看向容衡：“爹爹，那些兵甲是為了收復(fù)我大周的河山才丟的性命，他們死了、殘了，不應(yīng)當(dāng)沒有人管他們的家人……”

　　聽了容瀅這番話，眾人都震驚極了。

　　盡管容鈺已是第二次聽到這番言論，但她內(nèi)心的震撼比初次聽到時更多。

　　她愈成熟，愈了解容瀅，心里便愈加欽佩、甚至畏懼容瀅。

　　她看不透容瀅。

　　容瀅的想法、行事不僅與大周的女子都不一樣，甚至連許多男子也遠不及她……

　　這回的戰(zhàn)后募捐是使得容瀅揚名立萬的第一件大事，此事之前，容瀅僅是京都貴女中較出眾的一個，此事之后，她便逐漸成了世無其二的容家二小姐！

　　除了極盛的聲名，容瀅還會得到皇帝的嘉許、皇子們的欣賞、萬民的感念……

　　兩世為人，容鈺如今已不羨慕容瀅將會得到的一切，相反，她很感激自己有一個這般卓越的庶姐，讓她可以鑿壁借光，借著容瀅耀眼的光芒來做一些她想做的事情……

　　例如，這回大姐姐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