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小年夜

　　孝期？

　　容鈺不解地看向邵北城，邵北城卻避開了她的目光。

　　這時，邵南煙扭頭催促她道：“鈺妹妹，快進(jìn)來！”

　　容鈺只得暫時按下心頭的疑惑，走進(jìn)留影館。

　　容鈺讓邵北城與邵南煙去后堂選畫師，趁機(jī)預(yù)付了錢，畫紙、裝裱俱都定了上好的，加上臘月里畫師的工錢漲了些，最后算下來總計恰是一百五十兩。

　　容鈺付過錢后，看著空空如也的小荷包，暗暗決心今后出門務(wù)必多帶些銀子……

　　其后，畫師仔細(xì)端詳過他們后簡描了草圖，又與他們議定構(gòu)圖，他們便可離店，三日后來取畫。

　　走出留影館，邵北城堅持要把作畫的銀子給容鈺。

　　容鈺自不肯收。

　　她欠他的，又豈是一張畫像便能還清？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邵南煙勸邵北城道：“三哥，鈺妹妹外表看著一團(tuán)和氣，其實(shí)性子比你還倔……她定然不會收你的銀子，你若過意不去，下回再請我們吃飯便是！”

　　邵北城只得應(yīng)道：“好！”

　　三人回到歸云樓前，容鈺正要與邵北城道別，邵北城卻對她說：“三小姐，請等一會兒”，說完便走開了。

　　容鈺看了看邵南煙，邵南煙亦是兩眼茫然。

　　很快，邵北城便折回來，他身后還跟著個牽馬的隨從。

　　容鈺看向邵北城，不經(jīng)意看到了那隨從的臉，她心里一驚。

　　那個人，她認(rèn)識……

　　邵北城指了指那隨從，對容鈺道：“三小姐，你長姐托我尋個可靠的護(hù)衛(wèi)給你，我選定了小戈?！?p>　　“他會去容府做護(hù)衛(wèi)……”

　　“你記住他的模樣，今后出門記得帶上他?！?p>　　原來是這樣……

　　容鈺看向小戈，小戈抬頭對她笑了笑，又垂下了頭。

　　上輩子，她以為小戈只是容府的一個普通護(hù)衛(wèi)。

　　她會注意到他，乃是因?yàn)樾「陜A慕寶珠，每次她出行，小戈都會積極要求隨行。

　　她見小戈老實(shí)本分、身手不錯，寶珠也并不反感小戈，便沒有阻攔。

　　佑寧五年，邵北城回京獲封主帥、率大軍遠(yuǎn)征西北，小戈在那年離開容府投了軍，說要掙個功名回來。

　　后來，小戈沒有回來，寶珠至死都在等著他……

　　容鈺盯著小戈看了一會兒，又看了眼身側(cè)的寶珠，最后看向邵北城。

　　穆臨淵與邵北城相識，想來上輩子，亦是容華通過穆臨淵托邵北城尋個人護(hù)著她，邵北城選定小戈后，小戈隱姓埋名，到容府做了護(hù)衛(wèi);

　　小戈不是去投軍的容府護(hù)衛(wèi)，他本就是邵北城的人;

　　邵北城和他的近衛(wèi)都死在燕云城，所以，就算寶珠沒有自縊，她也等不回小戈……

　　容鈺心里一時涌出許多情緒……

　　上輩子，她活得糊涂而自私，在她不曾注意到的地方，不知辜負(fù)了多少人的關(guān)懷與善意……

　　她欠邵北城的，恐怕無論如何也還不清了……

　　還有寶珠……

　　若上輩子，小戈所說的傾慕寶珠不過是用來接近她的借口，那寶珠十余年的等待又算什么？！

　　她眼中情緒起伏明顯，邵北城和邵南煙都不解地看著她。

　　寶珠看了看他們的神色，扯了扯容鈺的衣袖，輕聲提醒她道：“小姐……”

　　容鈺回過神來，她看了看寶珠，緩緩道：“我沒事……大姐姐如今心中悲慟、自顧不暇，卻還想著我，我心里感動……”

　　說完，她匆匆對邵北城行了禮，坐回容府的馬車。

　　邵南煙的馬尚在容府，故而她也登上馬車。

　　邵北城看著掉頭駛遠(yuǎn)的馬車。

　　她剛才涌動的情緒，絕不是她嘴里說的“感動”。

　　他覺得，她是個奇怪的孩子……

　　她平日的言行舉止、悲歡喜樂，仿佛全都是面具……

　　反倒是方才她突如其來的激烈情緒，像是她真實(shí)的內(nèi)心沖破了那重重面具，讓他窺見了一瞬……

　　一個八歲的孩子，她心底怎會有那么強(qiáng)烈的悲痛？

　　邵北城想了想，問小戈道：“你，從前見過容家三小姐？”

　　小戈的頭搖得如撥浪鼓般：“不曾，在下今日是第一回見到那位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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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行至容府，容鈺下了馬車，正欲與邵南煙道別，邵南煙喚住了她，從她的馬鞍側(cè)兜里取出一個方形扁匣遞給她：“這是今日二嫂托我拿給你的！”

　　定是容華贈她的生辰禮……

　　容鈺不愿欺瞞邵南煙，她接過匣子，道：“南煙，實(shí)不相瞞，今日是我的生辰……”

　　“我不愿瞞著你，也不想累你替我準(zhǔn)備賀禮……”

　　她輕輕抱住邵南煙：“你便是上天贈我的賀禮！”

　　當(dāng)晚，容府的小年夜家宴一如往年，容衡與小沈氏各對容鈺說了幾句賀語后，眾人各贈了她生辰賀禮。

　　容衡贈她一本精裝版《女訓(xùn)》，容曄贈她一本佛經(jīng)……

　　小沈氏贈她一對淡紫芙蓉玉手鐲，容蓮贈了她一塊親手繡的絲帕，容溫贈了她一方親手刻的青田石印章……

　　容瀅贈了她一幅親手作的翠竹圖……

　　散席前，容衡又宣布了一個讓眾人驚訝的消息：禮部傳諭，命容衡攜容瀅、容鈺前往明年正月十五的元宵宮宴……

　　京都城有許多高官、勛貴，能有幸前往宮宴的，卻是寥寥可數(shù)。

　　泰寧侯府已許多年不曾獲此殊榮。

　　上輩子，僅有容瀅因發(fā)起募捐獲邀……

　　這回，多了個容鈺。

　　做了十年王妃，如今的容鈺對宮宴實(shí)在沒有什么興致……

　　為免被人看出異樣，她面上卻不得不做出歡喜振奮的樣子。

　　容瀅自是淡然自若。

　　容衡亦難掩喜色，他正打算再開口囑咐幾句，這時，一個小廝帶著個手里捧著禮盒的伙計走到花廳門前跪下道：“侯爺、夫人，沈家綢緞莊的伙計來送沈少爺贈給三小姐的生辰禮了！”

　　上輩子，佑寧元年沈?qū)た稍涍^她生辰禮？

　　容鈺心里覺得異樣。

　　似乎，有越來越多的事和上輩子不一樣了……

　　容衡允了那伙計進(jìn)屋，隨意問道：“是什么賀禮？”

　　伙計彎腰捧著禮盒走進(jìn)屋里，打開禮盒，盒里立刻折出一道道絢麗奪目的光……

　　眾人都好奇地看過去。

　　容衡把賀禮從盒里取出，更是光華流轉(zhuǎn)、令人目?！?p>　　伙計恭敬地回道：“少爺特贈三小姐金線孔雀羽披風(fēng)一件，愿三小姐安樂平順、福澤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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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部官衙。

　　如過去三個月一般，端王忙到深夜才合上案卷。

　　英王授意御史臺的人參他賜琴不當(dāng)，皇帝雖未申斥他，卻把他調(diào)到了刑部。

　　他從禮部到刑部，似是高遷，實(shí)為懲處。

　　因?yàn)?，刑部主審大案、要案，過半案件都是御史臺查獲后所呈。

　　英王有心為難他，授意御史們動動證詞、改改公文，那么他稍有不慎，就會辦出一樁樁冤案、錯案……

　　輕則有違法紀(jì)，重則草菅人命。

　　若想不出錯，他便須得把每樁案件都重審一遍，殫精竭慮、宵衣旰食……

　　街邊的一戶戶百姓家里傳出鞭炮聲，又是一年小年夜……

　　他走了許久，才找到一家仍未歇業(yè)的面攤，點(diǎn)了兩碗雞蛋面。

　　店家端上面，他看了看，靜默地吃了起來。

　　他牽掛著她，卻連件生辰賀禮也不能送給她……

　　沒關(guān)系……

　　總有一天，普天之下、率土之濱……

　　雪山之巔、碧落海底……

　　這世上所有的好東西，不論是她想要的，還是她不曾見過的……

　　他都會捧到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