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坦誠
我的這一句話像是晴空霹靂給了旁邊的青云一擊，那家伙瞠目結(jié)舌似乎也顧不得場合，當即就被驚成了人棍。葉洵倒是微微一笑，雙目炯炯：“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聰明?！?p> 他直接忽略掉一旁的人形擺設，看上去像是十分謙虛地問我：“你是何時看出破綻的？”
一個人不論如何改變外貌打扮，身上的氣質(zhì)氣場都是掩飾不了的，這一點能在他身上得到充分體現(xiàn)，初見譽王凌燁時，他身上傳遞出來的壓迫感就讓我分外熟悉。另外，我們僅有的兩次接觸，都顯得是刻意安排，我之前就在懷疑葉洵是如何做到所有的事都能盡在掌握，那么只有一個可能，他根本就存在另一重身份。
讓我所有的懷疑得到驗證，其實是從睦州逃出來，決定向西走的時候，音離曾經(jīng)問我，確定不回盛京?，F(xiàn)在看來，我在大鸞皇宮與茭白相遇，或多或少是凌燁故意促成的。并且，音離在廟子山同我會和，除了確實是青云走不開，也是得到了凌燁的授意。
“主上遠道而來既是為了要事，又衣不解帶關心屬下的病情，著實辛苦，這會不如讓青云他們準備飯菜，吃飽了肚子才有精力動腦子?！?p> 我畢恭畢敬同他道，同時沖旁邊傻愣著的青云遞了個眼色過去。不等凌燁下達指示，我照青云的小腿上就是一腳，那家伙麻利退出去，還不忘順手把門關上。
凌燁皮笑肉不笑道：“你對他倒是仗義。”
“屬下若有不敬之罪過，主上便責罰我一人好了?！蔽依^續(xù)保持著方才的恭敬姿態(tài)，頭也沒抬繼續(xù)道，“屬下不敢妄自揣摩主上心意，如果說是我太聰明，倒不如說是主上有意留下破綻，恐怕主上交代給我美人圖的任務那天起，就有意讓我得知真相?！?p> 凌燁一眨不?？粗?，唇邊是我熟悉的葉洵式假笑，“你說的不錯，只不過猜錯了一處？”
我怔愣，就聽他繼續(xù)道：“不是讓你找美人圖的那日，而是要你殺太子的那日。”
他若不提，我差一點就忘了自己還有這樣一個任務。
我對他的如此坦誠一時感到驚詫。
凌燁起身，與我只有一步之遙，低頭將我看著，頗有些玩味道：“你怎就不好奇，我為何要手足相殘？”
他這個問題讓我有了想吐槽的沖動。倒回去看中國的幾千年歷史，歷朝歷代的最高權(quán)力都是皇家血緣內(nèi)部的父死子繼，長子繼承制有利于王朝的穩(wěn)定，然而龍生九子，面對金字塔頂俯視眾生的誘惑，難以抵御是在正常不過的事了。身居其位，就算對皇位沒有欲望，也會被卷入宿命的漩渦當中。
“書中道，為君者受命于天，興天下而正社稷，正萬民以正四方。殿下此前的一番作為也盡顯才能，若有鴻鵠之志無可厚非。若說‘覬覦’皇位，不如說是‘心懷黎民、掌控局勢、有利國祚延續(xù)的野心’更為恰當?！?p> 這一番話說的義正言辭，同時含蓄的拍了領導的馬屁，實在是因為他的問題太乖張，根本讓人無從回答，其正確答案完全看領導的心情。
說實在的，他們幾兄弟結(jié)黨營私、骨肉相殘著實與我沒什么關系，有句話怎么說的，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力，那也確實是我無法觸及的高度，我又何必替拿著賣白菜的錢操著賣白粉的心。
凌燁此番前來，是頂著譽王殿下的身份來進行國事訪問，監(jiān)正府也不便多待，說要留他吃晚飯，不過是讓青云提前離開的借口，凌燁自然也是心照不宣。晚餐的氣氛很是凝重，柳飄飄埋頭扒飯，見我回來似是松了口氣，卻又不敢作聲。
青云平日里沒正行慣了，我倒不習慣他擺出一副嚴肅大家長的姿態(tài)，坐得端端正且一張老臉拉的老長。音離漫不經(jīng)心吃著飯，又仿若魂魄離體，像極了受了委屈的小媳婦。
一頓飯吃得安靜又憋屈。
柳飄飄自告奮勇的表示他來洗碗，我便有時間找音離談談。我倆在院中坐著，他仍是一副尚未回魂的樣子。音離從入歃血閣那天起就跟著青云，與其說是心腹，不如說是患難與共的左膀右臂。方才我同凌燁的對話青云必然能聽出來一些內(nèi)容他想必是震驚之余，傷心更多。
“姑娘也認為我是內(nèi)奸嗎？”
音離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似乎認定我根本是來興師問罪的。
“有所隱瞞自然是有你的理由，每個人總有些無法對他人道出的苦楚，相信青云同我一樣，從未懷疑過你。你若不說，我們也不會追問，假如有一天你不愿再獨自承受，記得一定要讓我們和你一起分擔?！?p> 我拍了拍他的肩，并不是安慰，而是說出了實情，青云的性格恐怕是一時發(fā)泄痛快，這會兒是后悔得捶胸頓足，只不過放不下面子，那不如由我來當這個和事佬。
音離牽了牽嘴角，臉上仍是有一分沉重：“音離從未背叛過堂主和姑娘，若有二心，必遭天遣！”
我一時沒忍住，照他后腦勺就是一巴掌：“瞎說什么呢，誰要你賭咒發(fā)誓？那家伙你還不了解嗎，他若是不信任你，又怎會替你擋下那伏龍锏致命一擊？”
“你都知道了？”音離苦笑，“半年前，我們在北遼執(zhí)行任務時遇到了埋伏，任務差一點就失敗。是我一時大意，算錯了方位，堂主卻一人扛下責罰，那日從溟園出來，他強撐著一口氣讓我不要自責，不要告訴你?！?p> 音離抱著腦袋，倔強得沒有哭出聲來，肩膀微微抽動，想必也是壓抑了很久。我不懂怎么安慰人，只好陪他就這么坐著，待他抬起頭來，眼圈泛紅，搜腸刮肚憋出一句話：“明日早飯給他多煮一個荷包蛋，他也就氣兒消了?！?p> 柳飄飄在我屋門口坐著，很是自然的隨我開門進來。我斜眼瞅他：“有話就說，玩深沉不適合你。”
他欲言又止，懊惱的原地踱了幾步，小心翼翼道：“其實早就想和你說，只是一直沒找到合適機會，你得先保證不會揍我?！?p> 我被他逗笑了：“怎么，你也想告訴我，你其實也是知道葉洵的真實身份，你是他刻意安排來接近我的眼線？”
柳飄飄一反常態(tài)的沒有炸毛，反而一本正經(jīng)道：“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接近你，確實是有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