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訣別
青云對于赫連雪默許我同她一起去風(fēng)城的事頗感意外，這其中看似不合理又合理的緣由連我自己也是說不清楚，他也就沒再追問什么。我倆在這陰謀論了半天，都感覺太陽穴尤為酸爽，決定暫時放下此話題之后再議。
我這才想起今日他出現(xiàn)在拓跋翔府上的動機(jī)，便問道：“元大人的事，可有發(fā)現(xiàn)？”青云臉色一變，眉目間的愁容肉眼可見。
“當(dāng)晚服侍拓跋翔的兩個侍女也不知所蹤，如果說元璟雯與他那時發(fā)生過爭執(zhí)，排除重要人證外，現(xiàn)場被人為清掃得非常干凈，物證根本找不出一絲痕跡?！?p> 他似有些不忍，接著道，“我見到了元璟雯，水牢那個環(huán)境，難以用語言描述。她一口咬定是自己用硯臺砸破了拓跋翔的腦袋，將人和兇器一同扔進(jìn)了湖里。”
一旁的音離這才出聲：“尸身在出殯前我親眼確認(rèn)過，并沒有外部傷痕，元大人又是為了什么而說謊？”
我嘆息，青云在我的問話中臉色逐漸慘敗下來，“你究竟做了什么，讓元大人這樣心甘情愿守護(hù)？你有何把柄捏在凌燁手中，寧可犧牲一個真心實意愛你的人？”
青云的眼中終于流露出一分痛惜，渾身的肌肉緊繃，一副防御姿態(tài)。我意識道自己可能觸及到了他一直以來隱藏的秘密，便又嘆了口氣，徹底將話題終結(jié)，“抱歉，我只是為你倆惋惜?！?p> 他唇邊帶著苦澀的笑意：“我并非無心，卻也只能無心?！?p> 風(fēng)城之約的日子很快臨近，我同赫連雪商議好，由音離易容成她的模樣，換她出來。雖說被轉(zhuǎn)贈給了拓跋玥，受寵的地位依舊穩(wěn)固，同拓跋崇相比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赫連雪借口身體不適一直對拓跋玥冷臉相待，那廝居然大概是個抖M體質(zhì)、賤骨頭，對于這種冷暴力居然頗為享受，因此換人出來的辦法實施起來并不困難。
這幾天青云的臉色也越來越陰沉，因為北遼的使臣就快要到了。音離比我更擔(dān)心青云此時的狀態(tài)，我再三保證就差指天發(fā)誓一定會毫發(fā)無損的回來，他才猶猶豫豫放我離去。
花神節(jié)這一天的風(fēng)城熱鬧得超出想象，男男女女披紅戴綠，浩浩蕩蕩涌向花神廟祭祀花神。這一天有特別的講究，據(jù)說這個節(jié)日的由來，大概是傳說中花神戰(zhàn)勝魔鬼給人間帶來雨露甘霖的，后人為紀(jì)念這一天便穿著鮮艷服飾意喻百花，臉上帶著青面獠牙的鬼怪面具，在距離花神廟五公里的地方，就開始載歌載舞，吟唱祝詞，景象格外壯觀。
赫連雪病病歪歪的臉上難得出現(xiàn)血色，我倆便也入鄉(xiāng)隨俗換了身打扮。我本還發(fā)愁大家都穿的姹紫嫣紅看的我眼暈，再加上差不多鬼面具，想要從人海中找到燕雙飛實在是難事，可人生的境遇本就奇妙，不論是血緣還是情感，都會由無形的線將人牽引到一處。
我捏著一株紫丁香追在撒歡的小馬駒似的赫連雪身后，她猛然轉(zhuǎn)身，毫無征兆撞進(jìn)背后一人的懷里，那人面具一側(cè)的絲帶也是毫無征兆的斷開，露出那張艷光四射的臉。
一時間，四目相對，時間仿佛凝滯，我不由得在內(nèi)心感慨，果真人生如戲。
燕雙飛原本有些不快的眼神中在出現(xiàn)了兩秒遲疑后，漸漸浮上一層氤氳水霧，她幾乎是想都沒想，就牢牢握住了那個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yīng)，動作僵硬的赫連雪，聲音頗有些壓抑隱忍：“姐姐——”
人群本就擁擠，燕雙飛差點被人流擠了個趔趄，身子一歪，再就被赫連雪扶住，她嘆息一聲，道：“小雪，多年未見，你可還好？”
敘舊還是得找一個適合聊天的環(huán)境。
好在城里的酒肆因為節(jié)日關(guān)系稍顯安靜，我們?nèi)吮阍谝婚g臨街的隔間坐了下來，不用探頭，就能看見被各類鮮花裝點得喜氣洋洋的街道。
不同于這節(jié)日的氣氛，這兩人坐下來便開始了大眼瞪小眼漫長的沉默，讓一旁本就有些尷尬的我，多少有點如坐針氈。
“那個，認(rèn)親好歹也是件喜事，你倆不打算說點什么，就這么干看著？”我終是看不過去，出聲打破安靜，兩人同時看向我，身旁的赫連雪微微一笑道：“隔空傳音是上等內(nèi)功，不需要發(fā)出聲音?！?p> 好嘛，高手過招，將我狠狠羞辱了一把。
燕雙飛看我的眼神略有曖昧，幽幽道：“你果真信守承諾，我沒有看錯人?！?p> 赫連雪正了正坐姿，聲音還是一貫的清冷，只不過話該是對著對面坐著的人說的，“該是宮主派來的幻云使并未修習(xí)過此等內(nèi)功，是你我二人失禮了”，緊接著對我頷首道，“二十年未歸，不知宮主他老人家身子骨可否硬朗？”
對面的燕雙飛微微一怔：“姐姐你怕不是記錯了吧，宮主他飛升之際遭遇大劫，殯天了呀?！?p> 赫連雪手中的茶杯咔擦一聲化為齏粉，難掩震驚：“你說什么？”
燕雙飛又是一愣，瞥了我一眼，便又對她道：“那日之后，秘境封鎖，長公主失蹤，宮主一人之力承受天罰，試圖救回小師傅被打散的元神，只可惜功虧一簣?！?p> 我聽得云里霧里，便借口尿遁躲了出去。
等我再回去，她們二人均是眼圈泛紅，我心里多少松了口氣，我這個外人還好在關(guān)鍵時刻自動回避，不然更尷尬。
赫連雪對我很是客氣道，“此番多謝幻云使成全，今日之后我再無遺憾。”這話說出來聽上去像是訣別，讓我突然生出不好的預(yù)感，她沖我搖搖頭，“大人恐怕得獨自回去了，我得留下來做完最后一件事?！?p> 說完這話，她同燕雙飛交換了下眼神，燕雙飛像是彼此心照不宣似的點了點頭，沖我笑笑，“今日一別，怕是只得來生再相逢，我自當(dāng)會將與小公子的點滴記在心間?！?p> 她伸出手來，在我眼前隔空一抹，我似乎看見她指縫間有白色的光華流瀉而出，就聽她的聲音也變得如夢似幻了起來，“只余我一人記得，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