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幾人來到府衙,仵作早早候著了。
知府大人親自將決夷等人迎進府衙后院,還特命丫鬟奴才泡了幾碗上好的茶來。
臨安王生性好色,游覽各地,縱情放性,多為人不喜。然而在其他府衙的地界上沒有出事,偏偏死在了自己的治下,要是那不管事的老王爺追責起來,自己也少不了一頓斥責,就怕官場里的見風使舵,趁機對自己落井下石。
這位知府在外一向有清名,但內(nèi)里終究貪酷,也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小王爺一死,想等著趁機踩他管轄不嚴,致使賊人亂法的小人也不少。
所以總想著小王爺死了,討好決夷一番,也算是挽回一點,期望著決夷能在老王爺面前說些好話,把自己的責任推掉些。
“決夷侍衛(wèi),請喝茶,您為了小王爺之事跑前跑后實在勞累了”知府親自端了一盞茶來,遞向決夷殷勤道:“這還是去年陛下賞賜的天山燕尾葉?!?p> 決夷抿了一口,微抬眼皮冷冷斜眤知府一眼。
天山燕尾葉滋味清冽細嫩,是出名的爽人唇齒。
決夷含著一口暖茶,潤著唇齒,數(shù)息后才咽下。
將茶盞放下,抬起袖子以手指著與眾捕快立在一邊的瘦高個仵作響聲道:“你且瞧瞧小王爺?!?p> 知府見決夷并不理會自己,只是要仵作干活,心里更加忐忑。
梁休已經(jīng)將小王爺放下,兩個捕快抬來一方木板,小王爺便被放在木板之上。
決夷眼睛盯著仵作行止,余光卻瞥著那琴娘。
琴娘臉上敷粉涂脂,也瞧不出什么神色,決夷心里暗恨,恨不得一桶水潑過去,洗干那些掩蓋臉色的脂粉,瞧清楚她。
琴娘挺拔地站著,亭亭玉立,只時不時抬手以帕擦臉,似乎為王爺之死哀感不已。
梁休知道決夷懷疑琴娘有謀害王爺?shù)南右?,否則不會叫琴娘一同跟來的,故而梁休也偷眼瞧著琴娘。
見琴娘面色不變,并不畏懼,也無心虛神情,便要在心里摘去疑惑。
可是見琴娘屢屢抬手抹淚,便蹙眉生疑,一個嬌弱女子哭起來應當是哽咽不已,有時候都會失態(tài)到駝背俯身長泣以至難以抬頭。
可琴娘這般挺直站立干掉淚的模樣,倒是怪哉。
仵作已經(jīng)跪在尸體邊,將卷著的一副布展開,那布里便現(xiàn)出一根根長針。
仵作雙手捻針,將針從小王爺喉結底下刺入,又解開王爺衣襟,將長針刺入腹部。
梁休不再盯著琴娘,反正這女人一直都是一副樣子,干站著擦眼淚。
梁休一直仰慕高倆仵作的銀針探毒手法,只是無緣得見,今日為王爺施針,他才能開此眼界。
決夷看著那仵作,也是不禁訝異:“你這仵作,取喉澗,胃眠兩處隱穴,且取的如此精準,倒是令我刮目。不知你是誰教出來的?!?p> 武林的門外漢都認為人體有三十六處大穴,其實不然。
對于那些武林人士來說,一生精心鉆研的人體穴位秘密豈可和盤托出,所謂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故而那些穴位大家都只告知了外人部分穴位,用以醫(yī)治,開脈匯氣。
其實,人體穴位分為顯穴與隱穴二區(qū),顯穴都已流傳于江湖,唯有隱穴,乃是隱于顯穴之下的,難以琢磨的穴位,只有穴位派的開山祖師的親傳弟子才會研究。
當然隱穴后來分為多個研究支流,也是武林一大憾事。
決夷幼時學武,自然是要練習取穴術,他聽師傅提及隱穴一事,一直有心訪問此類學術,此刻看到仵作取穴,不禁好奇。
那仵作茫然抬頭,對決夷懵懂道:“小人三代都從仵作一業(yè),這取穴法乃是三代單傳。我方才取的穴位乃是中毒之人體內(nèi)毒液必經(jīng)之處,并非大人說的什么猴子穴胃子穴?!?p> 決夷聞言思量起來,“三代,你家三代,起碼百年,百年之前,穴位派開山祖師蕭定一已然一命歸西。這卉州城乃是蕭定一最厭惡之處,其弟子也甚少來此,想來你的取穴法必是前代仵作誤打誤撞摸索的?!?p> 仵作不知決夷何意,只是專心取穴看毒。
決夷偷眼看琴娘,只見琴娘依然神色不變,似乎越來越泰然,不禁有心詐她一詐,便低頭看著仵作說道:“你取的那兩個穴位,一定能查出有毒與否嘛?萬一對方下的是無色無味的毒呢?”
仵作道:“凡是用毒,必然要流經(jīng)全身,起碼半身,才可致命。既然毒已流經(jīng)半身,那必然在血液中有痕跡。”
決夷點頭。
仵作接著道:“一般的毒,扎人體隨便一處,便可使銀針變色。如果是無色無味的厲害之毒,唯有扎喉下與胃谷兩處。因為喉下乃是血液必經(jīng)之處,且此處與人呼吸相關,如果有毒,也是毒液易積留之處。胃口同理。”
決夷點頭,那仵作所扎的喉下與胃谷,分明就是穴位派所說的隱穴中的喉澗與胃眠兩處穴位。
決夷以前覺得武林中人只要知道人體的三十六處顯穴與七十二處內(nèi)顯穴便足夠了。
不想隱穴竟也有大用,聽仵作的意思,似乎隱穴比顯穴更厲害,能查毒,也是毒流通人體時必經(jīng)之處。
按照傳說隱穴乃有三百六十五處,每一個都非比尋常。
仵作取的那兩個已經(jīng)與用毒大家的道理暗合了,那其它的隱穴穴位豈非更重要。
想來那仵作知道的其它穴位更多,決夷已經(jīng)有了將這仵作收為己用,帶回臨安城的心思了。
決夷又開口說道:“我再問你,你取的這兩穴位的確能查出毒來嗎?我可聽說有些無色無味的毒便是御醫(yī)取穴也查不出?!?p> 仵作點頭:“我這穴位可是和御醫(yī)們認識的穴位都不一樣。御醫(yī)認識的穴位我都認識,御醫(yī)取不到認不出的穴位我也還認識。”
決夷點點頭:“好的很?!?p> 見決夷一臉贊揚神色,那仵作得了意,便繼續(xù)說道:“那些市面上都有的穴位,自然有用毒能手制度來避開這些穴位。其實殊不知,只要有毒經(jīng)過,便有痕跡。有痕跡就能有對應的穴位鎖住這些毒,驗出痕跡。”
決夷偷眼看那琴娘,見她眼神果然變了變,似乎有些恐懼,決夷便明白,這琴娘果然難逃干系。
仵作將針緩緩拔出,邊拔邊說道:“我爹說,人體是精密且自私的儀器,凡是傷它的,它必要留下證據(jù)。只要受傷,人體都有證據(jù)留存,只有上好的仵作能取的證據(jù)?!?p> 決夷聽他這話,倒覺得不俗,心想一個破爛小縣衙,竟也有這種被埋沒的人才,更動了招攬之心。
“唯有不被人所知的穴位,才是最好的取證之處?!?p> 仵作便說便將針舉起,那針在院廊之下,避光之區(qū),顯出了淡淡的青黑色。
琴娘的眼神猛然一變,迅疾恢復了哀痛。
只是拿著帕子的手不經(jīng)意地顫抖著。
她是想為慘死的銀珠姐報仇,只是,她希望自己報仇后全身而退,還能回儋州贍養(yǎng)拉扯她長大的叔嬸。
女俠也說,那毒無色無味不被查驗。
凈元康
繼續(x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