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王明陪著父親去了醫(yī)院檢查，老爺子肺部有陰影，咽喉也發(fā)炎了，以后盡量別吸煙了。血糖血壓都很正常，這年月想得糖尿病這種富貴病，都沒這條件。
大夫開了一些消炎西藥和清肺的中藥，王明拿著單子去付款，順便買了一些軟和舒服的醫(yī)用口罩，能夠防止車間的粉塵。
王明拿著藥，跟著自己的父親走出市醫(yī)院。王良偶爾咳嗽一下，在后面一直盯著自己小兒子王明的背影在看，因為王明年齡最小在家里最受家人的寵愛的，但是性子不是很開放。
由于家里窮，小兒子長大以后心事就重，沒下鄉(xiāng)的時候有點陰郁自閉。沒想到下鄉(xiāng)幾年，孩子心變得開朗了。好像什么困難，這個小兒子都愿意去克服，對家里所有人都變得更加溫情照顧。
王良心里一陣陣欣慰，雖然自己給不了這個孩子好的生活條件，但是只要這孩子抱著這種開朗進取的心，他以后的日子會很好。
王明感應到父親心里舒朗的心情，自己也覺得好多了。
路過醫(yī)院轉角的一條過道，賣小吃攤子都擺上了，豆腐腦、鹵煮火燒、餛飩、小籠包、煎餅.......滿滿當當的，很熱鬧。小吃開攤，熙熙囔囔，現在已經不是投機倒把被打擊的年代了，這些私營的小攤販，一下子全冒了出來，誰也不愿意去國營飯店受服務員的白眼了。
王明跟老爸來檢查身體是空腹來的，聞著飄來的香味，王志的肚子忍不住咕咕的叫了幾聲。王良聽到以后拉著小兒子走到里面道“我也餓了，咱們吃點東西，你去買點?！?p> 王明拉著老爸來到餛飩攤子前面，叫了兩碗餛飩、兩籠包子?？粗鵁狎v騰的餛飩和包子，父子倆人閑聊了起來“老三，想不想換到廠子里去上班？”
王明笑著搖搖頭說道：“不想去，我就是學個做飯的手藝，擺個小吃攤，也比在工廠混日子掙錢多?！?p> 王良說道：“擺攤不是穩(wěn)定工作，撿破爛的，不好聽，將來說親，成家也不容易?！?p> 王明笑著說道：“爸，我心里有人了，人家也愿意，您就別操心了。”
王良停下筷子說道：“你回城不到三月，也就認識老李的女兒吧？老李的女兒我見過，老李人本分，女兒也靦腆厚道，當兒媳婦可以。人家是獨生女，你要負責老李的養(yǎng)老了，將來壓力可能有點大。不過現在你們能掙錢，興許也不算什么。”
王明笑著對老爸說道：“爸，您猜的還真準，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日子是自己過得，只要你能過得好、過得舒心，我就放心了。”王良點著頭
不遠處，擺著煎餅攤的吳麗芬看著眼前熟悉的臉，試著喊了一聲“王明，是你嗎？”
王明看了一眼，高興地說道“麗芬姐，你怎么在這？最近還好嗎？”
吳麗芬笑著說道“我挺好的，回城了，沒工作安排。不能在家老吃閑飯，只能自己擺個攤子?！?p> 和自己一起下鄉(xiāng)的，西區(qū)中學的吳麗芬。老熟人，王明下鄉(xiāng)的公社離她的公社不遠，因為一個城市來的知青之間都有往來。
吳麗芬個子高壯，性格爽朗，組織過幾次同城知青的聚會，屬于下鄉(xiāng)青年之間的老大姐。多年后大家雖然聚會中見過面，但是已經減淡當年的交情了。
幾十年后的麗芬大姐把生意做到了頂峰，在這個全國一級的城市也屬于頂級的富豪。
這個過程就是無數回城知青、待業(yè)青年、進城務工的農民、還有犯錯之后，被社會拋出正常就業(yè)領域的‘閑人’。
忍著白眼，被逼無奈的做了個體戶。他們趁著計劃經濟體制下的年代慣性，看到市場上物資匱乏，咬著牙，大著膽。練攤、倒服裝、倒電器，把特區(qū)的貨物運回內地賣，開始就是為自己吃口飯。
92南巡以后，全民從商，‘下?！顺毕砣珖?。商業(yè)競爭加劇，大浪淘沙，這個城市的商界最后留下來的，始終有著吳麗芬的一席之位。
王明很高興能這么早的再見到吳麗芬，笑著說道“我挺好的，也找了一個臨時工先干著，今天來醫(yī)院陪我爸到醫(yī)院檢查身體?！?p> 吳麗芬連忙跟著老爸打招呼問道“叔，您好。”老爸回應著點點頭“閨女，你好?！?p> 吳麗芬問王明道“叔，這是身體哪里不舒服呀？”
“就是老咳嗽，醫(yī)生讓戒煙，沒其他事情。”王明
吳麗芬說道“你回來了，爸媽身邊就多了一個照顧的人，只要不是大毛病多注意，身體會好的。你在這等一下，嘗嘗我做的煎餅?！?p> 吳麗芬說完，扭頭在自己攤子上利落的攤了兩套煎餅，趁著熱給送了過來。王明謝著吳麗芬把錢給遞了過去，吳麗芬推辭著說“今天剛見面算我請，下次再收你錢。我還忙，你們先吃吧?！?p> 王明也推辭不過，吃完飯對著吳麗芬告辭。
吳麗芬說道：“有空了，咱們幾個點的知青再聚聚，到時候我找人通知你?！蓖趺魉蔬@答應了下來。
吳麗芬看著王明的背影，她很納悶一直陰郁的王明，回城以后變化的太快了，整個人開朗了不少。穿的雖然很樸素，但是掏錢的時候，外面是幾張大額的外匯券，里面才是零零散散地碎錢，這應該是賺了錢，人也變得自信開朗了，吳麗芬想著加快手里攤著煎餅的速度。
王明回到家里，倒好水看著父親吃下藥，然后說道：“工廠車間里粉塵太多，對您肺不好。您請幾天假，歇息幾天。”
王良看著兒子關切的眼神說道：“你不是買了口罩嗎？別人不戴口罩也沒事，我以后去戴著口罩。”
王明說道：“醫(yī)生說了您這病不能繼續(xù)惡化，要不然就住院洗肺。您休息幾天養(yǎng)好了，以后能避免去住院受罪，這樣也更省錢?！?p> 王良笑了笑說道“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吧?！?p> 王明看著父親吃完藥，躺在破舊躺椅上瞇著眼睛，輕輕的打開窗戶，讓空氣流通一些，然后走著去回收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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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王明要陪自己去買手表，李紅興奮地蹦蹦跳跳的換衣服打扮。
李老頭優(yōu)哉游哉的喝著小酒，問道王明“你爸身體應該沒有大問題吧，我看你也不是著急上火的樣子?！?p> 王明說道“確實沒什么大問題，就是老咳嗽。早注意一點，好好保養(yǎng)，應該會很快恢復。”
李老頭指著酒瓶說道“你也來一杯？”
“我待會要陪李紅買東西，就不喝了?！蓖趺?p> 李紅高高興興的換好新衣服，對著李老頭交代了兩句，就拉著王明要走了出去。
李老頭對著李紅喊道“買好東西，去王明家里看看他爸，別空手去?！?p> 李紅爽快的答應著說道“知道了”
國營商店里，看著李紅和王明有點土氣的打扮，售貨員幾個人的態(tài)度冷冷淡淡的。
李紅指著手表柜臺里的一個小巧漂亮的女士手表問道“王哥，你快看看這個怎么樣？”
王明對著售貨員說道“同志，麻煩您拿出來看一下?！?p> 售貨員正在熱火朝天的聊著誰誰結婚家里有電冰箱、大彩電，真是讓人羨慕。幾個人嘰嘰喳喳的，根本沒人理王明。
旁邊的李紅看著這種情況，感覺到了被羞辱，臉紅的不行，對著王明說道“王哥，咱不買了?！?p> 王明拍拍李紅的手背，隨手掏出100元外匯券，招了招手說道“沒人民幣了，外匯券收嗎？”
幾個售貨員，聽完以后一下子靜了下來，看著王明手里的外匯券。
一個看著干練的售貨員唰的一聲站了起來，直接拿過王明的外匯券，攥緊以后說道“同志，手表柜臺我值班呢，您想看哪一款手表?！?p> 王明指了指柜臺里李紅喜歡的那一款，售貨員麻利的打開柜臺，同時還擺了幾個類似的款式，殷勤的對著李紅說道“您眼光真好，您看看這是女士表的最新款呢，您戴著試試?！?p> 售貨員為什么前倨后恭，因為錢，外匯券售貨員收了，可以立刻去換成人民幣報賬，中間的差價最少有兩成，都落到了她自己手里。
李紅不理解的看了一眼態(tài)度大轉變的售貨員，然后試了一下手表。試了幾款之后，其中一個大小款式都很喜歡。然后讓王明幫著看，王明也覺得確實不錯。
于是問道;“這款多少錢呢？”
售貨員微笑著說道：“您對象眼光太好了，這是最新款呢，我給您看看標價?！?p> 這就是國營店專柜的售貨員水平，記不住價格就算了，連價格都懶得標上，要去翻價格目錄。
正在翻看著目錄的時候，有三五位警察走了進來，一前一后的圍著王明和李紅，然后其中一位冷冰冰的問道“同志，請問你倆的外匯券哪里來的？”
是有人看自己穿的過于樸素，出手的卻是外匯券，于是報了警。
這個年代的人思想上還是有正義感的，估計售貨員翻看目錄也是在拖延時間。就算不是偷的搶的，倒騰外匯券畢竟也是犯法的。
王明只能無奈的拿出林老先生以前給過他的名片說道“這是我一個遠房叔叔給我的，您可以打名片上的電話，他現在在涉外的京華酒店?！?p> 警察拿過精致的名片，看著繁體的中文和英文，被唬的一愣，上面寫著香江鴻運總公司董事長，林釗名，有聯系電話。
其中一名警察走到旁邊的電話，打到涉外酒店前臺。核實了林釗名的身份以后，確實有這個人，而且是招商團的大港商，現在正在酒店。
片刻之后，警察回頭問王明“你叫什么名字？”
王明說道“我是前幾天，剛和他在公園認親的王明。三橫一豎王，明亮的明。”
不知道警察那頭嘀嘀咕咕說了一些什么，一會兒警察放下電話后，對著圍著王明、李紅的警察說了一句“誤會了，這位確實港商林先生的侄子。前幾天剛認親，這些外匯券是林先生給他的。”說完把名片還給了王明。
然后對著王明說道：“對不起啊，同志，誤會了?！?p> 王明笑著說道：“沒關系呢，您是為人民服務，嚴格執(zhí)法，我們能理解?！?p> 警察同志們表達了對王明理解的謝意以后，對著售貨員說道：“這位先生，是大港商林先生的侄子，你們可以放心的收下他的外匯券?！?p> 這位警察解釋完，售貨員明白以后。警察對著王明點頭歉意的笑了一下，就離開了。
一波三折之后，整個國營店售貨員看著王明和李紅的眼神都變了。這年月，港商的親戚都顯得高人一等。
王明毫不在意的接著問道售貨員：“這款表多少錢？您還沒說呢?！?p> 手表專柜的售貨員回過神來以后趕緊說道：“查到了180元”
王明再掏出一百的外匯券說道：“找錢吧。”
售貨員結結巴巴的說到：“王同志，這...這沒有.....沒有外匯券，給您找人民幣可以嗎？”
王明點點頭說道：“可以”
售貨員猶豫著掏出五張大團結遞給了王明，王明裝傻的說道“你找錯了?！闭f著留下三張，自己收下了2張。
其他售貨員看著這一切眼睛都有點變紅了，這擺明便宜這位售貨員呢，換了人民幣，自己最后能白拿兩成。
旁邊一個機靈點售貨員走過來說道：“王同志，我看您鞋子有點破了，我們這邊有最好的皮鞋，牛皮的您看看？”
王明問道“有女士的嗎？”
售貨員高興地說道“有呢，貨全著呢，我?guī)纯?，保您滿意。”
王明和李紅剛試完鞋子，買下付款的還是外匯券。
其他專柜的售貨員立刻嘩的一下圍了過來，衣服褲子腰帶，甚至賣自行車專柜都圍著推銷自己產品。
王明對著李紅說道：“想買什么全買了，穿好一點，這樣以后沒人敢看不起呢?！?p> 李紅看著現在熱情滿滿的售貨員，跟剛進門的態(tài)度一對比，這天上地下的差距。
李紅好像明白了什么，使勁的點了點頭。
其他剛進門的顧客都很納悶，國營店的服務水平上去了？要不然，怎么對著一個穿著打扮寒酸的人這么熱情？
王明和李紅出門的時候衣服、鞋子、腰帶全新的，手表、自行車也全齊了，李紅手里還拿著茶葉、點心、奶糖、和一大袋的香噴噴的熟食。
人傻有錢，確實挺受人歡迎的。一下子損失了400多外匯券，但是王明覺得值了。
王明讓李紅坐到嶄新的自行車后座，說道“走，去我家。”
李紅笑著說道“好呢”
在夕陽的余暉照射下，折射出自行車上倆人悠長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