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風(fēng)云相送（六）

　　“宗范師尊當(dāng)時(shí)為什么撤刀退兵？”

　　靈石縣外，滿山遍野落雪盡復(fù)。這風(fēng)情，有故鄉(xiāng)北國(guó)的味道。

　　老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微微閉著雙眼。意念馳奔，想起家鄉(xiāng)的酒窖氣息，在冬夜里特別溫暖身子和心情。

　　想當(dāng)年，幾許年輕壯男，高歌入深山，緝熊捕殺。多少豪情，一夜烈火熊熊，醉酒舞刀，笑聲盡穿天穹。如今，五十年歲匆匆過(guò)，回看人生總暢意。又何求？！

　　“我將這把刀交給你！”

　　老人淡淡悠悠答非所問(wèn)，將數(shù)十年從不離身離指的名刀，丟向?qū)γ婺贻p女子。

　　那女子花容驚異，急急忙忙跪在雪地上，恭敬垂下頭以高舉的雙手接著正著。

　　她的手臂白皙，和滿地的雪相映在月光下，彷如光華。而刀，刀鞘墨黑，似乎是染多了敵人的血，在月光下反而有種肅殺邪氣。

　　“師尊……。”那女子急聲想問(wèn)。老人輕輕嘆了一口氣，以四十年未曾有的溫柔，自顧自的緩緩道：“你是我唯一認(rèn)可的傳人，現(xiàn)在我命令你拿這把刀殺了我！”

　　女子表情陷入極深痛苦，全身顫抖，跪而不動(dòng)。

　　“你敢抗拒我的命令？”老人斥喝。

　　“弟子不敢——，”那女子聲音悲切：“但是要弟子兵殺師尊，卻可寧死?！?p>　　“啐！廢人——?！崩先瞬?，罵道：“你拉刀出來(lái)，看看刀身上刻了什么？”

　　女子雙膝跪陷入地，以右手驚顫中抽刀映月。

　　刀，刀身有字鮮紅：從容生死是武道！

　　“為師四十年前敗在俞傲閃電刀，沒(méi)有自盡以對(duì)武道，已是大錯(cuò)。四十年后再敗在俞家閃電刀第三代傳人，又未能死于此刀鋒刃，更是遺憾?！崩先藨嵚暃_摜山野：“如今，連自己刀身刀法都不能死于其中，豈不是極大羞恥？！”

　　那女子全身抖動(dòng)，握刀在手總是揮灑不出半寸。

　　老人怒而挑眉，斥道：“今夜要你殺我，是能繼承我柳生最后刀法精髓成為真正傳人——見(jiàn)師殺師，便成死神！如果心軟，我柳生刀法滅絕，就讓我殺了你，以免日后后人謗我名聲——?！?p>　　老人喝罵中，以腰際另把長(zhǎng)刀破空直劈。

　　刀鋒所過(guò)，卷起萬(wàn)般飛雪，亳不留情！

　　女子悲懼交集，以老人所贈(zèng)的刀相擋，只敢擋而不敢攻。老人更怒，狂刀憤言：“你如果不殺了我，怎么有資格以天心死神刀傳人去殺俞家閃電刀傳人？”

　　他連舞了十七手絕殺刀法，那女子盡了全力避過(guò)，老人仍舊是罵著：“你如果殺不了俞歡，又怎么有面目讓柳生刀法在世？”

　　“師尊又為何必死不可？”女子在急亂中，回問(wèn)。

　　“因?yàn)橹挥袣⒘宋?，你心中仇恨才能將天心究竟殺技完成?！崩先舜蠛龋骸拔ㄓ幸运老鄬?duì)，才能破太虛之刀！”

　　既已心死，太虛即我。

　　我即太虛，法為我用！

　　女子仍是下不了手；那老人大怒，驀底竄身暴起，在半空中大喝：“劈殺了你這廢物——。”

　　刀下，狂肅難言，天地當(dāng)真變色！

　　女子盡生全力，反刀向上擋著。

　　卻是，一刃插入師尊喉間！

　　女子驚呼，這才發(fā)覺(jué)，自己背后那樹(shù)，有四五只劇毒“紅珠黑鬼”蜘蛛，跳躍要咬自己脖頸。而師尊落刀，轉(zhuǎn)劈為掃，盡狙殺滅，救了自己生命。

　　她心中悔恨交集難以言喻，望著師尊雙眼不知如何是好。老人眼瞳中卻有安詳，喉間咕嚕咕嚕沒(méi)半點(diǎn)聲音可以發(fā)出，卻是，嘴角一絲笑意揚(yáng)起。

　　“你以后就是老天賜給我的女兒——，我的傳人——?！?p>　　女子的念頭千紛萬(wàn)亂，忽然想起第一次和師尊相見(jiàn)時(shí)，自己在冰天雪地中幾乎餓死。

　　在最寒最凍的時(shí)候，有一雙粗糙卻溫暖的手，從雪堆中抱起了不到七歲的自己，聲音溫柔的有如父親：“你以后就是老天賜給我的女兒——，我的傳人——?！?p>　　記得清楚，師尊當(dāng)時(shí)昂首天穹，望著正輪明月，放聲大笑：“你就是我的人生骨肉，你就是我的刀法骨肉，你叫做柳生水月！”

　　柳生水月，柳生一門，天心死神刀第二代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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