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手中木匣沉甸甸的,李不琢望著年輕人的背影出神,三斤拉了拉李不琢衣角,問道:“誰???”
“上船再說?!?p> 李不琢把木匣放入車中,牽著黃棕馬,沿吊橋上船。
…………
船底馬廄中,火把光芒十分熾烈,角落里卻黑咕隆咚。
木板潮濕,草料散落,到處彌漫著腐爛的霉味兒。
黃棕馬被牽進(jìn)馬廄,馬車則放入單獨(dú)的艙室,哐當(dāng)落上五斤重的銅鎖。
船夫把李不琢和三斤送進(jìn)船上住房,剛出來,邊上穿一個穿麻布褂子的男人湊近,朝李不琢住的那邊一揚(yáng)下巴:“他在哪下船?帶丫頭的那個?!?p> “打聽這個作甚?”船夫一臉疑惑,心生警惕。
“我這人就好打聽?!甭椴脊幼舆肿煲恍?,摸出根龍眼粗細(xì)、粗褐色的旱煙遞過去,另一只手不知從哪摸出個火折子,一晃就點(diǎn)著了。
船夫眼睛一亮,接過旱煙美滋滋吸一口,辛辣味灌滿肺部,把冷濕的潮氣從全身孔竅中逼了出來,通體舒泰,道:“那位客人,是咱們元亨商行二少爺交代過,要好生安排的貴客,到河?xùn)|縣就要下船了,你若想攀關(guān)系,那之前趁早?!?p> “哎,多謝了?!甭椴脊幼优牧伺拇蚣绨颍D(zhuǎn)身就走。
甲板下方,通道內(nèi)火光昏暗,兩側(cè)擁擠的木板門后床板震動聲、吱呀聲,夾雜著男女喘息聲不時響起,麻布褂子走了片刻,推開一扇木板門。
吱呀一聲,汗味、腳臭、水腥氣撲鼻而來,能把人熏閉過氣去,麻布褂子面不改色,走進(jìn)逼仄小屋,在中央那張亮著盞孤零零的青銅火油燈的小桌邊坐下。
“他在河?xùn)|縣下船?!?p> 麻布褂子似乎是對空氣在說話。
“那也就幾天的功夫?!?p> 桌邊冷不丁有聲音傳來,冬筍似的脆嫩,原來那兒還坐著個孩子,只是身子太矮,又伏在桌上,讓人幾乎沒注意到。
“快了,元亨商行的船上怕惹麻煩,下船再說。”
麻布褂子說著往燈盞里添了些火油,嗤的一聲,屋里明亮起來。
東角床上一個女人斜斜靠著,長相一般,一身土氣的羊皮襖子卻也遮不住凹凸有致的身段,邊上穿黑衣的老頭身形佝僂,給她捏著肩膀。
“那孩子長得不錯,就是不知道那里行不行?!迸四橗嬘持璋档幕鸸?,眼神直勾勾的看著麻布褂子,嫵媚一笑,“還沒嘗過煉氣士的滋味兒呢,鶴潛你捏輕點(diǎn)兒,嗯~”
最后那一聲輕哼透著股來自骨子里的騷勁兒,麻布褂子嘿然一笑,起身兩步走到床邊,就把手伸進(jìn)女人羊皮襖子里,女人捂胸低笑。
老頭不動聲色退開一步:“省著點(diǎn)力氣,到真要干活時別萎了?!?p> 麻布褂子回頭咧嘴一笑:“老東西,你年老力衰,被掏空了身子,我卻不是,怎么干了幾十年這行當(dāng),連毛頭小子也怕,他是煉氣士又如何,身邊一個護(hù)衛(wèi)都沒。”
“不論魁首還是要飯的,扔進(jìn)湟水里,都只冒一聲響?!迸搜谧斓托?。
老頭瞥了一眼麻布褂子,垂下眼簾:“我老早不干這行了,是第六次你把我拉上賊船?!?p> “這話說的!”麻布褂子嗤笑一聲,“你莫不是覺得自己手真能洗干凈了?鶴潛,聽說你年輕時連煉氣士都?xì)⑦^幾個,如今怎么成了這熊樣?聽說你家妹子近來就要嫁人,我看不如把她許給我,我?guī)韵愫壤?!?p> 說著伸在女人懷里的手用力一捏,女人也不喊疼,反而很配合地帶著笑哼了兩聲,麻布褂子哈哈大笑,老頭本來就半開半闔的眼睛一瞇,驀地探出左手。
麻布褂子冷哼的同時,一掌切在老頭肘窩,老頭手臂卻沒骨頭般一纏,又繃緊,把麻布褂子手臂蕩開,又收回左手。
麻布褂子摸向自己喉頭,剛才老頭收手時,不知何時在這戳了一指,力道雖比蚊子咬沒重幾分,他卻完全沒看清是怎么出手的。
“最后一次了,以后別再來找我。”
老頭背著手,坐回桌邊。
麻布褂子面沉如水,一雙白花花的腿蛇似的纏在他腰間。
“來呀~”女人嬌笑一聲,把男人的麻布褂子扯下扔開,同時直勾勾看向桌邊的老頭,“鶴潛,你功夫也沒落下呢,也過來玩兒?”
火氣混雜著欲望一沖,男人低吼一聲,罵罵咧咧把女人按在床板上。
床板吱呀搖晃起來,喘息聲不絕于耳。
老頭移開目光。
那孩子就在桌邊直愣愣看著床上的男女,喉結(jié)咕咚一下,重新低下頭去,袖中滑出幾片金屬簧與鐵管,對著燈光不住擺弄著,耳朵卻微微側(cè)向后方。
老頭拍拍他臉頰,眼神斜向那對男女,閃爍不定。
…………
啪!
李不琢把木匣放在桌上,對三斤道:“你來打開?!?p> “哎~”三斤乖巧應(yīng)了一聲。
木匣通體黑漆,結(jié)合處嚴(yán)絲合縫,若不仔細(xì)看,倒像是整塊死木琢成,若非搬動時,內(nèi)部有嘩嘩的金鐵之音,簡直像是實(shí)心的。
李不琢看了半晌,也沒察覺打開這玩意的線索,三斤一上手,在木匣四角和結(jié)合處擺弄一會,就有咔噠咔噠的木塊滑動聲。
約莫一刻鐘過去,啪嗒一聲,匣蓋緊接著悄無聲息的自主滑開,三斤瞅著里頭那玩意,跟那雙綠豆小眼對視半晌,驚喜又不可置信道:“鴉師父!”
一身鱗羽畢現(xiàn)的青銅片光澤依舊,鴉三通撲棱棱飛出匣子,爪子抓在椅背上道:“怎么用了一刻鐘才打開,這些日子沒好好琢磨機(jī)關(guān)了?”
“才沒呢!”三斤連忙搖頭,“我還有好多東西沒琢磨透的,你一走,也不知道問誰去了!”說著看著鴉三通傻笑,“你回來就好,你這陣子去哪了?”
鴉三通冷哼道:“你跟著他就好,管我作甚?!闭f著看向李不琢,眼睛又瞥見屋子里摞著的牽機(jī)圖說,嘖了一聲:“新科魁首,你倒是出乎我的意料?!?p> “你料不到的事多了,不然當(dāng)初怎么落到了我手里。”李不琢皮笑肉不笑,仍對當(dāng)初的事心有芥蒂,若非想到它走后那陣三斤傷心許久,眼下就要跟這鳥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