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府院子里的早梅開了幾枝，冷香撲鼻卻也不莽撞熏人，少婈將窗戶支起一道縫隙，好讓那梅香透進來，屋子里放著幾個火盆，熱烘烘地讓她覺得甚有些睡意。蘅汀將那鳥放在毯子上移到火盆邊，好讓她早些恢復(fù)知覺。
“姐姐莫非是困了？”蘅汀問道，“昨夜不是睡得很是安穩(wěn)嗎？怎得如此瞌睡？”
“茶花到了冬日也還是能開，可是蛇類一到了這冬日便都要冬眠的，哪像你們這般熱鬧精神。”少婈打了個哈欠漫不經(jīng)心道。
“那便是我疏忽了，竟忘了姐姐是從蛇變來的?！鞭客蛑o道。說話間那鳥在地上震了下翅膀，爪子也跟著伸開，眼瞼慢慢張開，眸子里發(fā)出了亮光?！靶〖一铮蚜税?？”蘅汀戳她道。那鳥翻了身子站起來撲騰了幾下，又梳了梳羽毛，也不理蘅汀?！澳氵@小妖，倒是比澤杞還要冷漠，回頭便叫人將你拔了毛烤來吃?！鞭客∴恋馈?p> “要殺要剮隨你便！”那鳥張嘴回懟道，豎起毛咋咋呼呼的。
“你個小東西，我且問你，我們的錢袋是不是你偷去的？”蘅汀問道。
“你都猜到了還問我作甚！”那鳥昂著脖子氣急敗壞道。
“哈哈，蘅汀你算是遇到能嗆的了?！鄙賷昶鹕韲^來笑道，“小小年紀(jì)，不學(xué)好便知道偷人東西?！?p> “年紀(jì)?。课铱墒切扌形灏倌炅??！蹦区B不服氣道。
“五百年？連個人形都維持不住，也不知是在哪座山頭長大的，法力如此弱?！鞭客〕靶Φ馈?p> “我……若不是你們追趕我，我也不會被凍得到現(xiàn)在恢復(fù)不了?！蹦区B氣嚷道，說著還氣出了眼淚。蘅汀與少婈對此感到又可氣又好笑，這小家伙倒真是可愛，若是不胡作非為倒也是個直爽的好孩子。二人也不再逗她，便丟了些栗子在火盆里烤著，不久便滿屋子都是烤栗子的甜香。
“小家伙，想不想讓姐姐喂你?。俊鄙賷陝兞艘活w栗子在她面前揚了揚問道。
那鳥別過頭，但眼珠子卻盯著栗子看道：“我不叫小家伙！我的名字叫希羽?！?p> “喲，這名字倒是文雅，倒不是很合你這孤拐性子。”蘅汀戳了戳她腦袋瓜子調(diào)侃道，“快快恢復(fù)人形，我可不想蹲著和你講話。等你恢復(fù)了，我還得管你要錢呢。”
“對了，你這小家伙在一品居待著也能果腹，拿人錢財做什么？”少婈疑惑道。
“我拿的都是富貴人家的銀子，何況也不是為了一己私欲，都拿去救濟城外的貧家了。”希羽正義凜然道，好像以為這樣就不算偷竊一般，“我雖然是鳥，但是也通達人情，你們這些高官富人丟了那點銀子不算什么，可是拿來救濟窮人能讓他們安然過冬便也是善事了。”
“你以為你這樣就有理由偷竊了？你若是再生得厲害些，豈不是要劫富濟貧占山為王？”蘅汀斥責(zé)道，“老實交代，有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
希羽見蘅汀如此嚴(yán)厲便往后退了退，將頭埋進翅膀下小聲說道：“自小便在佛寺長大，未曾害過人，若是非要說傷天害理，便是吃過些蟲鼠，如今偷了幾回東西?！?p> “哈哈哈，希羽你真的好可愛啊?！鄙賷陮⑺踉谑掷镄Φ溃㈨樖掷砹死硭挠鹈?。蘅汀見此也忍俊不禁笑了。
待那希羽重新化成人形，蘅汀便與少婈商量給她另謀個差事，畢竟一個姑娘家還是要遠離那廚房的油煙才好。希羽見二人如此親厚，便也不再防備，相處了半日慢慢融入其中，少婈見她頭發(fā)凌亂，衣衫破舊，便讓她先去洗個熱水澡，再換上一身少女該有的衣裙。一番下來，才看清這希羽容貌倒也是清秀，眉眼分明，尤其是那雙眼睛烏青發(fā)亮很是有神。
“二位姐姐既然能知道我不是凡人，必然也不是肉體凡胎吧?！毕Ｓ鸩唤麊柕?。
“你猜猜看。”少婈拿著篦子幫她梳頭道，“你瞧瞧我倆像什么？”
“你們生得如此美貌，又有著深厚的法力，必然是九重天上下凡來游歷的神仙吧？我猜你們的真身也不是俗物。”希羽夸贊道。
蘅汀聽言便輕擰了擰她的臉頰道：“這下子嘴巴這么甜，倒不似剛才那牙尖嘴利的樣子了?。俊?p> “我們自然不是九重天上下來的那般身份貴重，我是九百多歲的蛇精，她是八百多歲的花妖?！鄙賷暾f道，并遞了眼色給蘅汀示意她不要如實告知，畢竟還只是初相識，還不能完全說明自己的身份。
“姐姐可莫要吃了我啊?！毕Ｓ鸸首黧@嚇的躲到蘅汀懷里對少婈說道。
“那姐姐我將你變作花肥可好啊。”蘅汀調(diào)侃道。三人在屋子里笑成一團。
勤政殿中，魏翊煊臥在一方狐裘制成的毯子上，手中拿了卷前些日子少婈在宮中翻過的民間神話文集，嘴角噙著一抹笑意。案上的香爐眼看著要煙氣漸弱，隨侍在側(cè)的內(nèi)侍便欲啟開爐蓋添些香粉進去，魏翊煊抬眼看了便道：“莫要再添了，今日倒是得閑，隨朕換了便衣出宮一趟?！闭f罷便要起身。
“陛下，如今外頭天寒地凍的，若是摔在哪兒了，奴才可擔(dān)待不起?！眱?nèi)侍忙勸阻道。
“那你若是怕摔著，朕就自己去了，你也別跟著?！蔽厚挫友鹋?，起身便走，那內(nèi)侍拗不過只得趕緊跟著。不多時，一輛朱頂棉氈馬車便從宮門側(cè)門徐徐駛出，車輪在地上壓出兩道轍痕。
午膳時分，希羽為答謝蘅汀與少婈的搭救之恩，便提出要親自下廚做幾道菜來報答一番，于是三人便遣散后廚間的眾仆役，關(guān)起門在里面開始張羅起來。希羽洋洋得意道：“自打來到凡間，便出入于各個酒樓飯肆的廚房，跟著大師傅們也著實學(xué)了些廚藝，姐姐們往后可就不必往一品居去了?！?p> “哦？那今日我們倒算是撿到寶了。”蘅汀打趣道，手里正剝著一頭蒜。
“原先在南邊的時候，有一個蜀地來的師傅做的那些菜叫一個美味，吃起來淋漓痛快，食指大開，今天我便來給你們露一手?！毕Ｓ饛暮t筐里抓出一條草魚，一番清理后，將那魚身與魚頭、魚骨切開再剖成兩片，每片魚再用刀細細片成薄片碼在盤中，倒上作料腌制一番后，抓勻碼好。那魚頭魚骨劈開后與蔥姜下油鍋煎炸再倒入溫水煮沸后，將那湯濾出，另起一口油鍋將酸菜、蔥、姜、泡椒、花椒混炒一番，再倒入湯水，熬煮至開后將豆芽菇子倒入煮熟，再將魚片一一投入，再調(diào)入鹽與糖，盛出后在上面撒上干紅椒段、蒜末、蔥花，熱油一澆立馬溢出香味來，一時間黃湯里浮著雪白的魚肉，魚肉上散著青綠、紅艷的蔥花辣椒。
少婈和蘅汀見此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便問這菜名叫什么。希羽洋洋得意道：“這叫活色生香酸魚片。等下在湯盆底下置上一個火爐，小火煨著，倒不至于生涼?！?p> 這邊油鍋又起，希羽又做了幾道，指著那盤蒜香濃郁的茄子叫雞茸魚香茄子煲，那用馬蹄并著肉泥捏成的肉丸與冬瓜、鮮蛤煮了一道青玉開口湯倒也是可口，還將那雞塊腌制裹了面粉作料油炸后與辣椒干煸出一道紅火香酥雞。如此四個菜端出，很是讓人胃口大開。
著仆役端回房間，少婈便用暖爐煨上一鍋清水，將酒壺放于其中隔水加熱，希羽便問：“姐姐那煨的是什么酒？”
“可不就是一品居前頭的那家今朝醉，你聞聞，自是有一股清香撲鼻呢?！鄙賷暌ㄆ鹨恢训?。
“姐姐且煨著，我去去就來。”希羽說罷便披上斗篷出門而去。
蘅汀與少婈相視一笑便將碗筷餐盤布上，“這小丫頭真有能耐?！鄙賷耆滩蛔】滟澋馈?p> “那是，總聽父君說起南方的菜品精致可觀，味道也是極盡鮮美，如今雖未去南方，倒是有了個現(xiàn)成的小廚娘在呢?！鞭客⌒Φ馈?p>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二位姑娘原是窩在房里與佳肴美酒相伴呢？”門口晃進來一個身影，還未看清來人便聽他開口調(diào)侃道。
“陛下怎可隨意進入旁人的府上，還青天白日的闖到人家姑娘的閨中，倒真是輕浮了?！鄙賷暌娛且簧肀阊b的魏翊煊便戲謔道。蘅汀欲起身相迎倒被少婈按住了。
“那既然都看到是朕來了，還不起身行禮？”魏翊煊故作威嚴(yán)地問道。
“陛下穿便衣來訪，想必是微服出行，若是還要對您行禮參拜，那你盡可穿著龍袍前來，何必如此？”少婈嗔笑道，又拿了張鴨絨軟墊鋪在席上道：“你若是想趕著這頓飯，我可以著人為你添雙筷子，若是不想，那你且回去吧?！?p> “二位姑娘盛情難卻，我也正好餓了。”魏翊煊撩起衣擺坐到少婈身旁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