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豬首領頸腔被刺,發(fā)出聲刺耳的嘶鳴。那把小小的剪刀如同巨樹,阻斷了前路。而待要后退蓄勢,傷處那把剪刀如欺進地面的木樁,讓它根本無法移動。
它只好身體朝一側倒去。那把小剪刀行走在皮肉里,終于遇到薄處而無法繼續(xù)快意。挑起一道血水后便暴露于陽光之下。野豬首領隨即感覺身體一輕,卻沒能止住側倒之勢轟然倒地,震起無數(shù)灰塵草芥。
這一切發(fā)生的極快,余悅有些后怕,臉更加的蒼白。沒有向前收獲獵物,相反則是退后數(shù)米距離。
他的手上染滿了鮮血,目光所及處,那把剪刀早已扭曲變形。只是這刃鋒行進之處暢快自然,全無硬骨橫亙。這野豬皮肉竟然這么結實?
“二師兄…”余悅喃喃自語“你這是要成精”?
我二你大爺…這廝是什么境界?野豬首領搖晃著腦袋翻身而起。原本暴虐的雙瞳中,閃爍著驚恐的懼意。
………
…………
一人一獸同時懼怕著。都不敢貿然向前,也不會愚蠢的逃跑,把后背留給對方。
余悅懼怕的原因很簡單。他沒有殺野豬的經(jīng)驗,而方才看似勇猛實則沖動的一擊非但沒有擊中要害,卻似乎惹怒了對方。不然這大家伙何必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自己?
野豬首領盯著余悅,很是緊張的等待噩運到來。只是望著呆頭鵝般的對手,再看他手中變形的剪刀,暴虐的情緒終于再次充斥雙眸。
野豬首領再次沖了過去。只是,它還是低估了自己身體的堅硬程度,哪怕對方擁有神兵利器,也需一雙穩(wěn)定有力的手牢牢握住。
余悅嘴巴微張,眼睛瞪的極大。他猛抖手,從那把變形的剪刀中掙脫出右手,大拇指則從食指與無名指之間探出數(shù)分,隨即緊握成拳。
剎那間,游走于他體內的江洪大河如臨決堤。他左手擒住野豬首領巨大的獠牙,右拳軌跡成弧,狠狠的沖著那處被剪刀捅開的傷口擊了過去。
“啪”的一聲。
野豬首領的身子猛然一歪,左邊獠牙似根本無法承受這等巨力,伴隨道刺耳的骨裂聲,從中斷開。
塵土飛揚!
余悅隨著野豬首領同時倒地。
利刃也無法奈何的油滑皮毛內——有條與其粗壯四肢比較,顯得格外細瘦的胳膊刺進了它的身軀。
??
??……
……
余悅提著半截野豬獠牙,表情呆滯的趴在野豬首領的身上。當感受到身下逐漸復蘇的狂烈的心跳,那根尖銳的獠牙第一時間就送進了那處血氣蓬發(fā)的臟器。
然后拔出。
不斷重復。
不知過了多久,余悅仰面朝天躺在野豬首領的尸體旁。直到狂烈的心跳逐漸平穩(wěn),這才用雙臂撐起了身軀。
野豬首領體內的鮮血,順著頸腔那處幽深恐怖的傷口開始緩慢滴落地面。身上被獠牙擊中無數(shù)次的部位倒是大多只是皮毛蓬亂凋落。余悅清楚自己那一拳是順著剪刀原有傷處而入,雖說拇指成鋒如尖錐。然而即便如此,這等兇殘怪力也絕非常人所應擁有。
他沉默著。心里沒有絲毫興奮,而是有些不解和懼怕。
“你到底要看到什么時候”?余悅側著頭,看著遠處蹲在樹杈上的冬季,憤怒叫道“不覺得這事,你得給我解釋解釋”?
關于修行,余悅已經(jīng)想了很多年。枕頭下是本市面泛濫,他早翻爛的《黃庭集》。得知小胖子呂千貫竟能控劍,嫉妒酸楚的罵他是神經(jīng)病,然后又細心的解釋這句話的陰損含義。
他聽聞陳棋詔要見他,興奮的又翻了幾遍書,只想要是對方發(fā)現(xiàn)自己的異稟,那么好能有個話題把開場白搞成拜師言。
結果努力幻想這么久,來了出你早已走在了修行的路上,就是還不知道的戲碼…你問誰意見這種安排,是可以讓當事人驚喜的橋段了?
以往白衣勝雪的冬季,今日衣服不光臟,還有點點血跡極為顯眼的落在衣襟上。他滑下樹干,慢慢走到憤怒少年的身后,笑瞇瞇的說道“咱倆得快點把這大家伙拖走…北涼軍雖然在這出功不出力,可你也別指望他們看見咱們,不會拔刀”。
…………
……………
余悅推著小車,冬季坐在車把手上。那頭野豬首領的尸體則在車內隨著地面坡陷而跌宕起伏,無法安詳。
“看你不比我胖多少,真沒想到這么沉,能壓住野豬的份量”!余悅向下沉了沉車把手,無奈說道“還有二十里到家,你準備憋到什么時候”?
一路上,掛著副莫測高深表情的冬季這時回過頭,問道“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天才”?
余悅一呆,臉上難得掛上絲羞意,問道“我這樣的”?
冬季神情一滯,隨即大笑“你這無恥模樣,倒頗有我當年幾分韻味。只是…你算哪門子天才”?
“我打家具的手藝很好”。余悅十分認真的說道“那條金屬手臂雖然還不能動,但是那個思路當時你都贊嘆不已…我這表現(xiàn),為什么不能是天才”?
“天才要是看《黃庭集》,應該幾遍能背下來?你要是天才,當初陳棋詔為什么寧愿選賣相不好的小胖子,而不是選擇你來當他徒弟?”冬季薄薄的嘴唇輕吐著冰冷,平靜說道“至于你說的打家具,那是你從小在我督促下的工作。至于你設計的金屬手臂…雖然我能察覺這是你的異想天開,但你應該在某個地方,見過類似的東西。
余悅被盯的有些發(fā)慌,語氣則十分淡定“我要說做夢見到的,你是肯定不信的。你就是一沒有夢想的,自然不明白我們這些朝氣蓬勃的年輕人想法。不過我倒是要問問你,所謂天才,怎么定義”?
“天才在于某個領域的成就,會比普通人乃至世人走的更遠”。冬季笑了笑,補充道“他們看一遍書就能記住,一個問題會想出千百答案…不過雖然這不是你,但是你卻走在了天才的路上?!?p> “我什么時候上路的?”
“我送的”。
“怎么感覺咱倆再說俏皮話”?
“因為天才這個詞本來就是一個很可笑的定義”。冬季說道“與天才走在同一條路上,是各種力都十分不濟的折磨”。
“所以要更專一,更刻苦。卻要帶著最輕松的心態(tài)迎接每一天的清晨。這些年你做的很好,只因刻苦專一,所以能和所謂的天才…并駕齊驅?!?p> 余悅不贊同的說道“天才又不都是懶人,總有比你更刻苦專一的”。
“這就涉及到選擇道路上的運氣或心志了。你學的,與他們所有人都不同…所以在這條路上,注定會與眾不同”。
“那我學的是什么呢”?
“我完善的一種猜測”。
余悅頭皮一麻,關于小白鼠黑猩猩這類詞匯翻來覆去的在腦海轉動,惱火問道“合算我是試驗品”?
冬季表情莞爾,說道“當年你我山巔初逢,我沒能看出你有何異稟,卻能看出你眉宇間與這世界的格格不入…你無法與這天地間的元氣產(chǎn)生共鳴”!
“我當初因為某些原因,和你境遇大致相同”。冬季說到這里,感嘆道“那山白雪皚皚,雖然我想不明白你是怎么上去的??僧敃r情況,你讓一個殘廢怎么帶著個小孩子走下去?當初你以為我要吃你,其實我拍你全身的目的,雖說有一部分原因是比較好奇你那件比肚兜多了后面一片布料的衣服是個什么玩意……還有就是激發(fā)你身體內的潛力?!?p> 余悅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好奇問道“那時候我就能修行了?我看你拍自己比拍我還狠……還以為你是準備打腫了能多吃幾頓”。
“所以說…”冬季的臉上浮出絲悲痛,卻不無得意的道“有時候天才還可能是他/媽/逼出來的”!
“是啊”。余悅感嘆說道“都是媽/逼的。”
……………
………………
余悅隨冬季入林奔波忙碌之時,還有一人同樣疲累。
呂千貫的腦袋上,扎著個兜到下巴的頭巾,剛巧遮住了他的兩眼烏青,卻讓汗水流淌的更加不受控制。
自那日被人胖揍一頓,別說找出是誰下的黑手,被人抬回家還昏迷了三天。
等他醒來,細細琢磨那人說話腔調,除了知道這人聲音驕橫絕不是冬季,其它一無所獲。他想找陳棋詔算上一算,然后師傅還丟了……
從父母的談話中,呂千貫羞惱的知道師傅似乎受了刺激,應該瘋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師傅開始吃泔水桶的食物,想來不會餓死。
穿街過巷,呂千貫最近幾日走遍了浮香集一無所獲。許是福臨心至,忽然拍了下額頭,沖著個小廟奔了過去。
小廟曾經(jīng)住著些僧人。門口卻有尊比這小廟歷史還要久遠的銅鐘。當年浮香集與妖族通商時,有僧侶依鐘而建禪廟,名為法鐘寺。
此地當年香火及盛。
陳棋詔來后,這廟里的僧人便逐一散了。不走的,也再沒有出現(xiàn)過。
廟里燈火通明。有呢喃聲碎碎成念,震的那尊斷成兩截的佛像嗡嗡作響。
“世上怎會有不可見之人”?陳棋詔低著頭,待聽到身后腳步,輕聲說道“千貫,幫為師把燈挑亮”。
“師傅…”呂千貫小心湊到陳棋詔面前,小聲說道“燈全是亮的”。
“這樣啊…”。陳棋詔抬頭,雙目竟是灰蒙蒙一片。他用手輕輕從眼前劃過,輕嘆一聲。
“師傅,您的眼睛…”
陳棋詔擺擺手,竟帶著絲喜悅說道“為師修行五境起步雖早,卻落后于很多同門?!?p> “只是最近這幾日于憑空處去瞧余悅,許是仁慈的蒼天見我志堅,竟然讓我跨到空海第四境。這對眼珠,想來便是代價。你無須為我擔憂煩惱,其實我很歡喜”。
“唔”。呂千貫跪在地上,用手搓著發(fā)酸的鼻子,眼淚卻落了下來。
“最近沒我督促,想來你又偷懶頑皮了是不是”?陳棋詔探出手,笨拙的揉了揉呂千貫的頭。努力睜睜雙目,輕喝道“何為修行五境”!
“開慧、啟念、聚元、空海,乘風!”呂千貫吸溜下鼻子,道“徒弟蠢笨,這些年便只是啟念二境。本命物也養(yǎng)不出,現(xiàn)在還只能氣血馭劍………”
“為師五境上路之快,便是整個天下都能擠入前五十”。陳棋詔搖頭嘆道“可是這么多年,我也不過踏進了第四境界。所以你千萬不要妄自菲薄,本命物原本就是可遇不可求…
“而誰又能知仁慈的蒼天,到底對世人有著怎樣的安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