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有所顧忌,不說了,那謝怡蘊也沒辦法幫到她那件事了。
活在中宮的皇帝找她有什么事,無非是為了自己唯一的兒子,占了禮法高地的皇嫡子能夠登上那個位置。
若她派來的人連來意都不肯說明,她又為什么要考慮要不要做這件事呢?
果然,聽了這句話,李嬤嬤沉思了一下,直言道:“娘娘有些貼心話要跟你講?!?p> 面都沒見過,哪里有貼心話,謝怡蘊嗤笑一下,問道:“理由呢?以什么理由見我?”
那位住在宮中,雖然派人來傳話了,顯示出對她的尊敬,難道真的會親自到謝怡蘊面前?縱使她愿意,她一國之母的身份也不會同意,更別提那些揪著錯處就漫天彈劾的言官,她想替自己的兒子掙出一條路,到處都是她的敵人,到處也都是她的盟友。
李嬤嬤來之前受過中宮吩咐,謝怡蘊問出這句話時,立馬答道:“娘娘說了,這個月底就是太后娘娘的壽辰,到時候她讓我來請您,不會耽誤您太多功夫?!?p> 謝怡蘊想了想:“多費些腳力倒沒什么,只是我很不想躺太后壽辰這趟渾水?!?p> 她嫁給全琮擋了誰的道,大家心知肚明,如果能有一個正當?shù)拿^,讓她難堪,讓她難受,想必宮中的那位老太后不會手下留情吧,兵不血刃的手段,她們已經(jīng)練習了足夠久,這點自知之明,謝怡蘊還是有的。
李嬤嬤也知道她擔憂的是什么,盡職盡責當說客,說道:“二夫人,二公子已經(jīng)向陛下要了您,靜姝公主那邊自然入不了侯府的門了?!?p> 她是在委婉地表示,中宮會站在謝怡蘊這邊。
作為讓她入宮的條件,皇后似乎誠意十足,謝怡蘊笑笑:“如果全琮娶我,是想再納一個公主,那他娶我干什么?”
“二夫人,您和您的家族已經(jīng)被推到太子這一邊了?!崩顙邒邊柭暰?。
謝怡蘊卻問道:“你說出嫁女是算娘家還是算夫家的呢?”
李嬤嬤沒有答案,即便有,她也不敢說,這就是這件事情的關鍵之處,謝怡蘊到底算哪邊的。
如果按謝大人目前所占的位置,那她毫無疑問,是鐵板釘釘?shù)奶狱h,可如果按照宣德侯府目前的處境,那就說不定了,宣德侯家的大公子與靜姝公主的胞弟六王爺走得頗近,此次邊境失利,除了全琮最后力挽狂瀾,擋住大兇的攻勢和回朝后在朝中大開殺戒,六王爺其中的斡旋也功不可沒。
所以皇后在想什么?
只怕中宮想拉攏的是全琮,至于宣德侯府會不會因此分裂,兄不友,帝不恭,那就不是她要考慮的了,做成一件事,總要舍棄太多。
謝怡蘊突然感到渾身發(fā)冷,想起謝茂常說她聰慧過頭,他的意思是,危險和鶴唳風聲總是先于旁人感知,與之相對的,她要承受的也就越多。
謝怡蘊在想,她在這場皇權爭斗中扮演的什么角色,或者別人要她扮演什么角色?
“您想是哪邊的,就是哪邊的?!崩顙邒哂靡环N在宮中浮沉足夠久的蒼老的聲音說。
這句話就很大膽了,謝怡蘊一旦站在了她們的對立面,她們對她的尊敬也就不在了。
皇宮就是這么一個令人無話可說又現(xiàn)實的地方。
謝怡蘊想了想:“我要去問問二公子。”
李嬤嬤暗道,謝家二姑娘果真是個聰慧的性子,一點即通,明白關節(jié)在何處,也點了點頭:“二夫人若有了主意,請您告知您弟弟一聲?!?p> 還是“賊心不死”,專門挑她的軟肋,讓她考慮考慮父親與胞弟。
“那不是你考慮的問題?!敝x怡蘊直接回絕,如果要去,她自然會找線索遞信兒進去。
“奴,越矩了。”李嬤嬤也知道,和聰明人講話,最好不要吩咐他們干什么,很討人嫌。
“你下去吧?!敝x怡蘊擺擺手,攆客了。
李嬤嬤緩緩退了下去,全琮掀開氈簾進來了,打頭一句便是:“宮中的人怎么找到你這里來了?”
謝怡蘊沒回答這句話,說道:“我們回去吧?!?p> “蘊蘊!”全琮不滿地叫她。
“回去的車上講。”謝怡蘊像安慰一個要麥芽糖吃的小孩一樣,安慰全琮。
要和他講就好了,全琮點點頭,與她一起拜別謝大人和謝怡蘊的母親。
南陽王府一行人已經(jīng)走了,整個院落清凈了下來,那些女眷看主家好戲已過,也沒有興致再待下去,遂一一歸家去了。謝怡蘊走在熟悉的院落里,路邊的芍藥已經(jīng)隱約有了要開的勁頭,微小的花苞,一旦綻開,就是驚動全城的美麗,但于她而言,只要這美麗是開在她心尖的,那它就有意義。
謝宋氏依依不舍,牽著她的手,當著謝茂的面也埋怨了起來:“你看看你的好女兒,明明是我蘊兒的歸寧宴,她來搶什么風頭,最后連帶著謝府的臉面都丟了。”
謝茂這幾日寵得周姨娘有點過了,她一說嵐兒也想回家看看,頭腦一熱,就答應了,哪曾想鬧到這種地步:“你快和蘊兒說說話,不然她回侯府了,又見不到面了?!?p> “你那個女兒就說不得了!”謝宋氏瞪他,看向謝怡蘊時,眼淚不由自主地掉了下來,今天見了這一出鬧劇,她是想明白了,兒子再多也沒用,湊到謝怡蘊耳邊講,“蘊兒,你要是不想生孩子就不勉強,到時候和離回家,還要輕便些?!?p> 像謝怡嵐那種,為了肚子里還沒出生的孩子,一輩子都要埋葬在王府的高墻里了,提心吊膽,勾心斗角,骯臟地睜眼到生命的最后,她的蘊兒不受情愛之苦也好。
謝怡蘊拍拍她的手,笑道:“不消你說。”
在母親心里,比起與周姨娘的爭斗,外在的臉面,到底還是她的幸福被切實看重。
“你是個有主意的,不要把我當話當做耳旁風!”謝宋氏拿食指點了點謝怡蘊的額頭。
“我省得。”謝怡蘊依舊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