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夜照常早朝去了。
他走的時候百里藍珊還是睡得仍香。
第五澈也還是照著差不多的時間跑來給百里藍珊做叫醒服務、然后和她一起吃早餐。
而今日早餐過后、仆人們開始進進出出收拾著、屋子里只剩第五澈和百里藍珊兩個人的時候,第五澈突然拉起百里藍珊的手、認真兮兮的問道:“皇嬸,你還好嗎?”
“挺好的啊,怎么了寶貝兒,怎么突然這么問啊?”百里藍珊一臉茫然、第五澈卻表現(xiàn)出放心來,他道:“太好了,皇嬸沒事就好?!比缓?,便又對著屋子里大聲喊著:“告訴你哦,不許你出來嚇?;蕥?,皇嬸也絕不會怕你的,因為澈兒會保護皇嬸的。”
“寶貝兒,你在說什么呀,神經(jīng)兮兮的,你怎么了?”百里藍珊更納悶了,而第五澈卻又神秘兮兮的靠近百里藍珊耳邊、小聲道:“皇嬸,你不知道澈兒在干什么嗎?澈兒是在嚇唬住在這屋子里的鬼呀,叫他們不要出來呀!”
“傻孩子這屋子里面是有鬼,就是你這個小鬼!”百里藍珊聽后捏著第五澈的小鼻子、哈哈笑了起來。
“皇嬸,你不相信澈兒嗎?你住的這間屋子里真的有鬼、你都不知道嗎?以前皇叔都不讓我到這間屋子里來玩兒的,可現(xiàn)在好了、現(xiàn)在澈兒有皇嬸了,澈兒就什么都不怕了?!钡谖宄涸秸f越玄道。
“澈兒,你到底是聽誰說的這屋子里有鬼?”百里藍珊有點兒認真了的追問。
“誰都知道呀,”第五澈眨巴著他那一雙圓咕隆咚的大眼睛、同樣認真的反問道,“皇嬸難道都沒有人告訴過你嗎?”
“沒有。”百里藍珊搖搖頭道。
第五澈嘟起小嘴、顯得有些生氣道:“哼,真是太過分了,都沒人跟皇嬸說過,萬一這鬼哪天突然跑出來,嚇著皇嬸了,那怎么辦?”
“澈兒不許胡說,既然這間屋子鬧鬼,你皇叔又怎么會還住在這里?”百里藍珊輕叱道。
“皇嬸,皇叔他不怕鬼的,皇叔早就說過活著的時候就要交上幾個鬼朋友、然后和他們搞好關(guān)系,這樣等回頭到了他們那邊,就不怕沒人照顧了?!钡谖宄旱?。
百里藍珊心忖這話倒活脫脫也是那個妖孽的口吻,看第五澈說的有鼻子有眼的,百里藍珊也不知該信該否。
“對了,皇嬸,到底什么是鬼啊,鬼真的很可怕嗎?”第五澈仰著他那粉雕玉琢的小臉蛋、充滿天真的問,百里藍珊此刻哪兒還有心情回答他的問題,只敷衍道:“這個……等你長大以后就知道了……”
……
第五澈走了,第五夜還沒有回來,百里藍珊便想向飲月求證,飲月背朝百里藍珊先是一愣、隨后轉(zhuǎn)身笑道:“鬼神一事心信則有、不信則無。王妃您又何必因此擾了心神?”
這叫是個什么回答!這么模棱兩可、卻使百里藍珊該怎么辦才好!看來只有等第五夜回來,讓他解釋了,“誒,第五夜,你說這世上真的有鬼嗎?”
“怎么突然問起這個?”第五夜反問道。
“就是今天早上澈兒神經(jīng)兮兮的跟我說我們兩個住的這間屋子里鬧鬼,他還說整個王府就沒有人不知道的?!卑倮锼{珊道。
“哦,”第五夜似強按捺住笑,淡淡道:“以前我一個人住的時候,倒是看見過他們幾回,之前沒告訴你是怕你害怕,你不會害怕吧?其實用不著的,一來我們也沒有得罪過他們;二來只要有我在,不論是人或鬼,你都不用怕;三來我們最好跟他們搞好關(guān)系、和平相處,這樣以后到了那邊,也不怕沒人關(guān)照,畢竟也做了這么多年的鄰居,不是嗎……”
……
知。
就是認知。
這世界上所有因認知所引發(fā)的恐懼不外乎都在于無知、已知、和未知。
常言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可常言到底是常言,它永遠不是真理。
真理確信無疑,常言就不一定了。
這世界上絕對就有那么一種人——他們雖不曾做過虧心事,卻是仍怕鬼敲門,這是恐懼,就來自于認知——對未知的認知。
百里藍珊怕鬼就是這樣,而這樣的人一定都有過這樣的感受——在陽光普照的白天,恐懼的心情會自然減弱、甚至淡忘,但到了晚上黑夜籠罩的時刻,恐懼便會又同月亮一樣漸漸爬了上來,使人又開始不自覺緊張起來。
這會兒就是晚上。
所以,百里藍珊已不由緊張起來,此刻,她人躺在床上緊裹著被子,而第五夜坐在案臺前,不知在寫些什么。
燈光柔和,百里藍珊就這樣看了第五夜有一會兒,心莫名的安了,人也就入夢了。也許,有的時候,人的恐懼并非俱都在于事物本身,而是更加害怕沒有一起面對的人。
此刻,一直用余光掃著百里藍珊漸漸入睡的第五夜,抬眼在笑。
……
夜風呼嘯。
吹得滿地雪花再次紛揚,窗也沙沙作響。
而屋子里除了簾動,好像還有別的什么在飄。
“小姑娘,小姑娘……”百里藍珊感覺有人晃著她胳膊,她迷迷糊糊的想要甩開繼續(xù)睡。
“醒醒,小姑娘,我是與你同室而居的友人,這會兒出來跟你打個招呼?!庇新曇麸h飄渺渺、不知來自何處。
“同室……而居……”
“同室而居”的友人!
百里藍珊瞬的驚醒。
睜開睡眼,案臺上的油燈早已熄滅,而第五夜卻不知所在,雖沒有看見任何不該見的,百里藍珊卻仍不由著急的大喊,“第五夜,第五夜,你在哪兒?。俊?p> “小姑娘,找你相公啊?他出去好一會兒了,不如我們先聊聊天,我陪你一起等他回來,如何?”沒有第五夜的回答,百里藍珊卻聽一人道,這聲音豈不就是方才她迷迷糊糊睡著時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難道說剛才不是她在做夢?
百里藍珊哆哆嗦嗦的裹起棉被、聲音顫抖道:“誰在說話?”
“是我啊,小姑娘,我就在你面前,但你看不見我,只能聽見我說話,因為我是鬼,也就是死了的人,還好這并不妨礙我們說話。在下生前樣貌不好,常惹世人嘲笑,做鬼以后倒是逍遙,反能與人心意相交了……”飄飄渺渺的聲音,此刻就在百里藍珊耳邊真真切切的朗笑著,百里藍珊聽來似這鬼就在她手邊咫尺。
“鬼兄,真正的朋友應該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所以你若真的想和我相交就麻煩不要再露面了,這樣我們就是最好的朋友了?!卑倮锼{珊道。
“哎,小姑娘,你這樣說可還是怕我,而在找借口讓我走,我并不是只惡鬼,只是百年寂寞實在難耐,就想交個朋友,這樣吧,我請你喝杯茶,然后給你講講我的故事,如何?”飄渺的聲音又道,他話說完,桌上的茶壺、茶杯就飄了起來,水柱下落茶杯滿、接著就向百里藍珊飄來,飄渺的聲音跟著道:“請?!?p> “啊,不要,你不要過來……第五夜,第五夜,你在哪兒???”百里藍珊抱著被子、光著腳丫就朝屋外跑,而屋子里還飄渺的回蕩著,“小姑娘,你別害怕,你別走啊……”
推開門,百里藍珊正撞在一人身上——這人一身褻衣,夜風吹著他,不顯輕薄卻更顯狂狷,不正是第五夜!
百里藍珊看著他仿佛呆了,她赤著雙腳站在厚厚的積雪當中,似乎連冰涼都察覺不到了,只是呆呆的呢喃著:“第五夜、第五夜……”隨后撲進他懷里,又捶又打、又哭又喊,“第五夜,你去哪兒了?我們屋里有鬼、真的有鬼,他剛才就出來了……”
第五夜還沒來得及安慰,百里藍珊又一把把他推開,搖著頭后退道:“不對,你不是第五夜,你是那個鬼的化身,你走開、走開……”
看著衣縷單薄、光腳站在雪中的百里藍珊,第五夜心里開始不是滋味,他橫抱起她、安慰道:“小藍花,哪兒有什么鬼啊,我只是睡不著,一個人在院子坐坐,你怎還光著腳跑出來了……”
“難道你剛才沒有聽見他說話的聲音嗎?”百里藍珊仍緊張著。
第五夜搖頭一笑:“不曾啊?!彪S后,第五夜要往屋里走,可百里藍珊又拉住他,“誒,不要啊,屋里真的有鬼!”
“有我在,你還怕嗎?”第五夜笑道,他還是進了屋,把百里藍珊放到床上,柔聲又道:“你瞧,什么都沒有,不是嗎?”
“可是剛才分明有個人在跟我說話,對了,他還給我倒茶來著,你看那茶杯……”百里藍珊手指桌上的茶杯卻發(fā)現(xiàn)所有茶具都規(guī)規(guī)矩矩的擺著,哪像有人動過的樣子!
這難道都是自己的幻覺嗎!
“好了,小藍花,別再想了,有我在,不怕啊?!钡谖逡沟?。
“那你不許再走了,出去干什么都不行!睡不著也得在床上躺著?!卑倮锼{珊死死的抓著第五夜的手不放,第五夜答應,“好,我哪兒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