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都尉是禁軍頭領,又是唐興公主貼身侍衛(wèi),而梁王、宣武軍節(jié)度使朱溫之子朱友孜,在舞樂坊被殺之事經(jīng)唐興公主遮掩還未曾泄露。
三人三騎走皇城景風門直奔東城通化門,一路出示公主令牌和禁軍腰牌自是暢通無阻。
齊都尉直把秦軒送出通化門外五里處,板著一張木頭臉,抱拳一禮便打馬返還,唯有那雙鋒銳的眼中流露著一絲贊賞之色。
秦軒望著齊都尉兩人遠去的背影,獨自一人在夜色里的荒野中感慨不已。
殺人倒是沒有什么負擔,五歲隨大師傅習武,九歲時便殺過猛獸兇人,用大師傅話說,錚錚男兒都是熱血澆鑄,殺天下該殺之人便是替天行道,與民解困。
秦軒十歲隨大師傅進京入太學,轉(zhuǎn)眼已五載,如今只身亡命天涯,也只有河北道滄州父親軍中一個去處。
想來他那一向嚴厲的父親不會因他為唐興公主殺了朱溫之子而過重責罰自己,皇上也應該不會為此懲處自己的父親,畢竟唐興公主是皇上最疼愛的女兒,公主的名號是皇上一生抱負的寄托,誓要振興大唐。
秦軒思索片刻,辨清方向撥轉(zhuǎn)馬頭,直奔北方的坊州而去。
河東道是晉王、河東節(jié)度使李克用的地盤,從那里走到滄州最近,秦軒的父親橫海軍節(jié)度使秦北炎卻是李克用的死對頭,當年皇上還是盧龍節(jié)度使之時秦北炎便是盧龍軍軍中大將,皇上當年幾度征伐李克用之時秦北炎都是先鋒,此時秦軒若是進入河東道無異于自投羅網(wǎng),都不需要朱溫的信函,李克用不用分說便會直接斬殺于他。
秦軒專揀荒野小路,急速奔行,三日后離開京兆府進入坊州境內(nèi),總算可以喘口氣,備些干糧、喂喂烏騅馬,朱溫不會這么快就想到他會北上,即使想到也沒有這么快布置追兵攔截。
這是秦軒第一次獨行,倒應了少年要仗劍走天涯的心性,因是陪伴公主出游舞樂坊便多帶了些銀兩,此時倒是派上了用場,不過大丈夫行走天下不拘小節(jié),即便沒了銀兩尋個大戶“借”一些也無不可,秦軒自幼在軍中長大,又有一位走遍天下的師傅,自是看得開。
過坊州、經(jīng)鄜州,到延州之時已是人煙稀少,盡是荒涼之地,過洛水河時秦軒見到了緝拿自己的榜文,懸賞千兩,倒也值豬油漬的命,秦軒更加繞開城鎮(zhèn),所走之路盡是荒蕪,這日在琉璃山卻是被攔截了下來。
盜匪五人,破衣嘍嗖,為首的四十開外,滿臉絡腮胡須,身穿軟甲,雙手持兩桿亮銀短槍,倒是讓秦軒眼前一亮,槍是秦軒最愛,他父親就是用槍,小時候也比劃過,只是兩桿短槍就有些遺憾了。
“小子,留下馬匹、銀兩放你離去!”絡腮胡子雙肩扛著兩桿槍大大咧咧的喝道,四個手下也是架秧子起哄。
“打個商量?!鼻剀庈S下馬來,手握還在鞘中的三尺青峰上前幾步言道。
“商量?!商量什么?”絡腮胡子有些詫異,倒也沒在乎,畢竟秦軒的臉太嫩了。
“你們有多少銀兩,分給我一些。”秦軒如做生意般講著分貨款,絡腮胡子的四個手下一時沒明白,大眼瞪著小眼,最后都看向絡腮胡子,絡腮胡子望著秦軒被四個手下瞪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頓時大吼道:“小子找死,竟敢耍你爺爺!”雙手一分,提槍便奔秦軒殺來,四個手下亦拿著兵器一擁而上。
秦軒沒有拔劍,觀察著絡腮胡子重踏在山道上的步伐,踩著節(jié)奏,腳尖輕點兩下,側(cè)身讓過絡腮胡子下劈的右手槍,右手三尺青峰格開隨后刺來的左手槍,左腳踏前半步,身體詭異的欺入絡腮胡子因雙槍被分而大開的門戶,右腳已是狠踹在了絡腮胡子的肚子上,“嘭”,絡腮胡子如煮熟的大蝦應聲向后飛去,砸倒了身后的兩個手下,兩邊的另兩個手下手持兵器已是不知所措。
“小子,有兩下子,沒想到爺爺今天看走了眼!”絡腮胡子扒拉開攙扶他起來的兩個被他砸倒的手下,將兩桿短槍于槍尾處一合一旋,只聽“咔”的一聲脆響,已是變成了一桿雙頭亮銀長槍,在清晨的陽光中如出海蛟龍散發(fā)著明晃晃的光澤,秦軒不由眼前一亮,暗叫一聲好槍,“我的了!”
此時將兩桿短槍合二為一的絡腮胡子如換了個人般,雙手輕顫,槍花點點,再次縱身殺向秦軒,一桿長槍上下翻飛,攔、拿、扎等基本招式倒是穩(wěn)健,刺、掃、劈、抽等動作也頗有架勢,一看就經(jīng)過戰(zhàn)陣,把一桿長槍舞的虎虎生風、銀光閃閃,山路上已是塵土飛揚。
秦軒并不急,腳尖輕點似蜻蜓于水面飛掠,身形晃動如蝴蝶在花叢間飛舞,每次都仿佛于毫厘間堪堪躲過長槍,三尺青峰依然藏于鞘中,時而格擋,順勢將長槍帶偏,兩人你來我往小半個時辰,絡腮胡子已是氣喘吁吁、腳步踉蹌、槍勢沉重,四個手下懾于長槍威勢也不敢上前相幫,反而越躲越遠,秦軒抓住機會,趁著絡腮胡子直刺槍勁用盡,劍鞘順勢一帶一泄,側(cè)身沿槍身欺近,左手虛握精鋼槍桿,劍鞘尖同時疾點絡腮胡子握槍雙手腕處,大喝一聲“撒手”,隨即抬腳把腕痛撒手的絡腮胡子給踹飛了出去,秦軒一手持槍一手持劍,傲視五個已被嚇破膽的盜匪。
“搶了多少銀兩,都交出來吧?!鼻剀幫凰膫€嘍啰扶起的絡腮胡子說道,那樣子似他在攔路劫搶一般。
四個嘍啰都傻了般看著絡腮胡子,絡腮胡子則喘著粗氣更傻的看著奪了自己長槍的秦軒,表情如同吞了鵝蛋般無法言語。
“這桿槍叫什么名字?”秦軒抬了抬持槍的左手,聲音緩和了些許。
“叫、叫銀龍雙槍?!苯j腮胡子依然喘著粗氣回道,灰頭土臉上五味俱全。
“不好聽!”秦軒將三尺青峰懸掛于腰間,雙手握槍,在身前虛空一點,槍尖亂顫,挽起朵朵槍花,隨滿意的輕點頭,嘴含笑意道:“就叫雙龍槍吧?!闭f著一聲唿哨,身后的烏騅馬噠噠而來,秦軒翻身上馬,提著長槍一點絡腮胡子道:“銀兩呢?”
“這位、這位小爺,我們真的沒有銀兩,要有就不會來搶劫了!”絡腮胡子哭喪著一張臉,心道要槍還要銀子,這算是碰到硬茬子了。
“我會信嗎?”秦軒催動烏騅馬踏前幾步,槍尖就要抵在絡腮胡子的鼻尖了。
“真的沒有!”絡腮胡子嚇的帶著四個嘍啰急忙退后兩步,聲音已是哀求了。
“算了?!鼻剀幯粤T一撥馬頭,雙腳催動,烏騅馬飛掠而去,只留下煙塵中依然呆愣的五個盜匪。
秦軒繼續(xù)向北奔綏州,雙龍槍也沒有拆分掛在得勝鉤上,而是拿在手里一路的把玩熟悉,槍身上布滿復雜的紋路,秦軒不禁更加的驚喜,四下尋找著隱秘去處,想試試看能不能煉化,希望可以融合他的勁氣,速度便降了下來,走了一個多時辰,卻沒有找到好的去處,便離了山路,正行走間,突然被從右側(cè)岔路沖出來的一隊十一人的騎兵攔住了去路,俱是身穿軟甲,為首的軍官也不廢話,直接大喝一聲“拿下”,十名軍士便將秦軒圍在了當中,皆手持長矛殺向秦軒,配合的頗有章法,兩兩相合,封堵四面八方,竟是久經(jīng)戰(zhàn)陣。
秦軒不慌不忙,雙手旋動,雙龍槍一分為二,見那名軍官橫刀立馬的擋在北方,也不變換方向,催動烏騅馬繼續(xù)向北,雙槍輪動,上下、前后、左右不住翻飛,如無數(shù)圓輪圍繞秦軒和烏騅馬極速輪轉(zhuǎn),擋開十名軍士紛紛刺來的長矛,臨近前面兩人之時,秦軒擋開兩桿長矛,忽然雙膝并攏、矬身,借著烏騅馬前沖力道飛身躍起,如大鵬展翅般雙槍分刺。
這一下太過意外,前面的兩名軍士根本來不及反應,雙槍一咽喉一左胸,兩名軍士血花迸濺中幾乎同時落馬,此時烏騅馬業(yè)已沖入沒有了軍士正自呆愣的兩匹戰(zhàn)馬之間,接住下落的秦軒繼續(xù)奔軍官沖去。
戰(zhàn)陣廝殺最忌糾纏,必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殺出重圍、搶占先機,方可或戰(zhàn)或走、來去自如!這是父親自幼灌輸給秦軒的軍中至理,經(jīng)多次演練,秦軒已頗有心得、漸獲精髓。
被秦軒刺落的兩名軍士因身后有軍官壓陣,根本想不到秦軒會全力沖殺兩人,竟還有如此實力,便是經(jīng)年于陣前廝殺的軍中大將也沒有如此膽魄、如此果決、如此機智,況秦軒還如此這般的年少、稚嫩,死的倒是不冤。
只是瞬間,烏騅馬已沖到兀自愣怔的軍官馬前,秦軒雙槍已是在奔行中合二為一,長槍直刺軍官索命咽喉,軍官抬刀格擋,不料卻是虛招,秦軒雙手交錯,槍頭變槍尾、槍尾變槍頭,烏騅馬也已奔至軍官戰(zhàn)馬左側(cè),錯身之際,長槍“噗”的一聲猛的扎入軍官左肋,血箭迸射中秦軒一挑一甩,把個稀里糊涂的軍官摔落馬下,頭也不回直奔北方縱馬飛去。
再次急速奔行了一個時辰,后無追兵、前無攔阻,日已西斜,目力所及已無行人,秦軒忽然撥轉(zhuǎn)馬頭向西奔去。
軍中還有太多秦軒無法得知的傳訊方式,烏騅馬也不是最快的戰(zhàn)馬,綏州是不能去了,那就從蘆子關出關,去領略摩詰居士口中“孤煙直”的大漠吧。
蘆子關山高峰險,兩側(cè)崖立如門,入門狀如葫蘆,曾是大唐邊塞重地,如今卻只有兵丁三兩個,盤查過往客商,收取份額,對普通行人置若罔聞,秦軒直接牽馬過了關,不禁心中感嘆,皇上要如何興唐?!少陵野老在世也無力可嘆吧。
“延州秦北戶,關防猶可倚。焉得一萬人,疾驅(qū)塞蘆子?”
晏小雨
李白《俠客行》:“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