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大哥在忙呀？”安靜的院子里突然傳來一句突兀的男聲，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聽見聲音的阮遠(yuǎn)手中的活兒頓了一下，并未應(yīng)答、也并未抬頭，甚至皺起眉頭，而后又繼續(xù)做事兒，一點打招呼的意思都沒有。喬明見此，一時間站也不是，蹲也不是。
那邊二丫、三丫聽見聲音就放下手中的活兒，沉默著往屋里去了，心中卻是惴惴不安。她們對自己的爹娘很是了解，沒什么事兒的話絕不會來舅舅家的，更莫說好事兒了。
看著姐倆走開的喬明似乎明白了什么，垂下眼眸繼續(xù)干活兒。
阮玉自然知道這是她小姑的聲音，只是很好奇她怎么還有臉找上門來。當(dāng)初他們陳家可算是把女兒賣給舅家了，之后也沒有來看看她們過得怎么樣，更不要說帶她們回家。想必他們家閨女是不值錢的，總是要嫁人，還不如早早就讓別人家養(yǎng)著。
幸好這個朝代像他們這樣的重男輕女也只是少數(shù)，不然她都不知道怎么生存下去。
同時，她也為他爹感到不值，多年親情喂了狗。她爹從阮翠尚未出嫁就一直想著她念著她，一心為她打算，想她以后過得好。可她呢，不僅過得不好，甚至都不覺得自己過得不好，甘之如飴。還想掏空娘家補(bǔ)貼夫家……阮玉都不知道該怎樣叫醒這個裝睡的人。如果叫不醒，讓她繼續(xù)呆在夫家不要來打擾他們才好。
陳鐵柱夫婦及陳金寶進(jìn)了院子，卻無一人招呼他們。陳鐵柱狠瞪了阮翠一眼，下巴指了指阮遠(yuǎn)的方向，示意她過去和她大哥搭話。
阮翠緩緩移動腳步，到阮遠(yuǎn)跟前停住，喏喏叫了聲“哥”。
這一聲，讓阮遠(yuǎn)陷入到深遠(yuǎn)的回憶里。小時候，這個妹妹總愛跟在他身后。他上山捉鳥，她也一步步跟著他；他下河洗澡，她就在離河遠(yuǎn)遠(yuǎn)的地方背過身等他；他打碎了家里的碗，妹妹也會先一步跳出來說是自己做的；他腳上長凍瘡，妹妹會抱著他的腳反復(fù)揉搓……
可后來，遇上陳鐵柱，阮翠跟迷了心智似的。不要哥哥了，自己再苦也覺得很幸福。最后，即便是女兒被賣了，也絲毫不心疼。
“哥哥是賺了錢就不認(rèn)我了嗎？”見阮遠(yuǎn)遲遲沒有應(yīng)話，阮翠逐漸生起了氣。她在陳家步步艱辛，好言好語地伺候著每一個人，就怕被奚落?，F(xiàn)在，就連以前對她極盡寵愛的哥哥都不搭理她了。阮家可是唯一一個可以讓她發(fā)泄委屈情緒的地方。
“越來越不會說話了！連我們家阿墨都比你懂事！”雖然阮遠(yuǎn)早已對這個妹妹失望透頂，聽見她這么說，還是忍不住動了氣。
“我不會說話？我在這兒站了這么久，你們家阮玉就在這兒有叫過我嗎？”阮翠氣勢洶洶地指著阮玉。
阮玉也想用手回指，“我？”，不可思議！真是躺著中槍！我爹上次都明確和你說了不認(rèn)你了，還要我叫你姑姑？
然而未待阮玉說話，陳鐵柱扯了扯阮翠的衣角。
“阿玉，你姑不是這個意思?！标愯F柱向阮翠賠不是。
“爹！爹！好多蛋！要吃蛋！”看見蛋的陳金寶神采奕奕，蹦蹦跳跳地指著一堆蛋，好似這堆蛋亦是他嘴中之食。
“大哥！這鴨蛋……”阮翠話未說完，被陳鐵柱截下了。
開門見山，“大哥，我聽說你們現(xiàn)在生意做得紅紅火火的？”
“沒有，我們現(xiàn)在什么生意都沒有?！标愯F柱被阮遠(yuǎn)的話一噎。
“哥，你怎么這么對鐵柱說話？我們這不是想來幫你嗎？”阮翠一副你求我我才來幫忙的樣子。
“我怎么說話了？我們家是沒生意啊，更不需要你們來幫。我有沒有說過，以后你和我們?nèi)罴以贈]關(guān)系了。既然你死都不肯離開陳家，那也別來我們?nèi)罴?！你為什么還會一而再再而三地來！”阮遠(yuǎn)現(xiàn)在完全不想見到這個妹妹。
阮翠想沒聽見阮遠(yuǎn)的話一般，幾近落淚，“哥，現(xiàn)在鐵柱都不賭了，我們一家的日子好過了許多。只是一時找不到活兒干，哥你幫幫我們，讓我們跟著你們做生意。我們會好好做的，你就看在金寶的面上幫幫我們，他還那么小，整天都吃不飽飯?！?p> 陳金寶也適時出聲，人也不叫，惡狠狠地看著阮遠(yuǎn)叫嚷，“我餓！”
喬明在一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一家人真是從大的到小的，演技都好得不行。看見眾人的眼光紛紛落在他身上，“咳咳……不好意思……”
阮玉被陳金寶的叫嚷驚到了，他餓了就可以來舅舅家大吼大叫嗎？真是幸好二丫三丫不是在他們家被正常教大的。
趙氏和喬明娘聽見有人來了，也出了堂屋。
幾目相對，大家都不再言語。
喬明娘也是認(rèn)識阮翠的，和她打了聲招呼就帶要帶著喬明告辭。
“你是來相看二丫的對不對？”阮翠的腦子突然又好像好使了，無奈好使的方向不對?！安豢梢裕∥也粫獾?！我會自己給二丫相看人家的！”
喬明一聽對方把自己和二丫說成對，瞬間就急了?！拔铱瓷系墓媚锸侨荆《径家呀?jīng)有人家了你可莫弄壞了人的名聲！”
躲進(jìn)屋里的三丫瞬間紅了臉，分不清自己的心跳是快得不能呼吸、還是慢得漏了幾拍。那個人，平時愛和她吵嘴、惹她生氣的那個人說看上她了。只覺得很歡喜，被人歡喜著的歡喜。
喬明娘恨鐵不成鋼，這怎么好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說出來？便使勁兒拍打喬明的手臂。
阮遠(yuǎn)幾人還震驚在喬明看上了三丫這個事實里，阮翠不樂意了。“二丫已經(jīng)許人家了？哥！你這就做得不對了！二丫好歹是我們家的姑娘，怎么都不和我們說聲就決定了？你這是不把我的閨女當(dāng)閨女，打著賣掉的主意？”
二丫本還在為妹妹歡喜，聽著阮翠的罵聲，忍不住開了門跑出來。“賣閨女？誰賣的閨女不知道嗎？一家子只會賣閨女的人怎么好意思跑來指責(zé)別人！”
陳鐵柱看見二丫有些遑遑，低下頭萌生了退意，畢竟當(dāng)初賣閨女的是他們。阮家算是救了這倆閨女一命，想來也不會干那種賣人的勾當(dāng)。
織野梧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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