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未和岑閑跑到山腳的時候,遇到了她這個時候最不想見到的人。
馮麗頂著外套站在保安室門口,借著頭頂上面的遮篷躲雨,她渾身被淋得透濕,看上去分外狼狽,只是她“氣勢”仍然沒輸,正扯著嗓子和保安爭得面紅耳赤。
“怎么跟你們沒關(guān)系啦?學(xué)生放假了不回家學(xué)校都不管的嘛!你們校長呢?給老子找出來……”
馮麗單手叉腰,一副潑婦架勢。
“你這人怎么這么不講理,都跟你說了,現(xiàn)在是周末,你女兒走丟了,我們學(xué)校也管不著啊。我們已經(jīng)調(diào)查過監(jiān)控了,你女兒早就離開學(xué)校了?!?p> 保安大叔看上去十分無奈,他抵在保安室門口,生怕馮麗沖進(jìn)去在校園里大吵大鬧,驚擾了那些正在上課的高三學(xué)生。
“放假就不見人了,你們學(xué)校還不管,這還有沒有道理?我不管,我今天不把我女兒找到,我就在這兒不走了!”
“哎,大姐你講不講理……”
顏未和岑閑兩個人走到校門口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個場景,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想拔腿就走,與此同時,胃里那種翻涌的感覺又沖了上來,她看著馮麗那張臉,只覺得惡心。
只是顏未沒有那么做,她迫不得已地走到保安大叔身后,聲音低不可聞地叫了一句:“媽……”
“你個死biao子,鬼混了一晚上,還有臉叫我媽?”馮麗張牙舞爪地向著顏未沖過去,保安大叔事不關(guān)己地閃在一邊,還好岑閑及時擋在兩個人的中間,他白了馮麗一眼,語氣暴躁:
“你有病吧?”
“你誰啊?給我滾開,我罵我自己的女兒關(guān)你什么事兒?”馮麗說到這里又停了一下,她看了看岑閑那張令人驚艷的臉,眼里有猜忌閃過。
“顏未!”她怪叫一聲,聲音像厲鬼?!澳闶遣皇歉@個男的干那種爛事了!草,臭biao子,老子就知道你一晚上沒回來肯定干不出什么好事……”
顏未不可置信地看著馮麗,不明白為什么她可以用那種話罵自己的親生女兒。她在這一刻的悲傷超越了昨天下午,內(nèi)心最后一點殘余的希望徹底破滅在那兩個字中。
biao子。
自己是什么樣的人,看別人就是什么樣。
這句話真是真理啊……顏未想起來的時候覺得嘲諷十足。
“你才是……”顏未動了動嘴巴,最終還是沒把兩個字還給馮麗,她不想,不想再變成她那樣,那么庸俗世故,“你才是!我都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你才是!你才是……”
歇斯底里地喊聲回蕩三個人的耳邊,好像要把他們的耳膜穿破。
馮麗的張牙舞爪突然被按下了終止鍵,她再也沒有那么足的底氣。
岑閑從那句話中,聽出了絕望的悲鳴。
“未未……你聽媽媽解釋……”
馮麗又想伸出手去拉住顏未,顏未瞬間收回了手,仿佛馮麗是什么令人作嘔的骯臟事物,她連碰都不想碰一下。
“你現(xiàn)在叫我未未?馮麗,你搞不搞笑,你剛才還當(dāng)著陌生人的面叫自己的親生女兒臭biao子!我現(xiàn)在看到你都惡心,我真的希望自己不是你親生的,你他/媽的沒生過我該有多好!”
岑閑側(cè)目,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顏未罵臟話,他心中那個好學(xué)生的形象破滅了一點,與其說破滅,不如說鮮活起來了……
只是這背后的代價,多少有些令人心疼。
而他看著馮麗的眼神愈發(fā)冰涼。
“顏未!你怎么能這么說……好歹我也十月懷胎把你生下來了,我生你養(yǎng)你這么多年……”
“我沒求著你!”
最后一句話,顏未是用吼的,那五個字劈頭蓋臉地砸向馮麗,把她砸暈了。
馮麗愣愣地看著顏未從她身旁走出去,那個漂亮的少年快步追上了自己的女兒,她還是沒有反應(yīng)過來。
顏未怎么可以這樣說?她生了她啊。女兒聽母親的話,不是天經(jīng)地義嗎?女兒原諒母親,不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嗎?
她想不通自己是如何和顏未越走越遠(yuǎn),她甚至還沒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只是扭曲地覺得顏未像一塊捂不暖的石頭,生她養(yǎng)她這么多年,她竟然這么對自己。
“叮鈴叮鈴叮鈴……”
靜謐的空氣中突然響起一串古板陳舊的手機鈴聲,那是一款老式手機,被馮麗手忙腳亂地從褲兜里掏了出來。
“喂……馮大海,你還知道你有個女兒???你女兒翅膀長硬了,根本不服管教了,真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
馮麗在顏未面前丟了底氣,轉(zhuǎn)而找到了更加“窩囊”的顏大海,用惡毒的話來尋求成就感。
“什么叫我教出來的,馮麗,你簡直不可理喻?!?p> “呵,不是你還是我?我可教不出來這種白眼狼……”
顏未聽著那些話,那些語句和馮麗尖酸刻薄的語氣變成了刀子插在地面上,她是赤腳走在刀尖上的逃難公主,每走一步都是鮮血淋漓。
或許,她根本不配做公主,她只是得不到水晶鞋的灰姑娘,穿著臟兮兮的女仆裝,即使身邊站了一個貨真價實的王子,她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顏未……”岑閑伸手捂住了她的兩只耳朵,“不要聽。”
顏未勉強地笑了笑,把岑閑的手從自己的耳朵上拿開,用一種“自己早就習(xí)慣了”的表情安慰他,意示他不用擔(dān)心,她已經(jīng)完全免疫。
兩個人再也不跑了,并肩走在大雨當(dāng)中,雨滴砸在兩個人身上,生疼生疼的,大雨在身前身后墜落成幕,這一刻,顏未聽到岑閑在雨中開口:
“我猜出來了。”
“嗯……”顏未悶聲應(yīng)了一句,她并不意外,她和馮麗的對話那么明顯,她不怕自己的秘密被勘破,只是害怕岑閑偏見,連帶著連她也討厭起來……
“顏未,你信不信啊,我也一樣……”
她不明所以地回過頭,不明白這個“一樣”到底是指哪方面。
“我也一樣,對那個骯臟的地方厭惡透了,厭惡得恨不得他們從來沒有生過我?!?p> 那個地方,顏未猜的出來,在大多數(shù)人的口中“那個地方”被稱作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