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疑似故人
楚天成喝了酒,車是不能開了,蘇小小不會開車,兩人只得打車回去。楚天成自打一出飯店門就將閑扯的話題鎖定在小小的背景上,從學(xué)鋼琴問及到她的家鄉(xiāng),家中情況,父母的職業(yè),一件一件,事無巨細。他是喝多了,話多?還是要給自己拉郎配?蘇小小依稀記得那個被安如領(lǐng)來的張學(xué)瑋,莫非他是替張大夫刺探情報?這樣一想,她委實提不起興趣了,支支吾吾地搪塞。但天成越問越細,倒讓她心生疑竇,加了幾分謹慎,畢竟有些事不可對外人提及。
楚天成今晚格外較真,他無論如何不相信天底下能有如此巧合:生得八九分像;同年同月生;還擁有一樣的才藝,所以盡管聽到的答案全非他想要的,可他就是一念執(zhí)著。他跟著小小下了車,送她到家門口,在小小回身向他道別的一刻,他突然手撐住要關(guān)合的門,竟然奪門而入,沒顧及禮貌,更忽略了小小驚詫的目光。
蘇小小暗自揣度,一向謙和的楚大夫變成擅闖家門的嚴樾,一定是酒惹的禍。
“你先坐,我泡杯茶給你解解酒?!奔热蝗硕歼M了門,蘇小小也只能招呼。
楚天成一笑,“我沒醉?!?p> 聽聽,這明顯是醉話,哪個喝醉了的會承認自己喝高了?蘇小小沏好一杯青茶端到天成面前。
楚天成接了,緩緩吹涼,此刻他也明顯感覺到自己今晚的冒進,一時尷尬無話。小小也一絲局促,氣氛就這么凝結(jié)著,直到小小聽見天成含混的聲音,仿佛喃喃自語一般。
“你是故意的嗎?”他心里的疑問橫沖直闖,不經(jīng)意就漏出了這句。
“故意干什么?”小小被這不著邊際的話弄得發(fā)懵。
楚天成撂了茶杯。小小這才看清他眼里氤氳繞生,潤紅了的眼眶。這氣氛讓她自覺有點難以招架,便尋了個借口起身,“我去給你切個橙子醒醒酒吧。”
楚天成忽地站起來,“簡夕!”聲音沙啞得發(fā)澀。
蘇小小心猛地一提,腳步一滯,幾乎驚出一身冷汗,多少年了,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竟然從他的嘴里叫出來,他究竟是誰?!她緩緩轉(zhuǎn)過身,淺淺一笑,“你還說沒醉,連人都叫錯了呢。”
她看見他黑眸里的光漸漸暗淡。
“不早了,我走了?!背斐奢p輕一句,已經(jīng)從她身旁過,淺淡的酒味也一帶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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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小躺在床上,回憶著楚天成離家時那寂寥的背影,天成?天成?她隱約想起來了,一時坐不住,也沒顧忌夜深,爬起來就給她媽打了電話去求證。接電話的聲音明顯是已經(jīng)睡下了被驚醒的,含糊里透著幾分責備。小小把原委和她媽一說,沒想到就聽見那邊急急地推醒她爸的聲音。
“你說的是楚天成?當年楚營長的兒子?!哎,女兒遇到麻煩了,你快起來聽聽,我開了免提。……小小,不管他是不是楚天成,也不管他是啥目的,你千萬不可以用把真實身份泄露出去,知道嗎?”小小媽一再強調(diào)。
“放心吧,我知道輕重。”
“你說說,當初讓你換個城市讀書,你偏不聽,非得回故里,你回去干什么?”
“媽,你別牽三帶四的行不行,我們離開那么多年了,我連小時候玩伴的名字都忘記了,要不是他今天叫了我以前的名字,我壓根沒想起來他是誰?!?p> “不管他是誰——”
“好了,好了,”小小急著打斷,她知道她媽又要念經(jīng)了,“我會小心的。”
小小爸對她媽說:“我和她說兩句。”
“小小,爸爸很擔心你的安全問題,我和你媽媽商量商量,再決定這個事情怎么處理?!斐赡呛⒆舆€好吧?”
“嗯,他現(xiàn)在是省院的胸外科醫(yī)生?!?p> “哦,是聽說他考進了挺有名氣的醫(yī)學(xué)院,那孩子看著就挺有出息,長得也靈氣。對了,他今年,……今年應(yīng)該三十一歲了,早成家了吧?”
蘇小小如實回答:“雖然沒有成家,但也快了,他有對象,也是他們省院的醫(yī)生。”
那邊靜默了片刻,才聽見她媽媽猶豫著說:“既然這樣,你也少和他來往吧,尤其是他都懷疑你的身份了?!?p> “他會害我嗎?”蘇小小心里有點失落,好像沒得到長輩的許可,不能去做喜歡的事一樣。
“媽媽不是那個意思,媽是怕事情傳開了,一旦再出狀況,誰也管不了咱們?!?p> “小小,你媽媽說得對,自己多加小心。一來,他也是要有家室的人了,你應(yīng)該少去打擾;二來,爸爸擔心他遲早會認出你來,……,也沒必要把這事弄得如此復(fù)雜。今天時間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和你媽媽商量商量再定?!?p> 小小關(guān)了燈,躺在床上反復(fù)琢磨著這事,想著想著竟然心里一樂,妖孽哥哥早些年竟然是自己的鄰家哥哥,難怪越接觸越覺得他親切,差點錯以為是自己動了歪心思。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小小掐指算了算,他們分開應(yīng)該有十四年了。分開那年她剛滿十歲,這之后她便隨父母工作調(diào)動去了邊遠山區(qū),兩人再無接觸,自然是淡忘了。特別是十六歲那年的一場事故后,他們被組織部安排搬家換地方,隱姓埋名地生活,親戚朋友全斷了聯(lián)系,委實是想不起這位鄰家哥哥的名諱了。
蘇小小可不知道,這位鄰家哥哥并沒走遠,就坐在她家樓下的花壇上,望著她窗口透出的一方橙黃的光。如果她不是簡夕,為何她們竟有如此多的契合點?如果她是,為何連名字,身份全都換了,對他也毫無印象了呢?這里面究竟有什么蹊蹺?他想查清楚,可怎么查,從何查?……楚天成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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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小小在家里忙活著收拾屋子洗衣服,她爸媽的電話就打來了。
“小小,我和你媽商量了,兩條路,一條送你出國——”
“什么?”小小覺得這玩笑開大了,“好端端的出國干嘛???沒這個必要吧,你們也未免太謹慎過頭了,躲到國外去就安全了?怎么搞得跟畏罪潛逃一樣啊?!?p> “你聽我說完嘛,爸爸有個老戰(zhàn)友,在大院的時候就住我們家樓下,事故前兩個月他千里迢迢跑來我們家,和我道別,說他要出國了。他走后一個月來過一封信,告訴我他已經(jīng)定居加拿大,并且給了我詳細的地址。我和你媽商量送你過去,讓他照應(yīng)一段時日。”
“爸,你糊涂了吧,那是八九年前的事了,他現(xiàn)在人在哪里都不一定呢?!?p> “你爸知道,所以我寫了封國際快遞過去,如果能聯(lián)系得上,這條路比較穩(wěn)妥,他是個值得信任的人,爸爸跟他是莫逆之交。”
“那還有一條路呢?”
“哦,還有一條路就是你辭職了,回來,在我們身邊。”
“什么?!”小小郁悶完了,還不如第一條路呢,這都是什么主意啊,不是趕走就是栓牢,“我不回去?!毙⌒『軋詻Q。
“你看吧,我和你說什么了,我就和你說她肯定不會回來的,她要能回來,畢業(yè)那會兒早就回來了,知女莫如母?!毙⌒÷犚娝龐屧陔娫捓锉г?,心想這個你倒是說點子上了。
“小小,那你還是期待著爸爸能聯(lián)系得上這位老戰(zhàn)友吧。對了,你補習一下外語,別偷懶,考個托福還是雅思成績出來,早做準備,我可不是送你出去玩的,去讀個研究生吧。工作了這些年,你也應(yīng)該知道你的職業(yè)方向了。”
“謝謝爸?!碧K小小對這一點倒是頗為認同,她笑著答應(yīng),“我也正好想繼續(xù)修煉一下呢?!?p> “爸一直有這個打算,就是怕你身體不好,你畢業(yè)那會兒,你媽反對你出國,我才沒提。其實,年輕時用錢換知識,值得!等以后就可以用知識換錢了。經(jīng)歷難得,你要珍惜?!?p> 蘇小小爸爸掛了電話,嘆了口氣對小小媽說:“這次啊,能送走挺好的。那些人的目標也不是小夕,當年就連累了她,他們是要我的命,如果小夕真能出國,你也申請出去陪著她。”
“我可不是那么容易能出去的,組織上不可能讓我走,小夕是孩子,應(yīng)該不會攔。再說我出去了,誰來照顧你啊。”小小媽快五十的人了,嬌嗔的模樣還是當年一樣。
引得小小爸一笑,“女兒好,我們才安心?!彼呐钠拮拥氖郑爸皇俏四?,你的歌唱得多好啊,要不是我出這事,你還是你的四小花旦?!?p> “提這些干嘛,秦湘去世時,這四小花旦的名頭也就散了。不是你提起,我倒忘了,唉,多少年了……天成他媽媽越靈,也不知道怎么樣了,她青衣扮相最美。還有周營長的夫人侯蘭芝,當之無愧的花魁……”
“還有我們的蘇沁雪,唱功第一?!毙⌒“中χ滟?。
“哎,注意犯了錯誤?。∈裁刺K沁雪,張梅芳。”
“對對對,張梅芳。連個名字都要組織上給!我簡明算是幸運,用了你的姓了。”蘇小小爸爸無可奈何地嘆。
“是,蘇科長?!毙⌒屢草p嘆一口氣,“其實啊,天成真是個好孩子,這都多少年了……,有十四年了吧?他還惦記著,還能認出她。而且你也聽到了,咱們這傻丫頭提起天成時的語氣。她和世勛處對象那會兒,我問一句她才說一句,從來都是不情不愿的。你說說,這兩孩子應(yīng)該算是挺有緣分的……”
“緣分是一回事,道德又是另一回事,天成既然已經(jīng)有了對象,小小的出現(xiàn)就是種困擾了。如果真像你說女兒動了心思,那就更應(yīng)該早斷了她的念頭,她這樣會讓自己進退兩難啊?!?p> “可要是天成也還有這個心思呢?”小小媽不甘心地追問,“我真沒想到那孩子當年會千里迢迢跑到咱們家來?!?p> “那時的他不過才十八歲而已,一個不懂事的孩子,情竇初開。都過去那么多年了,他也應(yīng)該經(jīng)歷了很多事,既然他已經(jīng)有了女友,說明他早已放下。這個時候非得要挑起當年的舊話,一但女兒陷進去,他抽身走了,我們不是自己給自己挖坑嗎?”
蘇小小媽輕輕點頭,這種痛她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痛徹心扉……,幸虧她后來遇到了小小爸爸,所以她不能讓女兒再次經(jīng)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