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窩邊草

　　施思將娃娃遞到蘇小小面前時，小小并不情愿地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孩子粉團(tuán)般的小臉。

　　“他可真胖啊?！毙⌒〔⒉活櫦?，“肉團(tuán)團(tuán)的，再加上你給他撲的這痱子粉……”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楚天成一把拉開。

　　“孩子長得真好！”楚天成拉拉他的小手，那手已經(jīng)胖得看不出有骨節(jié)了，“阿姨之前還擔(dān)心孩子黃疸會發(fā)黑呢，你瞧瞧，現(xiàn)在多白凈。”

　　蘇小小干笑兩聲，白凈？你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吧，那是痱子粉撲的好不好，整個就是個四喜丸子，還不讓我說。你倒看看施思那得意樣，跟養(yǎng)了個小阿哥似的。

　　今天來施思家吃飯，蘇小小可是一萬個不情愿。她太了解施思這個人了，那可是頭號會算計的精明丫頭。她倒不是怕施思麻煩她什么事，她是不愿意他們?nèi)ヂ闊┏斐?，每次打著她的旗號，讓她心里有愧，因為楚天成根本不是她男朋友。也不知道為何這人就是不解釋。再看看他，滿臉春風(fēng)，這做派分明是想將誤會延續(xù)到底嘛。

　　“多虧了楚大夫！我聽人說先黃后黑，先紅后白，我們家思思生下來全身紅撲撲的，現(xiàn)在多白啊。所以我擔(dān)心小寶會黑?！笔┧嫉膵寢屝χ痤侀_，“上次孩子肺炎出院之后，一直就想著要感謝楚大夫，不趕巧，先是小王出差，后來又是楚大夫忙得不得空，都耽擱了?！?p>　　“阿姨，是您太客氣了。我就是舉手之勞。”

　　蘇小小瞪著天成，你就一本正經(jīng)地瞎扯吧，這頓飯吃下來啊，以后的麻煩事就來了，別怪我沒提醒你。天成卻笑瞇瞇望著她，渾然不覺。

　　“本來啊，是想請你們到外頭吃的，可是這孩子太小，帶出去麻煩得要命，所以讓你們來家里吃?！?p>　　“小小早就想來看你們，大家坐著說說話就好了，倒是讓阿姨受累了。”

　　蘇小小賠笑，天成哥打小就挺會說話的，討長輩喜歡，所以他爸媽把她寄放在他家都特安心，好像有他在就成。

　　“受什么累啊，不過就是幾道家常小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們的口味?！?p>　　“阿姨真好手藝，真香。”楚天成看著這滿桌的菜品贊嘆。

　　“小王做了不少?！笔┧紜尶匆谎圻€在廚房忙活的女婿，挺舒心。

　　“是嗎？”楚天成挺驚訝，“那我可得好好學(xué)學(xué)?！?p>　　他這話是沖著飯桌對面的小小說的，沒想到小丫頭懟他一眼。偏施思媽眼尖瞧見了，心里早有了個大概，他們家一定是楚大夫下廚。

　　施思媽一笑，轉(zhuǎn)向小小道：“小小啊，今天阿姨可得說句公道話，你這小臉圓了，臉色也紅潤了，一定是楚大夫的功勞吧，以前啊，你臉色煞白的，可沒這樣好。”

　　小小聽聞忙雙手捂住臉頰，“哪有啊？阿姨，我覺得沒變化啊。”

　　施思一把拉開小小的手，“嗨，媽，你還別說，這丫頭臉真圓潤了。她以前怎么吃都吃不胖的，可氣人了！”

　　王珂端了一砂鍋剛燉好的老鴨煲，從廚房出來，認(rèn)真看一眼小小，也點頭，“的確比前陣子氣色好多了?！?p>　　“我沒覺得啊?！毙⌒∶Ψ裾J(rèn)，這些人怕是又想歪了，肯定覺得他們倆住一處了，她瞪楚天成一眼，就你多嘴！轉(zhuǎn)了話頭，“思思才真的是好氣色呢，王珂向來就知道疼人。阿姨，你不知道，上學(xué)的時候，王珂啊，下課總是提前兩分鐘從后門先溜走，就是為了提前去給思思排隊打飯呢?！?p>　　王珂嘿嘿一笑，“那還不是思思喜歡吃。沒到下課就惦記著吃啥，就怕去遲了，她想吃的菜賣光了嘛?！?p>　　施思咬牙切齒地拍了王珂一巴掌，“那是給你個表現(xiàn)的機(jī)會，懂不懂啊。”

　　一陣哄笑。

　　施思媽媽看著楚天成沒動筷子，忙著招呼，“楚大夫，快點吃啊，看看喜歡吃什么?！?p>　　楚天成方才拿起筷子，“我就聽著你們嘮嗑有意思，聽走了神?！彼睦镫y免遺憾，錯過了這孩子最美好的成長時光。

　　*

　　兩人從施思家出來，剛上車，楚天成發(fā)動了車子卻沒急著開，故意夸張地伸過頭看著正拉扯保險帶的蘇小小。

　　“你干什么？”小小往后一縮。

　　“真的圓潤了點嗎？”

　　“哎呀，……，沒有，你別聽他們瞎說。”

　　面前的臉嘻笑著卻沒撤走，小小一急，伸手去推，反而被天成一把拉住了手腕，大拇指和食指圈起來比了比，勻出了大半個指節(jié)，還是瘦的，又一絲心疼。

　　“都說了沒有，還不相信?！毙⌒∫荒槦o奈。

　　“我知道你今天不愿意來，是怕他們將來有病有痛會麻煩到我，是不是？”

　　“難道不是嗎？上一次施思家孩子生病就已經(jīng)麻煩你了。這頓飯說好聽了是感謝，不好聽就是繼續(xù)拉關(guān)系。”

　　楚天成噗嗤一聲笑出來。

　　“你笑什么?。课艺f錯了嗎？”蘇小小苦著一張臉，又嘟囔一句，“更何況他們就是誤會?！?p>　　“誤會什么？”楚天成含笑地看著她。

　　“我們的關(guān)系啊……”蘇小小不滿，這人分明就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嘛，“行了，行了，反正是你自己要送上門的，我攔也攔不住，懶得管了，回頭啊，稀奇古怪的麻煩事來了，你可別后悔?！毙⌒∫惶Ц觳簿蛣菟﹂_了他的手。

　　“我不要當(dāng)你哥哥了。”楚天成斬釘截鐵地說道。

　　蘇小小一驚，這人總算是明白了厲害，急著和她撇清關(guān)系呢。行啊，利益當(dāng)前，親兄弟還明算賬呢，何況是‘干的’。不當(dāng)就不當(dāng)，她還能死乞白賴嗎，但心里多少有些失望。那句有點憤憤的‘隨便你！’還未送出口，就聽見他一字一句很清晰地說：“我想當(dāng)你男朋友?！?p>　　這一句如雷貫耳，讓蘇小小驚得不輕，她圓瞪著眼睛看著天成。那人一臉誠懇，雙眸皓亮，凝目而視，絲毫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樣子。

　　“……為什么？……”蘇小小聲音吞吐，眉頭輕蹙，這突然的跳轉(zhuǎn)，讓她腳步晚了半拍似的，沒跟上。

　　“喜歡你?！背斐芍毖圆恢M。

　　這么直白的表達(dá)又讓小小一驚，驚得連帶耳根也微微發(fā)燙，舌頭打結(jié)，“喜歡我？……什么呀？……”她臉上掛著似是而非的苦笑，這又是唱得哪一出！眼前的人怎么可能喜歡自己，這都哪跟哪嘛。

　　可這話撂在楚天成耳里卻翻譯成，‘你喜歡我什么？’天成一閃神，喜歡什么？往事快速在腦海里翻騰，一幕疊一幕：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那抹如同梔子花開出的香甜的笑，那個清瘦單薄的身影，每一個神情，動作，聲音，語調(diào)……還有他在病榻上，隱隱約約感覺到的那雙溫?zé)崛绯醯男∈帧械囊磺?，他都喜歡?？伤F(xiàn)在卻說不出一字，只是定定地望著她，聽著自己一拍快過一拍的心跳。

　　蘇小小秀眉一蹙，使勁推搡他一把，逃也似的躲開他浩亮的黑眸，它撩撥得自己有些亂了心緒。突覺耳邊響起一陣竊笑，那么清歷，仿佛那日的小護(hù)士正指著她的鼻尖，嘲諷地笑，‘頂多兩個月’，‘兩個月’！小小不由怒火中燒，好你個楚天成！虧我當(dāng)你是哥哥，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

　　“開什么玩笑！還不快開車？！”她怒目圓瞪，大聲提醒他。

　　楚天成這才回過神來，他想過她會有千萬種反應(yīng)，卻沒想到她竟會惱怒。

　　這一路，蘇小小氣得別過頭，望著窗外。他問的話，她全然不理會。連個側(cè)臉都不愿對著旁邊的人。難怪你說話如此直白，原來就是說順了嘴而已。喜歡？！是啊，我差點真的就相信了。楚天成！我蘇小小真心實意當(dāng)你是哥哥，是失散多年的親人！你卻如此不珍惜！

　　她更氣她自己，拼飯的日子曾讓她覺得如此溫馨，甚至對他還生出一份羈絆，為什么當(dāng)初沒看出來他的狼子野心，這分明就是來誅心的！所以他撩人撩到一半，消失無蹤，好讓她牽腸掛肚，為的就是今天這一出！楚天成，你真的好手段啊，你不光生了一副好皮相，還生了一顆七竅玲瓏的花心！想讓我蘇小小倒貼，哼！門都沒有！

　　楚天成當(dāng)然不知道蘇小小今天為何如此疾言厲色，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她震怒。她冷冽的目光似乎要將他心底里那朵開出的花連根拔去。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

　　車到小區(qū)，蘇小小干干一句“謝謝”，跳下車，“砰”一聲關(guān)了車門，堵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她根本不問緣由就判了他一個‘莫須有’。楚天成愣怔，望著她頭也不回的背影，感覺到她直挺挺的脊梁透出一股小小的倔強(qiáng)，仿佛他的那句喜歡踐踏了她的自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