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引蛇出洞
血壓急速下降。
電極板,一下,兩下,三下……
病床邊圍滿了人,還在忙,心電圖卻嘟的一聲提醒所有的人,一切該結(jié)束了。
一條平直的電波穿過屏幕,再激不起任何波瀾。
鄧昌明安靜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胸口還纏著繃帶。那下面有一道還未愈合的手術(shù)的傷疤。誰會想到剛脫離術(shù)后危險期的人,又被閻王拉回去,仿佛要定了他。
死因,有待尸檢后的報告。
楚天成雙眉緊鎖,立在死者床頭,剛才搶救時他已經(jīng)注意到了,這癥狀,像極了一種藥物所致。對!地高辛,醫(yī)學(xué)上常用于心臟緊急復(fù)蘇的強心劑。他猛地抬眼環(huán)顧四周,忙忙碌碌的護士們正撤走各種儀器,收拾殘局,所有人都神情凝重,默默無語,只有器械相碰的金屬聲偶爾脆響幾下。楚天成的目光搜尋一圈,突然停在房間角落里。那有一個點滴瓶的掛架,架上吊的半袋液體,折射著格柵燈寒白的光,晶瑩剔透。一個護士恰好打算推走,那袋液體便隨之輕輕搖晃,一蕩一蕩,泛出寒燦燦的光亮。
“等等。”楚天成快步迎上前,伸手托住了那顫顫巍巍的藥品袋,袋上清晰地印著藥品名稱——氯化鈉。
“這是剛才還沒吊完的生理鹽水。”小護士不解地看著他。
楚天成一言不發(fā),取下來,轉(zhuǎn)身就走,他要去的地方是醫(yī)院的化驗中心。
等他揣著化驗單,走過靜無聲息的住院部大廳時,兩名常服男子正拉著一名護士從電梯間出來,直奔住院部的大門口。天成認(rèn)得其中一名男子,正是扮成家屬的便衣。而那名護士,淺藍(lán)色的大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卻遮不住那雙熟悉的眼睛。眼里的目光只在他臉上停留了一秒,但天成卻看見它透出冰寒的淚光。他頓時僵在了原地,呆呆地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那背影被大門外一閃一閃的警燈襯托得光怪陸離。
為什么?究竟是為什么?楚天成攥緊了白大褂里的化驗單,為什么你要殺他?
~~
展元均從審訊室出來時,一個同事告訴他,有人在辦公室等他。元均推門進去,就看見這個人緩緩轉(zhuǎn)過了身。
“楚大夫?你怎么來了?”他驚道。
“我知道你們在提審安如,而且很快你們就會來找我?!?p> 展元均淺淺一笑,這小子的判斷力真是敏銳,但他沒表態(tài),“鄧昌明的死,我們很意外,也說明我們工作上的疏漏——”
“人不是她殺的?!背斐煽焖俅驍嗨?。
對面的人臉上一閃而過的驚異,平靜地坐下,也示意楚天成坐下:“你怎么知道?”
楚天成從衣兜里掏出了那半袋沒有掛完的藥和一張化驗報告,放在了展元均面前,這才在他對面坐下。
展元均質(zhì)疑地拿起那張化驗單一看,一驚,緩緩放下,心中了然。鄧昌明是藥物中毒而亡,這和尸檢的結(jié)果完全相符,只是在現(xiàn)場他們沒有找到物證,原來是楚天成拿走了。
“這袋生理鹽水被人動了手腳,里面注入了大量的地高辛,我看過護士值勤表,知道那個時間去更換藥的護士應(yīng)該是陳曉斕。但是她沒去,我猜測去的人應(yīng)該是安如?!?p> “對?!闭乖豢芍梅瘢皳?jù)她交待,她偷偷在陳護士的水杯中加了少量安定片,乘陳護士昏睡,更換了護士服,進入了鄧昌明的病房。”
“時間是凌晨1點半,”楚天成繼續(xù),“她為鄧昌明換好了點滴,根據(jù)這個藥的濃度和點滴的流速,藥物起作用的時間至少應(yīng)該有一刻鐘左右,鄧昌明才能明顯感覺到頭暈?zāi)垦#瑦盒膰I吐,呼吸困難。如果真是安如要殺人,她為何不乘這個時間趕緊離開?直到你們來抓她,她還穿著那身護士服?”
楚天成頓了頓,置地有聲地解釋道:“因為她根本不知道那袋藥已經(jīng)被動了手腳,作為一名醫(yī)生,她很清楚,點滴至少要掛三十分鐘結(jié)束,而陳護士沒有醒,職業(yè)道德告訴她,她還必須回去更換消炎的藥液。”
展元均看著對面的人,不得不佩服此人對事物的洞察力,他微微頷首,表示贊同。
“當(dāng)然,我也有個情況反映?!背斐珊翢o隱瞞地將安如出事那天早上曾來找過他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展元均。
展元均聽完若有所思,這個幕后的黑手,本想假借著醫(yī)療事故殺人,一計不成,又施一計,借著安如的手,總算如愿以償。對方對時機掌控得恰到好處,說明他們一直就躲在暗處窺覬。
“內(nèi)鬼在暗,我在明,所以我們處處被動,防不勝防?!背斐傻脑捳命c中展元均的顧慮,“我此次來就是想要和你商量個對策,主動出擊?!?p> 展元均一驚,“你的意思是,引蛇出洞?”
楚天成堅定地點點頭。
~~
下午兩點,一名打掃衛(wèi)生的保潔員,推著清潔車,在院長辦公室的大門前停下,她掏出一大串鑰匙,從中找出一把,擰開了辦公室的大門,將清潔車推進了屋里,反手關(guān)上了門。屋里響起吸塵器的噪音。
二十分鐘后,她推著車出來,鎖好辦公室的門,正往電梯間走,電梯就叮一聲開了,幾個人急匆匆的腳步紛踏而至,與她幾乎是擦肩而過,領(lǐng)頭的人是醫(yī)院的保安,對她匆匆一瞥,眼里一絲遲疑,但卻并未停下腳步。當(dāng)這些人快速涌入了院長辦公室的同時,她也消失在走廊盡頭的電梯口。
電梯一路向下,叮一聲停在了負(fù)一樓,她推著清潔車,進了醫(yī)療垃圾處理間,將清潔車的垃圾袋卸下來,扎好封口,扔在了垃圾桶中。
進入辦公室的這群人,正四處搜查,辦公桌,抽屜,書架,花架,沙發(fā)坐墊,壁掛……能開的不能開的,都統(tǒng)統(tǒng)打開了,顯然是得到了授意,折騰了約摸十幾分鐘后有人報告。
“組長,所有資料袋都在這里了?!?p> 組長眉頭一皺,目光落在腳下這一大堆資料袋上,這些泛黃的牛皮紙袋似乎并無區(qū)別,“分派下去,仔細(xì)查,封口處有一根紅色絲線?!?p> 資料袋一摞一摞分發(fā)到人,每個人開始一袋一袋地認(rèn)真排查。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組長,這個有根紅絲線。”一個隊友興奮地將一包資料遞到了組長手中。
組長忙接了過來,一圈圈繞開封口繩,將里面的資料倒在桌上,再撿起來細(xì)細(xì)地翻看,心里一驚,默默拿起手機匯報:“隊長,資料被掉包了?!?p> “怎么回事?”電話那頭的人是展元均。
“我們來晚了,有記號的資料袋是找到了,但里面不是我們要找的東西。”
“收隊!”那邊簡單地命令道。
~~
晚間七點半,垃圾間里,垃圾被一袋一袋提出來,扔在地上,突然扔垃圾袋的手停下來。這袋垃圾的扎口與別的不同,是一根廢棄的輸液管。那雙手快速解開了那根塑料管,在袋中翻揀幾下,找出了一個病例袋,迅速塞進了隨身攜帶的公文包中。
此人提著公文包,一路行色匆匆地來到地下停車場,剛走到自己的停車位,旁邊突然閃出數(shù)條人影,慢慢地逼近。
此人驚道:“你們想干什么?”
其中一人前行幾步,一笑,“盧副院長,急著去哪兒?。俊弊焐闲?,卻丟了一個的眼神給盧忠民身后的人。
那人一個箭步?jīng)_到盧忠民后側(cè),搶過了他手中的公文包。
“你們,……,你們是什么人?你們要干什么?”盧忠民徹底慌了神。
他話音未落,那人已經(jīng)將公文包里的資料袋遞給了說話的人,他緩緩打開文件袋,拉出了一本厚實的筆記本,借著停車場昏黃的燈光,隨意翻了幾頁,突然手一合,‘啪’一聲響。其實聲音并不大,卻驚得盧忠民微微一顫。
“跟我們走一趟吧,盧副院長?!闭乖纱嗬涞卣f道。
一群人架著面如死灰的盧忠民往停在不遠(yuǎn)處的一輛面包車走去。盧忠民不知道,身后還有一雙目光緊緊追隨著他……
那目光里情緒異常復(fù)雜,震驚、錯愕、痛心疾首,還有無盡的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