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項鏈
入秋,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后,夜風(fēng)微涼。酒店的落地玻璃窗后是一城剛被雨水擦洗過的璀璨燈光,窗前一抹剪影靜靜而立,幾乎和背景融為一體。一串輕飄飄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最后停在了這抹剪影近旁。
“你拿到了?”
一根銀色的絲鏈在她眼前垂下,一枚紅如落日的玉墜隨那銀鏈一蕩一蕩,泛著溫潤的光亮。蘇小小興奮地一伸手,卻握空了。
“你干什么?”她氣憤地一側(cè)身,正迎上嚴(yán)樾戲謔的目光。
嚴(yán)樾將項鏈緩緩收入自己的掌心,握牢,“我們事先可說好的,你知道我這人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p> “好,你說吧,你要什么?!?p> “就要——你?!彼浇且还矗冻鲆荒ㄍ嫖兜男?。
“你……”蘇小小最恨這副玩世不恭的嘴臉,“別開玩笑了,說正經(jīng)的,你到底想要什么?!?p> “我嚴(yán)樾從來不開玩笑。”他突然收了笑臉,“就是你?!?p> 蘇小小緊蹙著眉頭怒目而視,沒想到,她求人竟然求來了一匹狼。
“什么時候想好了,什么時候再來找我,你自便,恕不遠(yuǎn)送。”嚴(yán)樾轉(zhuǎn)身就走。
“站住!”
背影轉(zhuǎn)過來,“這么快就想好了?”
“嚴(yán)樾,這東西對我來說很重要,可對于你根本一文不值?!碧K小小放軟了姿態(tài)在懇求,“你看在我也曾幫過你忙的份上,把它還給我,可以嗎?”
“蘇小小,你這話說得不對,以前幫的忙我都沒賒過賬。做生意最應(yīng)該講誠信,你知道嗎?”嚴(yán)樾根本沒有絲毫妥協(xié),“你來求我?guī)兔Φ臅r候我就提醒過你,我的條件,你不一定能做到。你自己怎么回答的,你不會不記得了吧?”
“我記得?!碧K小小嘴唇一咬,“我說過只要不是作奸犯科,違反道德倫常,你要的東西,我會給你。可你現(xiàn)在算什么?!你這是逼良為娼!”
一陣笑,“我逼你了嗎?我是說讓你想好,什么時候愿意了,什么時候再來找我?!?p> 蘇小小鼻梁一酸,紅了眼眶,你們一個二個太欺負(fù)人了,那明明就是我的東西,卻非得百般刁難。
“別在我面前哭,我最討厭女人裝出這副可憐相?!眹?yán)樾冷哼一聲,眼里的光更冷。蘇小小望著他那雙眼睛,眼窩凹陷得深,帶著西方人特有的立體,笑意退卻后,更顯得深邃。原來收起一副玩笑嘴臉的他,涼薄而疏離。
蘇小小咬緊牙關(guān),微抬起小下巴,強忍了眼底的淚,睥睨他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混蛋!一群混蛋!
是的,是一群混蛋!她心里罵的人還有趙世勛和他新婚燕爾的太太——張媛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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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周前,婦幼保健醫(yī)院的專家門診部外,蘇小小陪著施思做檢查。最近施思不太舒服,可她媽帶著孩子,王珂忙業(yè)務(wù),看個病都找不到可心的人陪同,只得開口請小小幫個忙,蘇小小便爽快地答應(yīng)。
一個女人蹭著蘇小小坐下來,當(dāng)然不是她故意要去碰著她,是因為她胖。第一眼,蘇小小根本沒在意,但是剛把目光收回來,突然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這張臉好生面熟啊,旁邊的女人顯然也有同感,再次互望之下,馬上就認(rèn)出了對方,驚訝之余更是尷尬。但下一秒,蘇小小卻是震驚,那女人脖頸下的一點紅是什么?對,是玉,她的玉,讓她心心念念的玉,它特殊的形狀,如同陰陽八卦的一半,一眼她就能認(rèn)出來。
“你怎么會有這塊玉?”蘇小小已經(jīng)完全顧不得禮貌,疑問張口就出。
嚇了一跳的不僅是對面的胖女人,還有身邊的施思。
“你這人有毛病是吧?!”胖女人惡狠狠地罵一句。
“這是我的東西,我不管它是怎么到趙世勛手里的,但它是我的東西?!碧K小小厲聲道。
這下施思不用介紹也知道了,眼前這個身材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女人就是趙世勛的太太。
“施思,”小小一把拉過施思,“你看,是不是我的東西,我一直就戴著,一年前才丟了。”
施思湊過去看,“真是的,真很像你那塊玉呢?!?p> “不是像,它就是!”蘇小小立目,斬釘截鐵,“你聽見了,這玉墜是我的,也許是我掉了被趙世勛撿到的,還給我!”
“你是不是有神經(jīng)病啊,看人家有好東西就想要?!壁w太太一臉鄙視,瞪她一眼,“你憑什么說就是你的啊?上面刻了你的名字啊?!?p> “好,我打電話給趙世勛?!碧K小小氣得手抖,到包里翻手機。
“媛媛?!?p> “世勛?!睆堟骆抡酒饋硐嘤?。
蘇小小聞言一驚,抬頭就看見了趙世勛走過來,她騰一下就從椅子上跳起來,一指張媛媛的脖子,“趙世勛,這是我的項鏈,我不知道怎么會在你那兒,但請你還給我?!?p> “憑什么說是你的啊,你有什么證據(jù)?商場里好東西多得是,你都說是你的好了,看有誰會給你!”張媛媛見來了靠山,更是不依不饒。
這下看熱鬧的人多了起來。
“趙世勛,別人不知道,你能不知道嗎?這分明就是我的東西,你早就看見我一直掛在脖子上的,不是嗎?”蘇小小喘息著,東西就在眼前,她卻拿不到。
周圍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很多新來的圍觀者問,“怎么回事?”
有人低聲答,“聽說是偷了東西?!?p> 趙世勛是個極其愛面子的人,自然不能在人前被當(dāng)作是賊,他一咬牙發(fā)狠道:“蘇小小,你別在這兒胡攪蠻纏,這是媛媛的東西?!?p> 蘇小小此刻臉都?xì)獍琢?,“施思,你說,這是誰的東西?”
施思也生氣,明明是蘇小小的,他趙世勛太不是個東西了,“趙世勛,這玉墜小小從前可是一直掛在脖子上的,她特寶貝這東西,你不知道嗎?”
趙世勛緊著一張臉,面色像熟過勁的香蕉皮,黃里透著黑。
“商場里賣的玉器,相同款式的有的是!看見別人戴個差不多的,就一口咬定是你的,你還講不講道理!”張媛媛?lián)屩鴨艿馈?p> “就是,就是,這話有道理。”看熱鬧的人也附和。
或許是受了輿論的支持,趙世勛也一鼓作氣,“你無憑無據(jù),別胡鬧了!這東西是我買了送媛媛的。”
“你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你買的?!你拿出發(fā)票憑據(jù)來呀!”
“早先買的東西,什么發(fā)票憑據(jù),我早扔了!”趙世勛聲音低沉地狡辯。
“你還有點良心沒有!”蘇小小氣得直發(fā)抖,她突然一步向前,伸手就想去拽張媛媛脖子上的玉墜。
手還未觸及,就被趙世勛一把擒住了,“你瘋了,你想搶劫??!”他大聲呵斥。
周圍看熱鬧的人也跟著驚呼。
蘇小小使勁掙脫他的手,咬牙切齒,從小到大,她從不曾像現(xiàn)在這樣恨透了一個人,他可以隨意出軌,他可以分手時大鬧,但他不能這樣是非不分,黑白顛倒,強取豪奪!那是她最珍視的東西!他明明就知道!蘇小小眼里的怒火連施思都覺得可怕,她從來沒見過如此拼命,如此不顧一切的她。
“這就是我的東西,今天你們必須還給我!”蘇小小幾乎要撲到張媛媛身上去。
“滾開!”趙世勛一把就推開了她,男人力氣大,蘇小小一個趔趄摔在了地上,“她是孕婦,你敢打孕婦,我就報警了!”
這話一出,輿論更甚,打孕婦,這女人瘋了吧,有病吧。再也沒人同情摔趴在地上的蘇小小,就好像她咎由自取一樣。
施思忙蹲下來扶她,“姓趙的,你是不是人???”,她義憤填膺,“你打人,你還嚷著報警?!?p> 一場鬧劇是怎么收場的蘇小小已經(jīng)不想回憶了。但是此后一周,無論她怎么打電話或是發(fā)短信給趙世勛,他都不回應(yīng),他是鐵了心地想賴賬到底了。蘇小小甚至跑到了他公司的門口去堵他,結(jié)果人家告訴他,趙世勛早就辭職了出去單飛了。蘇小小掏出手機,聯(lián)系人里來來回回翻了遍,硬是沒找到一個與他有聯(lián)系的,心里一落,曾經(jīng)的自己原來和他沒什么交集。
一籌莫展的蘇小小想到了嚴(yán)樾,雖然她從不打探他的來路,但是從他行事風(fēng)格上看,小小感覺他像是有手段的人,所以她去求了他。至于嚴(yán)樾是怎么拿回這條項鏈的,小小并不關(guān)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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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黑金的卡宴靜靜地停在小區(qū)的樹蔭下,車窗滑下來,一條胳膊撐在窗框上,手指輕彈了彈煙灰,絲絲裊裊的煙霧后是一張極其悠閑自得的臉,但從那雙半瞇縫的眼里投射出的目光卻狠厲而冰冷,好像一把利刃,瞄準(zhǔn)著,隨時準(zhǔn)備攻擊。
陸陸續(xù)續(xù),紛紛落落的人影近了又遠(yuǎn)了……突然那目光一收,推開車門,黑皮鞋觸地的一刻,煙頭被踏滅,長腿帶著風(fēng),一眨眼就攔截住了迎面而來的兩個人。
“趙世勛?”來人問。
“對……”
他只來得及說這一個字,衣領(lǐng)已經(jīng)被牢牢揪住,一路被連提帶拽地逼到了墻根下,手里提的菜滾落一地。
“世勛!”女人驚慌失措,“你要干什么……放開他……我報警了啊……”
“過來。”簡單的命令,卻讓人根本無法不服從,因為那目光讓人望而生畏,陰惻惻的,帶著殺氣。
女人一步一步挪過去。
“你要……干什么……”,趙世勛被壓住了咽喉,話也斷斷續(xù)續(xù),“她是孕婦……你敢……”
“摘下來。”男人一伸手等著,好像根本不愿多廢話。
張媛媛突然明白,是要她脖子上的這條項鏈,“你敢搶東西?”,她雙手捂住了墜子。
抵住喉嚨的手用力一扣,趙世勛已經(jīng)有點招架不住,干咽一口卻卡在喉結(jié)上,“……給他……”
張媛媛一萬個不情愿地摘下來,放在了那只伸向她的手掌里。趙世勛剛能透口氣就被一把拽到了男人眼皮低下,兩張臉近的只有一寸。
“再敢找她麻煩,你會后悔一輩子!”
口中的熱氣吞吐到他臉上,還帶煙草的焦香,但下一秒,那張臉就和他遠(yuǎn)遠(yuǎn)地拉開了距離。趙世勛被重重摔在了地上。
男人微整衣袖,大步而去。那丫頭從不向他開口,能讓她開口,一定是被欺負(fù)狠了。她,只有他可以欺負(fù)。其他人,滾蛋!
趙世勛趴在地上卻明白了一句話,出來混,遲早都是要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