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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如歌致曾經(jīng)的你

插序之吳越

歲月如歌致曾經(jīng)的你 楠樾夕華 3397 2019-03-08 20:00:00

  “越越,乖,等在這兒。秀姨一會兒就回來?!?p>  “秀姨你去哪里?”

  “去給你買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想吃叉燒包。”

  “好,秀姨給你買回來。聽話,鎖好門,千萬不可以出去?!?p>  吳越懂事地點點頭。見她剛一出門,他就連忙爬上靠進窗口的木椅,撐在窗臺上,依依不舍地著望著她的背影穿過小街的弄堂消失在盡頭。

  阿秀走得很快,穿街過巷,這是她長大的地方,她很熟悉。不多時她就找到一戶院落,木門板上,油漆裂著紋,有些已經(jīng)剝落,顯得異常老舊。她拍了拍門板,側(cè)耳細聽,有腳步聲至門邊,門栓響動,門被拉開了,一名中年女子站在門里。

  “你找誰?”

  阿秀忙施笑,“我找三小姐。啊,就是你們家太太。”

  “太太?”中年女子打量她兩眼,粗布衣褲,手里一個小小的棉布包,倉癟著,也不像裝了好東西。便一臉瞧不起,“太太病著呢,不見客。”

  “大姐,”阿秀忙從布包里掏出張錢塞進她手里,“我有急事找太太,麻煩你,告訴她是秀姐來看她的。”

  中年女子攥緊了手里的錢,緩了神色,“你等著,我進去問問?!?p>  “好。”阿秀感激。

  又過一刻,門再次打開,中年女子引她入內(nèi)。阿秀隨著她穿過前庭的小院到了內(nèi)室,才發(fā)現(xiàn)這位大姐還真沒騙她,太太的確是臥病在床。

  “秀姐姐?”床上的人勉強撐起身,一張消瘦的臉頰上眼窩已經(jīng)有些深陷,一臉的病羸。

  “三小姐?!卑⑿忝ι锨埃∧侵簧煜蛩氖?,那手微微地抖著,瘦骨嶙峋。阿秀看得心一酸,眼淚止不住地滾落下來,“你怎么弄成這樣?”

  “我小產(chǎn)后身體一直不好?!比〗爿p輕嘆口氣,“你怎么回來了?”

  阿秀看到這情形,哽咽地不知如何開口,緩緩才道:“太太過世后,我就離開了吳家。五哥走得早,我沒依靠,又沒有什么手藝,帶著浩然,孩子還小,得有口飯吃啊?!?p>  三小姐一聽明白了,她是想來投奔她的,她握住秀姨的手,“秀姐姐不知道這家里也是個空架子了,我身子也不爭氣,一直就病病歪歪……”欲言又止,眼淚珠串般地落。

  其實不用她說,阿秀也已經(jīng)看出來了,心里堵得難受,“三小姐,我知道你和大小姐的情分,所以才想到來找你。我真不知道這兩年你怎么就……”

  三小姐搖頭,擦了臉上的淚痕,“父母過世后,家里就被二哥敗光了,之前有大姐幫襯著,總會寄些錢來撐著場面。大姐走后,架子就散了,去年吳氏給的撫恤金被他們一家子搶得打架,真是丟盡了方家的臉!”

  阿秀聽得酸楚難當,“當初吳總埋怨過太太開銷大,也懷疑太太錢財?shù)娜ハ颍€因為這事和太太吵了架。太太要強,總覺得家丑不可外揚,也不愿好好和吳總解釋,后來干脆就拿自己的那點家底和股份去貼補,再沒向吳總伸手要?!?p>  “我知道大姐不容易,她那么好的人,應(yīng)該有好報,怎么會弄成這樣!”

  兩人默默垂淚。阿秀明白她想投奔的人,已經(jīng)是有心無力去庇護他們了。

  “秀姐姐,既然回來了,讓大姐明天帶你去市場看看,能不能再尋個別的好人家,或者找些其他的活計,行嗎?”

  阿秀沒接話,若有所思,這事還得從長計議。一看天色不早,想到孩子還在小旅社等她,忙告辭,“三小姐好好養(yǎng)著身體,其他別操心?!豹q豫一刻又說:“我回來這事你和誰也別說吧?!?p>  三小姐點點頭,“我懂的,我不說。你一直跟著大姐,這群白眼狼會以為你拿了吳家多少好處,眼紅著呢?!?p>  阿秀默默點頭,轉(zhuǎn)身要走。三小姐忙叫住她,從床頭褥子下摸出把小鑰匙,強撐著起身,開了檀木箱的鎖,從一堆衣服的箱底翻出個布包,將它塞進阿秀手里,“我這是偷偷留的,不多,你拿著,給孩子買點東西吧。”

  阿秀忙推,眼淚一下就涌出來,“三小姐,你自己留著養(yǎng)好身體才是?!?p>  “秀姐姐,這本來就是大姐給的錢。你現(xiàn)在剛回來,等著錢用,拿著吧,若以后你有了,再還我?!?p>  阿秀千恩萬謝,擦干眼淚出門。路過包子鋪,買了幾個叉燒包。拐進小巷時突然覺得不對,身后有腳步聲尾隨。太陽偏西,這巷子幽暗,又沒什么人走動。她心一驚,回過頭,那人離她只有幾步開外,目光陰森森地鎖牢了她。阿秀嚇得有些腿軟,下意識轉(zhuǎn)身就跑,結(jié)果來人追得很快,一把就拉住了她胳膊肘上挎的包。阿秀不肯放,那里面有三小姐給的救命錢。

  “大哥,求求你,放我條生路。我家人病了,就等著這點錢去買藥?!?p>  “你哄誰呢?!”來人惡狠狠地瞪著她,“這是你剛從我家拿走的錢!”

  阿秀愣怔,再看他身著上好的衣料,身材清瘦,面色白凈,一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模樣,驚駭?shù)溃骸澳闶侨〗愕南壬??!?p>  “她倒會裝大方,拿錢給外人花!這些錢還不都是從我指頭縫里摳出去的?!蹦腥艘桓必澋脽o厭的嘴臉,讓阿秀看得惡心。

  “三小姐給的錢,先生若是要,我還給三小姐便是。若讓三小姐知道先生這樣拿回去,只怕要對先生失望!”

  “失望?!”男人不屑地嘲笑,“她才讓我失望,一個方家三小姐,嫁過來時窮酸得連伺候人的老媽子都不如。她能有什么錢,不都是我們家給的錢!”

  男人一把搶過了包,阿秀又氣又急,要去奪,卻被他一腳踹中胃窩,胃里酸水一反干嘔一口,差點跪在地上。男人拿了包就走,沒走幾步卻被一名壯漢擋住,那人吼一句,“東西留下!”

  男人打量來人一眼,這一眼看得他心驚肉跳。面前的人臉頰憋得通紅,目光炯得發(fā)亮,小臂緊繃,鐵拳如錘。他緊盯著那榔頭一般的大拳,掂量著真要砸下來,估計自己半條命就沒了。他懊惱地扔了挎包,匆匆而去。

  壯漢撿起包,快步奔向阿秀,“阿秀!”

  阿秀一驚,定睛一看,突然眼眶一熱,“四哥?”

  “真是你啊!沒事吧,疼不疼,要不要去醫(yī)院啊?”老四焦急,“我以為認錯了人呢,你怎么突然回來了?”

  阿秀無暇顧及這一連串的問話,急道:“剛才那人是三小姐的先生,他這樣一走,三小姐定要吃虧了。錢我不能要了,得趕緊給三小姐還回去。”說著就要往回趕,可又一想,如回去得太遲,孩子會等得害怕,兩頭為難,她有些亂了方寸。

  老四雖不明白原由,但看一眼她左右為難的表情心里也有個大概,“你若信得過四哥,就和四哥說,四哥幫你辦?!?p>  阿秀略定定心,從包里掏出錢給老四,“這錢麻煩四哥一定幫我送給方家三小姐,地址我給你。我還要趕回去看孩子?!?p>  “阿秀,你住哪里?回頭我去找你?!崩纤慕恿隋X,忙又問。

  阿秀又留了旅店的地址給他,看他疾步而去。轉(zhuǎn)過身,捂住疼得有些抽搐的胃,匆匆往旅店趕。爬在窗口的吳越幾乎望眼欲穿,當他看到出現(xiàn)在巷口的阿秀時,急急忙忙就爬下窗臺,早早等在門邊。阿秀腳步剛至房間門口,門就被拉開了,門里沖出來的孩子一把抱住她的腰,小臉上全是淚。

  阿秀一僵,也忘了疼,忙蹲下身,擦去他臉上的淚痕,“越越怎么哭了?”

  聲音抽抽搭搭,“媽媽不要我了……,爸爸不要我了,我以為……秀姨也不要我了呢。”

  阿秀心一酸,忙摟住他,“媽媽爸爸不是不要你,是有苦衷的。秀姨更不會丟下越越,秀姨會一直陪著越越。乖孩子,不哭了。你餓了吧,吃包子,秀姨買了叉燒包。”

  阿秀忙從挎包里拿出那個油紙袋,打開一看,包子被這一搶一摔,皮也破了,餡也漏了,早已爛糟糟的一團,鼻梁一酸,淚就滾下來。從前的孩子可以吃酒店最精致的菜肴,如今卻連街邊的包子都吃不上一口熱乎的。

  吳越卻急急忙忙拿出來就咬一口,他哭累了,也餓壞了。

  “秀姨,你也吃。”小吳越將手里的包子往阿秀嘴里塞,“很香?!?p>  *

  吳越有些瞌睡的時候,房門被敲響了,阿秀忙去開了門,老四進門就趕著讓他們收東西。

  “三小姐說既然她先生知道你們回來了,讓你們多留點神。恐怕他會帶著二哥來找事,他們兩個賭棍,油鍋里的錢都要撈出來花。所以我和你嫂子商量了一下,住到我家去吧,大家有個照應(yīng)?!?p>  阿秀知道老四一個跑碼頭的,生活也不寬裕,不好意思打擾。

  “快走吧,太晚了,你看孩子都困了。”他伸手去拉吳越,“我是你四叔,和四叔回家去,好不好?”

  吳越揉揉眼睛,看看阿秀。

  老四定睛細看那孩子一眼,心里突然咯噔一下,“阿秀,這是老五的孩子嗎?”

  秀姨一慌,忙將吳越摟進懷里,“當然是五哥的孩子。”

  老四鎖緊了眉頭,“雖然你們隨方大小姐去了香港多年,但老五一直都是我把子兄弟,他長什么樣我能不知道嗎?這孩子既不像你,也不像他。他長得那么好看,倒有幾分大小姐當年的模樣?!?p>  秀姨一驚,忙捂了老四的嘴,眼里淚涌出來,“四哥,你能幫幫我們嗎?”

  *

  兩天后,吳越跟著阿秀在老四碼頭兄弟的安排下,登上了遠洋的輪船,去往陌生而未知的多倫多。阿秀摟緊了身邊的孩子,佇立在船尾,看著一眼望不到邊的太平洋,仿佛那水已經(jīng)漫灌到了她心里,哪里是岸?她茫然失措。

  吳越緊緊拉著她的衣袖,小聲地問:“秀姨,我們要去哪里,我們不回家了嗎?”

  話被海風(fēng)吹散。吳越只看見船航過的海面,一道泛白的水線,幾個浪過便消失無蹤。不到八歲的孩子,心里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空空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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