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真實的自己（二合一）

　　“我被帶到這里的時候，大概只有四五歲左右?！?p>　　這句話仿佛落入水面的一顆石子，打破了良久的寂靜。

　　蘇慕抬頭，看向坐在窗邊的姚樂絲。

　　回到房間里以來，她一直沉默的坐在那里，這還是第一句話。

　　“一個從下水道里爬出來的孩子，突然擁有了貴族席位，被人像公主一樣捧得高高在上?！?p>　　“那可真是美夢一般的日子?！彼粗巴怵嵉脑律壑辛髀冻鏊茟涯睿炙瞥爸S的復(fù)雜情緒，“然而謊言就是謊言，再真實、再完美，也是一戳即破?！?p>　　“就像你看到的那樣，剝開矯揉造作的表皮之后，塔慕莎也不過是一個自私自利、貪得無厭的小人罷了?！?p>　　將手肘搭在窗臺上，姚樂絲微微偏頭，看向坐在床上的蘇慕。

　　“而我，也從來沒有成為過什么公主。從頭到尾，也只不過是個任人擺布的傀儡而已。”

　　說完，可能是覺得這話題略有些喪氣，姚樂絲隨手合攏了窗簾，開始向蘇慕講述她和塔慕莎的言語間，未曾表露出來的細(xì)節(jié)。

　　一個完整的故事，逐漸在她的描述中完善成型。

　　“雖然身份低了些，但是比起其他人來說，我可就要幸運(yùn)多了。那瘋女人偷拿了高級魔法武器，透支生命力殺了十九個人，到我這里的時候，剛好油盡燈枯。”

　　提到這些充滿了戲劇性的往事，姚樂絲已經(jīng)沒有什么太大的波動，似乎那些血腥和恐懼，都已經(jīng)成為了廢紙簍里垃圾，不值一提。

　　“就像她說的，這絕對可以稱得上是最失敗的一次選拔，我甚至還沒得及做什么，就被推上了那個唯一的位置。”

　　“之后的故事就沒什么好講的了，我被人整天監(jiān)視著，所有的喜好和習(xí)慣都被強(qiáng)硬的塑造成了另一個樣子……”，她十分平靜的略過之后無數(shù)的訓(xùn)練內(nèi)容，跳到了故事的結(jié)局，“再之后我變強(qiáng)了，就把這些家伙都送下了地獄?！?p>　　說到這里的時候，姚樂絲的語氣甚至就像是殺雞宰鴨一般，不帶什么波瀾。

　　這種草率的結(jié)局出現(xiàn)在一個先抑后揚(yáng)的逆襲故事中，顯然給不了聽眾足夠痛快的體驗。

　　“你在講故事上可真是天賦異稟?！毖杆傧诉@個虎頭蛇尾的故事，蘇慕真誠地稱贊道。

　　姚樂絲顯然也沒有心大到以為這是夸獎，“都是些陳年往事了，聽聽就過吧?！?p>　　她看起來不怎么想就這個話題深究下去，然而蘇慕卻是罕見的不依不饒，“陳年往事你還留著那么大個的紀(jì)念品，時不時去慰問一番，不像是你的風(fēng)格啊？”

　　“這種不合時宜的求知欲也不像是你的風(fēng)格?！彪x開窗邊的凳子，姚樂絲走近床邊，不斷縮小著與蘇慕之間的距離。

　　“那我現(xiàn)在換風(fēng)格了?！碧K慕坦蕩的回復(fù)道。

　　這顯然是非要得到一個答案不可了。

　　姚樂絲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如果你所有的行為舉止甚至是性格，都被人按照一個固定的模版去塑造，到某一天，甚至找不回真正的自己，你會怎么做？”

　　蘇慕按照她的思路往下走，“……找回自己？”

　　對于這個答案，姚樂絲沒有回應(yīng)。

　　“失去自我的人，很可悲；被逼迫著失去自我的人，更加可悲?！彼┥?，將自己的臉貼近蘇慕，直到看見自己的身影占據(jù)對方的整個眼球，才停下了逼近的動作，“而被逼迫著失去自我，又要變成另一個人，就可悲的讓人惡心了?！?p>　　她有些厭惡的皺起眉頭，“還是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那一種人。”

　　這個回答基本上符合蘇慕的猜測，她若有所思的分析道：“所以你不喜歡兩個相同的東西，也無法對自己制造出來的，并不算獨(dú)一無二的‘作品’傾注感情？”

　　姚樂絲平靜的看向她。

　　不用回答，從這個眼神里，蘇慕已經(jīng)知道了答案。

　　她輕笑一聲，像是隨口問道：“你聽過這樣一句話嗎？叫做狗改不了吃屎?！?p>　　“什么？”姚樂絲罕見的露出了一片空白的表情。

　　覺得她可能不怎么了解這些狗啊屎啊的俗語，蘇慕解釋的更加直白，“意思就是你長成這個熊樣，跟你自己天生就是這個熊樣之間，有著不可分割的關(guān)系?！?p>　　“其他的一切外力，都只不過是外力而已。你被壓抑起來的本性，可能會蟄伏，可能會受到影響，但絕對不可能完全消失?！?p>　　“說的文藝點(diǎn)，也可以叫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p>　　“聽起來有點(diǎn)強(qiáng)詞奪理?！甭犞K慕的分析，姚樂絲有些好笑的發(fā)現(xiàn)自己剛剛營造出來的沉重氛圍已經(jīng)被破壞的一干二凈。

　　“不強(qiáng)詞奪理點(diǎn)安慰自己，你難不成還想讓自己越活越回去嗎？”蘇慕意有所指，“讓身體和心理一起回到四五歲，從幼童開始長起？”

　　“你還不如找個女人，直接把自己回爐重造呢，不染世之塵埃，出淤泥而不染，多干凈、多純粹?！?p>　　蘇慕斜睨她一眼，“你愿意嗎？”

　　似乎受了她的影響，姚樂絲也放松了下來，整個人靠在床墊上理所當(dāng)然的回復(fù)道：“當(dāng)然不，我好不容易混到了這個位置，有人趕也趕不上的奉承我，誰愿意重來一遍，浪費(fèi)時間還浪費(fèi)精力?！?p>　　得到了答案，蘇慕成功把自己的話圓了回來，“所以，連你自己都不強(qiáng)求了，還有什么放不下的？”

　　她一臉“你真是庸人自擾”的表情，好像姚樂絲一直在追尋的問題不足掛齒一般。

　　“算你說的對吧?！陛p笑了兩聲，姚樂絲給蘇慕拉上被褥，將她塞到了午夜讓人困倦的氛圍中。

　　“塔慕莎那個老太婆，別的好東西沒教，就這一點(diǎn)還算有意思?！?p>　　她湊過來，頸間長長的項鏈垂落下來，剛好落在蘇慕的胸口。

　　“晚安，我最親愛的寶貝?！?p>　　夜色中，一聲低低地呢喃，散入到晚風(fēng)中，很快消逝無蹤。